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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耀时
(一)
下飞机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露出接近金红的光辉,从廊桥的玻璃窗望出去,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层层叠叠,染上一半黄昏天空的颜色。
吴尊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掏出墨镜带上,一旁的辰亦儒已经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拖着行李箱一摇三晃的径直往特殊通道去了,吴尊马上忘掉墨镜的事,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到达大厅的冷光灯下,辰亦儒的脸色近乎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甚至泛出微微的青色,眼睛下很深的阴影,颧骨也似乎比前几天见时更突出了。
吴尊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张嘴想要念他两句,却又很快闭上。
他的目光在身边同伴帽檐下隐约拂动的发梢上反复停留,该怎样开口,说些什么,他其实没有想好。
开往酒店的保姆车上,气氛反常的安静着。
拍电视剧拍到严重睡眠不足的汪东城不放过任何补眠的机会,重逾千斤的脑袋与椅背甫一接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陷入梦乡。炎亚纶大约又陷入了定期的情绪低潮,戴着耳机听IPOD,年轻倔强的脸绷得很紧,俨然有谁来惹我我就跟谁活人PK的气势。
而辰亦儒,那个Fahrenheit里永远滔滔不绝,最擅长用冷笑话消灭冷场的辰亦儒,也精神体力全无的样子,只是静静望着车窗外出神。
吴尊有些百无聊赖,他在行李包里扒拉好一阵,挑出一袋零食,习惯性的打算用“吃”杀掉寂寞的时光。
被一点点撕开的包装纸发出很响的哗啦声,成功的令辰亦儒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眉峰下,总是含着阳光般暖意的眼睛带点无奈的看着吴尊,低声说:
“大哥,你还吃啊,难道你不是在飞机上把我那份都吃掉了吗。”
“现在的航空公司好小气啊,每个人就只发那么小小一包peanut而已,怎么够吃?!”
吴尊在咀嚼间隙口齿不清的抱怨着,然后讨好的把零食口袋递到辰亦儒面前,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可以称作“期待”的神情:
“喏喏,你也吃点。”
“我不饿,谢谢。”
家教良好的高材生浮现出一个优雅得近乎温和的微笑,文质彬彬的拒绝了,礼仪良好,笑容完美,好像没有任何不妥。
吴尊觉得这优雅的笑容像是根细小而尖锐的针,刺得他眼睛发痛。
不对劲。
什么时候,辰亦儒和他私下相处会这么礼貌而疏离?他哪一次贪吃不是被这个毒舌的家伙糗出快要三条街去?这样的彬彬有礼,这样的拒人千里,如果不是突然改了本性,就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叹了口气,很挫败的问:
“又不舒服啦?”
辰亦儒没有吱声,消瘦的脸上隐隐浮现抱歉的神色。
一阵莫名其妙的懊恼席卷了吴尊,让他觉得仿佛有什么在心里焦躁的燃烧起来,嗓门不知不觉大起来:
“不是本来就胃不好吗,又不吃东西,那怎么行呢!!”
辰亦儒翻了个白眼,小声说:
“那么大声干嘛啦,当心吵醒大东,他最近累得蛮惨的。”
“他睡觉打雷都吵不醒的好吧!而且,他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路了嘛。”
吴尊不满的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的压低了声音:
“说真的,你今天吃药了没有?”
辰亦儒尴尬的笑笑:
“药放在旅行箱里了,只能等到了酒店再吃了。”
吴尊的头在椅背上使劲磕了一下,气急败坏的回给辰亦儒一个无力的白眼。
这个完全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所谓高材生,到底是怎样独自在加拿大生活七年,最后还活着回到台湾的呢?
“好了好了,一会到酒店,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吃药好吧,你就别再念啦。”
辰亦儒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臂,不给他回应的机会,就迅速扭过头去看车外的风景,一张骨感美过了头的脸几乎涂了胶水般的贴着车窗,神色专注得仿佛窗外有美艳的脱衣舞娘正在表演钢管舞。
吴尊恨恨的瞪着那个坚定的用后脑勺对着他的家伙,一肚子碎碎念不能施展,只好化郁卒为食欲,秋风扫落叶一样的将随身的零食尽数消灭。
(二)
一下机场高速,车速就突然下降到可以跟乡下牛车赛缓慢的状态。
大城市的rush hour,向来是试炼神经耐性的逢魔时刻,尤其北京那堪比大动脉直接接驳毛细血管的环路设计,此时真正是喇叭与咒骂齐鸣,青筋和中指同现。
开车多年的辰亦儒,其实从不介意塞车,平素一直自诩神经坚强,耐性超群,若真赶上在水泄不通的车河中寸步难行的时刻,通常会索性翻出新买的CD慢慢欣赏,权当临时得享不错的休闲时光。
可惜开车跟坐车,原来完全是两个感觉,两样天地。
特别是刚下飞机就遭遇塞车,开开停停的加速度变化,好似钝刀文火,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的折磨着他那尚未从晕机余韵中恢复过来的胃肠。
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天旋地转中,辰亦儒的指甲慢慢的没入手掌心,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祈盼着可以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哪怕是,若干年前乘机赴加拿大留学,在太平洋上空遭遇涡流的时候,心情也没有此时焦灼和急切。
夕阳最后的光芒从车窗外倾洒进来,像海潮一样汹涌的酸液一波波在咽喉处上扬,他头昏眼花的靠在椅背上,用力抿紧了嘴唇,生怕一张嘴,有些东西就会夺“门”而出。
吴尊从一旁探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在旁边说了句什么,模糊的意识里,他不知道他是否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辰亦儒不敢开口说话,只能有气无力的转头递过去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瞪”的表情。不出意料的,看到吴尊变了脸色,紧皱眉头的样子甚至有点“恐怖”;出乎意料的,吴尊和他一样抿紧了嘴唇,想像中的一大串吴氏碎碎念并没有如期出现。
辰亦儒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大概因为自己的脸色就像卡通片里的活鬼那样,白里透绿,绿中见青,将吴尊吓得没词了吧……这样悠闲的想着,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反胃。
终于熬到酒店,下了车,辰亦儒立刻像涸辙里的鱼一样鼓动腮帮,奋力做着深呼吸,而北京那世界闻名污染严重的空气,居然也令人惊奇的让他胃部的不适有了稍稍消退的迹象。
出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sunshine boy本能,他瞬间恢复了身为当红偶像的自觉,一米八四的颀长身体挺得笔直,嘴角也提到绝佳的45度角,以一种T型台上才有的风范气度飘进了大堂。
确认过第二天的集合时间后,情绪丝毫未见回升的炎亚纶和依然处于梦游状态的汪东城回绝了吴尊出去大吃一顿的邀请,迅速钻进电梯消失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用Room service打发掉晚饭。
辰亦儒看着嘟起嘴没精打采的吴尊,又是好笑,又有点不忍——此大神嗜美食如命,来了大陆要是不吃个够本,回去真不知道会遗憾话痨多久。
他一边赞叹着自己怎么这么好心,一边毫不手软的戳戳吴尊发达的二头肌:
“吴吉尊,那两个人是没指望的了,看来只好我舍命陪君子,不过呢,要你请客!”
“没问题,没问题!我请你,请你!”
吴尊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发出火焰使者般的耀眼光芒,明显已经陷入觅食前的全面兴奋状态:
“Calvin你想吃什么?我跟你讲,到北京来,当然要吃北京烤鸭啦。那个全、全什么德的烤鸭就很棒,上次我跟George去了好几次呢。”
果然一说出去吃饭,这家伙的兴致马上就来了。
辰亦儒暗暗偷笑:
“听起来不错啊,就吃烤鸭好了。”
完全没有听到辰亦儒说什么,吴尊的思路已经转向了下一个美食目标,思维变换的速度连政大研究所的高材生也跟不上:
“还有哦还有哦,我在网上查到,这里的清真羊肉火锅也很棒啊!听说有家叫‘东来顺’的饭店,里面厨师的刀工超厉害的,一斤羊肉要切成三十六七八片才行……”
这个站在酒店大堂喋喋不休的家伙,有点丢脸吧。
“火锅啊,也可以啦。”
辰亦儒下意识的将帽子拉得更低些,火烧眉毛一样的将那位毫无自觉仍然兀自喷着口水的偶像塞进了电梯。
“不过有朋友告诉我,故宫边上的路边摊会卖很特殊的小吃诶……”
去往酒店房间的走廊上,以时速10km/h行进的吴尊陷入了选择过多而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
辰亦儒一头黑线,进房间丢下行李,瘫在床上发出哀鸣:
“大哥,只是一顿饭,你随便决定一个就好了!”
吴尊一脚轻轻踢在他腿上:
“吃什么一会再想,先给我起来吃药!”
辰亦儒灰溜溜的爬起来,从旅行箱里拿了胃药出来,接过吴尊扔过来的矿泉水,老老实实的将药吞了。
他看看吴尊重新恢复阶级斗争的脸,突然爆笑出声:
“哈,我说,我们两个很像《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里的护士和病人诶。”
吴尊白了他一眼,对他露出血盆大口的“狞笑”,慢悠悠的说:
“我可不是护士,你却真像神经病。”
(四)
有句至理名言说“无知者无畏”。
四分之三的人生都在学校里做高材生,即使以最严格的标准衡量,辰亦儒也实在不能归拢到无知者的行列,所以这世界上让他害怕的事情很多,譬如全球变暖,譬如股市风暴,譬如中东战局……
然而,比起所有这些宏观广义上的危机,更让他头痛的,还是某个汶莱人吐字不清,中英混杂的永久性话痨。
Speaking of the devil……
“You should drink some water!”
一瓶矿泉水在距离鼻子0.5厘米处准确的停下,辰亦儒眨眨眼,不意外的,看到瓶子那边是已经将休息室里所有能入口的东西转圈推荐了一遍的汶莱人。
他看着瓶子这边因为折射缘故而加倍放大的吴尊的脸笑起来,随即摇摇头:
“现在喝水,万一上台前跑洗手间怎么办?”
“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万一在舞台上昏倒怎么办?!”
矿泉水瓶向前执著的挺进了1毫米,吴尊的脸开始严肃得有点让人发噱。
很想像平时那样气势十足的和这个汶莱土人掰下去,可是胃似乎又有隐隐作痛的趋势,辰亦儒放弃了硬拼的念头,举手做投降状:
“好啦,我进场之后就喝水。”
好像意识到这只是拖延战术,吴尊皱起眉头:
“座位那里怎么会有水,现在喝啦!”
和这个人抬杠大概是种本能,半秒停顿也没有的,辰亦儒的强辩之辞已经脱口而出,那种兴致勃勃的,小孩子在玩喜欢的游戏时才有的语调:
“哎,你又没进去过,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没有?说不定主办方很周到的准备了呢。”
“肯定没有!”
“一定有!”
“没有!”
“有!”
……
入场前仅有的一点时间,在他们毫无营养的争论和大东、亚纶毫不意外的白眼中飞快的消逝了。
掐好时间的经济人一声吆喝,终于让醉心于“有”“没有”问题的两人闭上了嘴,飞轮海四个人光鲜粉亮面带微笑的走出了休息室。
按照进场安排,大东和亚纶走在前面,辰亦儒在飞轮海的第三位出场,剧场里很喧哗,似乎声浪里都带着热度,但他还是清楚的分辨出身后某个人有力的脚步声,而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得出他黑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想到在这样相亲相爱的场合面沉似水对吴尊那张脸该是多大的浪费,辰亦儒差点笑出声来——自己是为什么会如此热爱和这个外国人进行幼稚辩论,答案已不可考。他能确知的,是在这般智商存疑的吵吵闹闹里,不知不觉,一直翻江倒海的胃也不那么痛了。
颁奖典礼的会场灯火辉煌,飞轮海甫一现身,就有尖叫声突然响彻全场,和着无数道闪光灯此起彼伏,一直到他们落座才稍有平复。
既没有东张西望,也不是直视舞台,吴尊只是在座位上没什么表情的静默着,只有与他毗邻而坐的辰亦儒,知道能这个抿紧嘴唇反常沉默的人还有点生气。
这么大的块头,心眼居然这么小,完全成反比嘛。
这当然只能是腹诽。
带着对自己广大胸怀的赞美之情,辰亦儒没话找话的凑过去:
“虽然听说是3000人的场子,不过这个会场看上去还蛮大的哈。”
会场太嘈杂,吴尊侧头来,很仔细的听他说什么,却并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辰亦儒忍住想叹气的欲望,再接再厉:
“来了好多人啊,不过大陆的明星我都不太认识诶。”
吴尊以肉眼几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依旧沉默着,这沉默凝固成了什么东西堵在辰亦儒的心里,他有点郁闷的想,自己可没有对着一堵墙说话的习惯。
于是他扭过头去看炎亚纶,迎接他的竟然也是一张拉得老长的脸,他有些失笑的问:
“Aaron,你还好吧,tension很低啊。”
炎亚纶的表情停滞了一下:
“因为我欲求不满。”
然后就一本正经的闭紧了嘴。
辰亦儒愣了一下,以为他在开玩笑,看他的表情却又不像,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胃好像又开始难受的翻涌,他忍不住抬手想捂住嘴,然后很快又放下来,对自己轻轻的摇头笑笑,心里还在琢磨:这小孩儿,不晓得又在闹什么别扭。
吴尊却突然凑过来发问:
“你跟亚纶说什么呢?”
主动开口,自然代表着不再生气了,辰亦儒不会笨到再去对这位大神施以刺激,于是老老实实的汇报道:
“我问他为什么tension好低,他说他欲求不满。”
吴尊咬牙切齿的“切”了一声,只是发音显然更接近“七”,一脸隐忍的小声说:
“我们哪个不是啊。”
辰亦儒没敢接话。
关于这个话题,是男人就会牢骚满腹,何况是他们这样连谈恋爱都没时间的偶像,然而这个牢骚实在不适合在颁奖典礼的嘉宾席上发泄。
颁奖典礼的开场白和过场词其实比他和吴尊的互相吐槽还要没有营养,这样想着,辰亦儒觉得更加百无聊赖,他开始不着痕迹的用东张西望。当目光扫到前排座位的下方时,他眼睛一亮,俯下身去,同时拍了拍吴尊的腿,示意他过来看:
“你看你看,我说主办方肯定会有所准备吧!”
消瘦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得意洋洋的笑容。
炫耀般在辰亦儒手中摇晃的,是一瓶矿泉水。
反应过来以后,吴尊那张英俊的脸上开始有云层聚集。
决定见好就收的辰亦儒,笑眯眯的在飓风登陆之前拧开了瓶盖,在汶莱青年“亲切”的注视下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占上风的时候,普通的矿泉水也可以如此甘美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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