桃花劫

作者:容舒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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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月楼老板离奇遇害一案,很快便成了无头公案,在着实熙熙攘攘了一阵子之后,便被人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年头,活人肯定比死人更让人感兴趣,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个女人。当然女人有很多,可碰巧这个女人是个美人,碰巧这个美人又云英未嫁,碰巧她的父亲还是天下首富的话..那么,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了。
      所以朱颜回城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城,长安城临街的店铺,酒楼人头攒动,比过节还要热闹,谁不想看一眼传说中,“朱颜一顾,长安城覆”的绝世美人呢。
      不过真正见过朱颜的人倒是极少,她极少出来见人,平时都是跟在朱百万身边,寸步不离。所以这次朱颜单独回城的原因就极为费解,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得小道消息,说是朱百万年事已高,想要为独生女招一位乘龙快婿,故而让宝贝女儿先行回来准备。
      这一传不要紧,全城适龄、不适龄、有自信的男子,全挤出来了。看美人是假,被美人看上是真啊,不知谁说了句“管她真美假美,只要是朱百万的女儿,母猪我也认了。”
      这话说的,颇有魏晋遗风。
      不过朱颜本人似乎对一切全然不知。此刻她正躺在小马车上吃葡萄呢。这种冬天的葡萄啊,这天低下还真是只有她朱大小姐一个人才能吃的上吧。
      “唉,这么小的马车,闷都闷死了。”朱颜翻了个身,尽管她的马车已经足够容纳两个人,可她还是习惯她的八抬轿子嘛,“不想坐了,不想坐了。”
      旁边剥葡萄的小丫头,忙说,“姑娘,这就进城了呢。”
      “轿子先进,咱们在后头,这不是掩人耳目嘛,谁让姑娘你美若天仙,这大街上人挤人的谁不想一睹姑娘你的风采呢。”
      朱颜素手掩着嘴,咯咯的笑起来,“真的么?”一头浓密的长发乌拉拉的垂落下来,衬的皮肤越发的光滑细嫩,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水,晃啊晃的小桃简直看呆了去。
      “那我要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马车门口就出现了一张阴沉的脸,脸色枯黄,眼睛凹陷,嘴唇细薄如一条线,声音也是低沉沙哑的,“不行,老爷吩咐过了,姑娘身子娇贵,街上人多手砸,伤了姑娘,老奴可是死罪。”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桃在旁边一本正经对口形,竟然是分毫不差,话说完了,小桃也故作严肃状不语,二人活像在演双簧,朱颜忍着笑,“ 知道了,知道了。”关上门,和小桃笑做一团。
      朱颜笑道,“你这个鬼灵精,就你鬼多。”
      小桃也笑着说,“小桃哪里比得上姑娘呢。”说着却拿眼角瞄着朱颜。
      朱颜脸上起了红霞,嘴里骂道“好没记性的丫头。”却兀自拿起葡萄剥起来,嘴角飞扬,小桃遍也故作委屈的撅着嘴,“都怪小桃没记性,知道小姐不爱吃栗子糕,还单送栗子糕...”
      话还没说完,朱颜就握住了她的嘴,“还敢说,都是你这个鬼灵精...”
      朱颜这次能回长安,她小桃可是立了大功的,姑娘绝食的那几天,若不是她及时的送栗子糕,姑娘怎么能坚持到老爷松口呢?
      所以小桃也算是功不可没,在姑娘面前顶顶吃香,生生将小梨比了下去,私下里,小桃听杂役们说,小梨对小桃恨得咬牙,要到老爷那里告状去,说小桃教唆姑娘呢。
      这还了得,小桃赶紧跑到姑娘那里哭诉,无非是小桃不敢再伺候姑娘你了,小桃受粗心笨,一心里只有姑娘,不懂得里外圆滑,不知怎的就得罪了人,小桃没有亲人,姑娘大恩收留小桃,...小桃来世如何如何...说的朱颜和小桃抱头痛哭,有如生离死别。大小姐一怒之下,将小梨卖了人家。临走的时候,小桃去送行,小梨眼睛红红死盯着小桃,“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别得意...朱府不是好待的...你等着”
      说的小桃心惊胆战,她年纪小,过去一直是二等丫头,没觉得朱府哪里不好啊,虽然姑娘的脾气任性了点,可你被赶出去,那是你自己没脑子,怨不着旁人,更怨不着我小桃啊,谁让我比你聪明了那么一点点呢。
      说姑娘脾气任性,那也没什么了,谁让人家是尊贵的大小姐呢。大小姐每天没事情做,当然要任性,打发时间啦,比如昨天买的丝绸不好看扔掉,今天送的水果不新鲜,到了,就算是把老爷送的摘星楼烧了,那还不是为了找点刺激嘛,咱们老爷有的是钱,怕什么。
      小梨伺候了姑娘那么多年也没懂姑娘的心思,府里的奴婢丫头那么多,姑娘缺吗?不缺啊,她想要得知是能够给她解闷,陪她打发时间的朋友,对,朋友,懂吗?想到这儿,小桃得意极了,朋友啊,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词,可惜他们都不懂。
      回长安之前,小桃还是府里的二等丫头,伺候姑娘的精细活是断断轮不上她来做的,可是有一段时间,姑娘的脾气大的很,几个身边的丫头打的打,骂的骂,轮到小桃的时候,大家都在门口等着看好戏呢,没成想进去半天,小桃非但没有挨打,反倒得了姑娘的喜欢,端茶倒水的居然成了手边人了,这时大家才对平时不起眼的小桃另眼相看。
      小桃长相一般,倒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透着机灵,其实她那张脸要是配上别的眼睛倒还算得上清秀,只是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长在这么张脸上,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够,于是便生出惋惜,只能算的上中人之姿了。
      不过合府上上下下倒是对小桃的为人赞赏有加她虽然受宠,却是一点架子没有,也从不乱说话,一张巧嘴专挑别人爱听的说,把上上下下的仆役,嬷嬷们奉承的服服帖帖,当然除了桂嬷。桂嬷一张脸常年枯黄干瘪,没有表情,小桃看着就害怕,而且她是油盐不进,任是小桃把她夸上凌霄宝殿,桂嬷非但不领情反倒几次三番的警告她小心伺候姑娘,好像她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话不多,可每句话都是铁板钉钉。
      姑娘不怕老爷,却怕桂嬷,这只有小桃知道。姑娘要出门,除非桂嬷同意,这也让小桃头疼。
      朱大小姐回到长安,心情又开始糟糕。
      前一天说,这间屋子要涂成白色,显得我气质高洁。第二天又发火,涂成白色,是不是想咒我死啊,换掉统统换掉
      翡翠碗摔了十八个,玛瑙碟打碎了二十七个。
      朱大小姐从来不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上次在苏州发脾气的时候,小桃正端着一碟子栗子糕往里送,她一边摆栗子糕,一边说,“姑娘,听说前几天八宝楼传来的那首曲子是谢圣弹的呢。”
      朱颜拈着碗,心不在焉“那又怎么了?”手上却拿起了一块栗子糕。
      小桃忙说:“姑娘,奴婢愚钝的很,只是觉得那天谢圣弹琴吵得咱整条船不得安宁,倒没听出哪里好。”
      朱颜笑道:“ 他那曲凤栖梧确实不错。”
      小桃笑道:“都说他是琴圣呢,哪有姑娘弹的好呢。”
      朱颜登时沉下脸:“你这丫头,哪里知道这些,谢圣被目为琴圣岂是虚名?他那首凤栖梧,疾而不速,留而不滞,寻常的曲子在他手下,似乎声韵皆有所主,正是发于心,应于手…这些又岂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明白的?”却又叹了口气,“只是…”
      见朱颜不语,小桃只管自顾自的说,“只是听说这个谢圣风流俊逸,能听到他琴音的人极少,使他弹琴的人更少呢”
      “那他为何在八宝楼弹琴呢?”
      “是呀,莫不是他故意弹给姑娘你听?”
      朱颜眉头一皱“大胆”
      小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饶命,奴婢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惹姑娘生气了,奴婢罪该万死,死了也活该,死不足惜,死而无怨,死灰复燃,死路一条….”
      朱大小姐扑哧一声,笑逐颜开,竟然拿起桌上的栗子糕送到嘴边,看了看,又放下,“起来吧,这栗子糕赏你吃了吧。”
      真如拨云见日,柳暗花明,在小桃看来,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窗户打开了。

      所以说,猜大小姐的心思,不仅要心细还得胆大才行,她小桃可是差一点就真的罪该万死了呀 。
      此事以后当然不止一个丫头想当小桃第二,又逢上大小姐发脾气,她看见几个丫头从大小姐房里耷拉着脑袋出来,就在心里感叹:“蠢材啊蠢材,以为我小桃只是凭运气吗?学都不长眼色。”
      “上元佳节,五更十分,大雁塔顶,抚琴以听。”后面是大大的两个字签名“谢圣”。那个圣字上多了一笔,这个大家都知道,是谢圣请柬的标志,谢圣这么有名,签名当然也要与众不同才像样子嘛。
      所谓月上柳梢头,人月黄昏后,自古而今男女们的私会都少不了美妙的夜晚,当然还有红娘。
      小桃抿嘴一笑,即是都巴巴的跑回长安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对着朱颜耳语。
      朱颜点头,脸色缓和下来,小桃抚胸吐气,红娘难做啊。

      2
      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朱颜,拍拍身上的杂草和土,打了个喷嚏。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挂在中央,像面镜子似的映着朱颜精致的脸。眉眼弯弯,笑眯眯的迈着碎步,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咦,大雁塔怎么走?
      然后她就看到路对面停着破旧的小马车,车夫穿着发黄的羊皮坎肩,抱着鞭子,懒洋洋的朝她喊:“嘿,嘿,去大雁塔啦。”朱颜笑眯眯的招手,居然有车等在这里。车夫弓着身子,抄着手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去大雁塔么?”
      车夫只是点头,神情有些倨傲,好像车夫是多么高贵的职业似的。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多么国色天香似的。天知道这个该死的车夫有多么幸运,天下第一美人的朱颜竟然近在咫尺的与他说了两句话。天知道整个长安城的男人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会有多么大的反响。还好朱颜没工夫注意这个问题。远处遥遥的传来打更的声音,她静静的听了听,四下,心跳莫名其妙得快了起来,飞也似的跑到车上。车夫清脆的扬起鞭,马蹄得得,奔大雁塔而去。
      朱颜抚着胸,望着身后高高的朱府门楼越来越模糊,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她还从来没有自己溜出来过,心里又有一丝忐忑,像一条蚯蚓转着身子拱起一撮一撮的小土堆。不知道小桃会不会露馅,她趁上元节家宴时和小桃换了妆,然后等到大家吃饱喝足呼呼大睡的时候,从狗洞爬出来。别的倒是不怕,小桃熬过了今晚,只要别让桂嬷发现就行了。轻轻呼出一口气,红艳艳的小嘴撅起,像极了树梢上新鲜的红樱桃,她大小姐要出门,别人怎么拦得住,得意的捏着请柬,手指无意识的摩梭着谢圣两个字,然后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欢喜,连坐都坐不住了,恍惚着想要跳下车奔跑,便越发觉得车子怎么这么慢,从车窗探出头去,冷风吹起朱颜长长的发,发梢贴着脸,一股苏苏痒痒的感觉飘出来,朱颜觉得自己简直想飞起来。两旁是上元节挂的街灯,一串串的留在身后,像街上卖的冰糖葫芦,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映着朱颜的双目,流光溢彩。
      出了城便是暗夜,连绵的树林,黑幽幽一片。路越走越窄,车子越发颠簸,四处都是无边的静寂,只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仿佛越来越大,在无边的空寂里回响,朱颜觉得身上有些冷,月亮很大,照的四处都是清冷,无端的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然后一阵清幽的琴声丝丝的漂了过来。仿佛冬季霎然消失,春风拂面,清水潺潺。乱花渐欲迷人眼,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如少女吟哦,百鸟朝凤。“凤栖梧!”马车忽然停住,朱颜从车上爬下来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大雁塔,在一团黑压压的树林中间高高的擎着,朱颜满心只想着琴声奔去,竟然忘了想起,她没有付车钱,而车夫竟然没有提示,仿佛他送她到这里来是天经地义,仿佛这样美的女孩子夜半出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琴声越来越清晰,朱颜的心砰砰跳着似乎就要冲破胸腔,她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大雁塔顶飞身而走,燕子一般落进茂盛的树林,“谢圣!”她就要喊出来,因为琴音恰在此时戛然而止,她急忙迈着步子追过去,那个身影就在几丈之外,不远不近,她能看清他的衣袂飘飘,长发随意散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与暗夜浑然一体的不羁。然而四周都是寂静的,月光爽然如水,他的背影如修竹,朱颜扶住树喘息,却不敢发出声音。谢圣没有转身,仿佛一直没有发现几丈之外的朱颜,身影如流水在树林之间划过,却并不极为迅速。朱颜遥遥跟上去,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些。
      他并没有顺着路走,好像是在很随意的林中散步,而周围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颜发现自己已经置身繁盛的桃花林。蓦的觉察心里吓了一跳,因为满树满树的桃花竟然开的这样灿如朝霞,这是冬末时分,虽然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但桃花总要等2个月以后才能开的,而这里的桃花竟然这样开了,而且开的这样娇艳,仿佛永远都不会凋谢似的。无端的朱颜竟然想到它们即使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是开花的,这些灿烂的花朵肆无忌惮的美丽着,不惧寒风不惧四季,自顾自的美丽,让朱颜唏嘘不已。只是一时的失神,再转头,谢圣已经不见了。
      朱颜心里一紧,看不见谢圣,她的眼光开始仓皇,周围的花也冷冷带着诡异的杀气。她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走,还是一样的桃花林,每一株都大同小异,月光冷冷的,地上泛着银白,她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脚开始疼,可能水泡磨破了,鞋子黏黏的,她想坐马车,坐轿子,或者有个人来也好啊?小桃也不在,她开始思念朱府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谢圣为什么不见了?他不想见她吗?他为什么不在大雁塔等她?
      想到谢圣朱颜眼睛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的脸小巧精致,泪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清泉石上流,粉色的腮上还挂着几滴圆圆的泪珠,仿佛清晨的芙蓉花,迎风摇曳,我见尤怜。月华如水,人比花娇,除却天下第一美人,不做第二人想。

      灯火阑珊,着火红衣裙的女子美得如梦如幻,一头长发束成高高的小山髻,长发顺着肩膀直直垂下,几乎及地,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朦胧中一颦一笑均是万种风情,周围是模糊成一团团的粉色桃花,仿佛天上飘过的云,柔软的,飘忽的,而美人也仿佛是置身天上宫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九天上的神女。
      对面抚琴的谢圣,虽然看不见他的脸,朱颜却肯定他一定是脉脉含情的,温柔的望着对面的女子,她第一次感到自卑,躲到桃花树的后面,痴痴的听着琴,看着谢圣挺拔的背,竟然一步也动弹不得,原来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自己的天下第一美人真是羞煞人,那琴声中的痴狂爱恋现在听起来,竟然一句不是为自己而作,美人如花隔云端,倾城又倾国,佳人难再得,竟然如此觉得贴切和心安理得。
      她看见谢圣跪倒在地,长长的琴颓然落地,在身后发出闷闷的声响,他慢慢托起美人的脚,微微欠身,竟然低下头去,细细亲吻起来,美人掩卢而笑,踢掉他的手,缓缓起身,火红的长裙仿佛是一团热烈的火焰,她优雅的莲步轻移,犹如一朵华贵的牡丹花,随着裙裾的摇摆,所到之处仿佛都着了火,让人不禁的口干舌燥,谢圣更是仿佛呆了般,脸在阴影里不甚分明,一双眼睛却难以忽视的闪着精光,随着美人的身影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后竟然一步一步爬向美人,伸手乞丐般拽住了美人火红的裙角。
      朱颜瞪大了眼睛,瘫倒在地。

      “秋露深重,姑娘身子单薄,可别吹病了”
      “滚一边去。”朱颜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烦别人罗嗦,连谢圣都变了心,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姑娘…..”软软的声音,仿佛要酥掉骨头,朱颜情不自禁的抬头,寻找声音的出处,果然是绝丽的笑容,“姑娘是来找人的吧。”
      朱颜流着眼泪点点头,那美人玉手轻抬,握住朱颜的手的时候,朱颜心理咯噔了一下,光滑莹润,纤细柔软,仿若无骨,手抚过处只觉得无处不妥帖无处不伸展,仿佛整个身体酥麻了一般,朱颜只觉得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身上也有了力气,随着美人的牵引莲步轻移,两旁无处不在的桃花树忽然排列有序,露出了细长弯曲的石子路,全是大小一样洁白透亮的雨花石,这种石头朱颜家里有的事,但全都是透明的倒是少见,尤其在月光下发着幽幽的白光,走在上面恍若人间天上,除了她家谁还铺的起这样的路?正奇怪着,面前人生鼎沸,是一座小楼,通体粉红,并不高,周身挂满灯笼,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四周却是寂静的,大片大片的桃花树立在远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却不是桃花香。
      “姑娘,这边请。”
      朱颜自目为天下第一美女,行动过处,哪次不是万众瞩目,人潮汹涌?谁想自进门开始,朱颜每走一步便自卑一分,穿过大堂之后,朱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再见人了。
      从门口至大堂,每隔几步便会有一位妙龄女子伫立一旁,或顾盼神飞,或读书抚琴,甚至吟诗作赋,旁若如人,每种神态无一不绝妙,无一不神美。朱颜只觉得自己走路的样子也不对,说话的样子也不对,长相更是丑的怕人,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她们每一个都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不知怎么的再抬头便发现已到内室,墙角的金兽默默地烧着香,香味奇特,不是常用的檀香,味道比那更清淡一些,有股丝丝的甜味,
      房间内的八扇屏风后面传来淅淅簌簌的声音,先是一袭大红的裙角,裙底下隐约可见一双娟秀的小足,柔白的足踝,有着月牙般完美的弧度,盈盈不足一握。朱颜不觉的心跳忽然加速了起来,咚咚像急敲的鼓点。
      红衣美人莲步轻移,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看到朱颜的时候,两道纤眉稍稍蹙了起来,仿佛一丝微风吹皱了春水,碧波涟漪,看的人心动神移,“你便是那天下第一美人朱颜?”
      朱颜只觉得羞愧,恨不得挖一个洞钻进去,只觉的一股香风袭来,美人如玉的双手拉住她的,朱颜的手也是美的,可当她低头看二人紧握的手的时候,便发现,美人的手柔若无骨,每个指节都光华柔嫩,仿佛最好的匠人打磨的玉器。“来来,让大家瞧瞧天下第一美人。”
      门外各色的美人听闻一齐抬头,眼光齐刷刷的扫过来,及至看到朱颜又便不约而同的发出鄙夷的声音,唧唧咋咋的笑声四起,朱颜觉得羞愧,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至退到宽大的屏风上去,红衣美人却不由分说的拉起她走出去。
      一美人儿唱歌,修长的手指,一边抚琴一边轻轻的吟哦,琴声飘扬,声音更是清丽,伴着月色,仿佛凌波的仙子。红衣美人问朱颜,“她美吗?”朱颜痴迷的听着仿佛天籁般的声音,情不自禁的点头,红衣美人的声音幽幽的传来,“这怎么能算美人。”
      唱歌美人脸上一阵惨白,银牙暗咬,停了歌唱。
      又一美人正当风起舞,袅袅婷婷的身段仿佛水蛇一般,或折或弯,一张月白的脸仿佛隔着雾般朦朦胧胧,却有一双红唇透着雾显露出来,及尽诱惑。“她美吗?”
      朱颜犹如梦呓,“美。”
      红衣美人不屑的说“这怎么能叫美?”
      舞美人脸上大惭,停了舞,低头侍立一旁。
      一行走下去,各色的美人,每一个都倾城倾国,仪态万千,红衣美人却无一不讽,走到尽头,美人手牵朱颜往台阶上走,那台阶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好容易走上来了,便发现台阶顶端挂有一袭桃色的纱帘,美人带着朱颜拨开纱帘走进去,一股香风环绕周身,只觉得满目桃花,娇艳无比,怀疑是整个春天都搬了来。
      “只有最美的美人才有资格在这里”红衣美人牵着朱颜的手,“她们都还不配。”
      牵着朱颜的手往下看,各色的美人羞惭的低头,甚至不敢仰视,红衣美人如女王般傲视,不需言语,脚下的人便不由自主的俯首称臣。
      红衣美人一双美目看定朱颜,双目盈动,灯光闪烁,眼里仿佛着了火,“你才是天下第一美人么?”
      朱颜情不自禁的点头,美人笑了,“你怎么配!”
      朱颜只觉得难受的很,像一只爪子在挠,心里火烧火燎,仿佛丢失了很多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红衣美人玉手抚过朱颜的背,“乖孩子,别着急,我让你当上天下第一美人好不好?”
      朱颜仿佛在梦中,一切都不像真实的,但却觉得快意,仿佛无所不能,她看着台阶下面各色的美人,只觉得一股豪气在胸中滋长,美人的声音又响“让她们都比不上你好不好?”
      “那些男人都会跪在你脚下,争着抢着爬上来呢,呵呵呵。”红衣美人长袖掩着嘴,似乎有些害羞。
      像谢圣跪在你脚下?朱颜脑子里却呈现了那样的画面,心里不知是悲是喜,竟然激动地双唇颤动,胸中似有什么即将爆炸,将所有的画面炸的一丝不剩。
      3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
      两位采桑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刚经过的男子。
      “哎呀,人都走远了,还看呢。”穿蓝衫的姑娘笑着打趣
      另一黄衣少女脸红了,啐了她一口,“谁说我看了,就爱嚼舌根。”
      蓝衣姑娘说“人家的马只不过踏翻了你的篮子,你便不依不饶的,生生索了个玉佩来,该不是什么什么信物吧。”
      黄衣少女急忙提起篮子“我怎么不依不饶了,是他自己给我的,你….你…”黄衣少女的眼圈红了,几欲落下泪来。
      蓝衣少女见他恼了,忙停了笑脸,“好姐姐,我开玩笑呢。那公子怕是追刚刚过去的姑娘的吧,骑的那么快。”
      黄衣少女也看向骑马的公子消失的方向,一脸落寞。

      司空空瞥了眼旁边的青衣男子,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鞋上带有马刺,马儿吃痛,跑得更快了,青衣男子却仍波澜不惊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你就这么走了?”
      司空空不耐烦地说“我的闲事你少管,你只管弹完你的曲子,爱哪去哪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哎,你跟着我做什么。”
      “司空空,说的轻巧,拿我的名字作诱饵,劫了朱家大小姐,现在又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可是被那个老东西天下追捕。”青衣人不闲不淡的几句话说出来,仿佛四月的细雨,轻轻柔柔。
      司空空一双眼睛晶亮如漆,回头望着青衣人就是一句骂,“娘的,你少装,谁不知道你千面郎君有一千张脸,朱家追捕的是谢圣,天下有没有谢圣这个人还不是看你心情好不好?”又从怀里掏出一件皱皱巴巴的东西,“这个还给你,还真管用,戴着这个东西装了那么久的丫头,竟然没被发现。”
      青衣人伸手接过面具,“她爹可是朱百万啊,这个桃花夫人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冒这么大风险?…..哎,该不会是那株青莲花吧….”
      青衣人面上一紧,“你受了伤?什么伤用得上青莲花?”
      司空空猛地勒住马,“我没空听你啰嗦,你别跟着我了。”一脚踢上了青衣人的坐骑,马脖一歪,长嘶一声,一个不稳摔倒地上。
      一转眼的功夫司空空已经越跑越远,转个弯,不见了。

      -------------------------------------------
      “空空,叫你别偷,你怎么就是不改呢?你想要什么姐姐买给你好不好?”
      “姐姐,只要你能好,我就再也不偷了,再也不偷了,真的,你一定要等着我,千万不要有事…..”
      桃花夫人:“你真的什么都能偷到?我的青莲花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不是什么东西能换到的,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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