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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为什么最终竟会演化为一场我们之间的角力。
　　当十年后，我们挥戈相向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这男人传奇般的眼睛——那蔚蓝的，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没有波澜壮阔，却让我魂牵梦萦的眼睛；里面倒映着的那个落寞的影子，是我。
　　认识他的时候我多大了？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会用时间来计算自己的存在，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才有了对“时间”的初步概念。
　　那是我开始准确纪录时间的时候。

　　如果你把它形容成一个悲剧，那么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我是在一个很严肃的场合下遇到他的。一般说来，这样的场合下也不会产生所谓的浪漫情景剧。那一天，我的父亲，大神宙斯，正当众严肃地批评我。虽然他一向都很疼爱我这个由他头脑里蹦出来的孩子，更甚于我别的兄弟姐妹们，但我的强大、我的骄傲，触怒过一些神，引发过好几场著名的战争，其中我和战神阿瑞斯的战斗曾持续了几个轮回之久，搅得父神的奥林帕斯山上议论纷纷。
　　“你即使不愿意嫁给他，也不必采取战斗这样激烈的方式作为回绝。”
　　我的父神大概是有些动怒，他一直认为作为十二主神的我们这样做有失主神的身份，尤其我，作为一位女性神邸更不该采取这样的行动。
　　“再说了，阿瑞斯也没什么不好，很英俊，很顽强，很有力量，连我都忌惮他几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末了，他总结说。
　　“可是我不爱他，我的父神。”我坚持着。我一向不喜欢这类以暴力和嗜血著称的神邸，尽管我自己也是战争女神，但我的本性里，却强烈厌恶着战斗。
　　“他除了会打架外，再没有别的优点了。何况会打架也不见得就是优点。”我嗤笑，“他没资格娶到我的智慧，更没资格娶到我的……”我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温柔。”
　　其实我想还想到了另一个词：专一。但这话当着我花心的父神面前说不啻于火上浇油。
　　“温柔嘛……”他笑了起来，“相信没有谁能比得上哈迪斯了，他虽然掌管着死亡，却具备诸神中最美好的品德，除了温柔，还非常专一。除了他的妻子贝瑟芬妮外，他可从没看上过别的女神。我想就是公认的最美丽的阿佛洛狄忒，你的母神赫拉，还有你，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哦，是吗？”他的这话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和征服欲。虽然我们同为十二主神，但我从没见过传说中的哈迪斯，倒是他的妻子贝瑟芬妮我还有一些印象。这位地位普通的女神不过就是我异母的姐妹，论姿色才情也稀松平常，连我的父神也不那么在意他，如果不是当年她被哈迪斯抢去了冥界闹得满城风雨，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记得我曾有这么个异母的姐妹存在过。
　　或许哈迪斯本人也很平常吧？我这样想，不然怎么会一直窝居在冥界，还娶了并不起眼的贝瑟芬妮呢？
　　不会看我？我有些好笑，当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自卑而不敢看我呢？
　　“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也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我的父神笑得有些诡秘，“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最智慧的女儿，你自己来作个评判吧。”

　　他的到来让我措手不及。
　　原来那天宙斯父神对我的训斥不过是个前奏和插曲，真正的目的是讨论大地统治权的归属。而哈迪斯，此番难得上奥林帕斯山，正是来向我的父神请求大地上的某些权益。
　　大地一直是个比较隐讳的角落，它既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海界，当然更不属于冥界。只是以委托管理的方式记挂在我的名下，由我来守护它。这样经由第四者的手，就不会引发三界的冲突——我的父神本意如此，结果海神波塞东认为我是个女子，资格也太嫩，还是宙斯的女儿，根本没有资格守护大地，性格狂躁的他一度曾试图挑衅，结果被我杀得大败而归。我才不在乎他是我的什么人——长辈也好，同辈也罢，一样把他狠狠地封印在我的宝壶里，并加上了咒语，让他安静个几百年，看他还敢不敢妄尊自大的藐视奥林帕斯山的尊严！
　　对于这个，我的父神虽然冷眼旁观，其实心里暗暗叫好，此役的震慑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如今天界一片歌舞升平，他也不再心病一般地总是念叨着波塞东，担心有一天他会挥戈向他。
　　而对于哈迪斯，他倒是从不担心，因为哈迪斯为人比较低调，也没那么强的野心，一直安于现状。没想到他竟然在波塞东觑觎大地不成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哈迪斯就这样在父神对我的训斥声中驾临。
　　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在某种不知名的惊讶中忘记了评判——对于第一次接触的神邸，我从来都习惯于一眼就给出直观的判断，可是，当黑发璀然的冥王就这样优雅的，高傲的，尊贵的走上父神的大殿，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习惯。
　　他的眼睛是我从没见过的蔚蓝，蓝得不见底，连爱琴海最纯净的波涛也会赞叹；他的微笑是非常安静的温柔，温柔到不可思议，他轻轻扬起嘴角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也忘记了呼吸。
　　他俊美得不可思议，不是阿瑞斯那种雄浑，也不是阿波罗那种俊俏，更不是父神那种凌厉——是柔情。他眼里的脉脉爱意，相信谁都能读懂。
　　“宙斯，我想向您要求大地上的权益，我只要一隅，足够修建行宫就可以。我的妻子贝瑟芬妮不习惯冥界的黑暗。我从没跟您要求过什么，希望这次您能成全。”他娓娓地说着。
　　“这个，你要和雅典娜商量，征得她的允许。”父神微笑着转向我，“我最美丽最聪慧最强势的女儿，可不那么容易打动哟。”
　　没想到他却连看也不朝我看一眼：“宙斯，您主宰着一切，我想，您的意思，也就是雅典娜的意思。”
　　父神说的一点都没错，美丽如我，聪慧如我，强势如我，连一个眼神也不能令他眷顾，贝瑟芬妮甚至连主神都不是，却可以得到这位地位最尊的大神的垂青，他甚至可以为她向我的父神屈尊。
　　一种莫名的愤慨在我心里迅速地膨胀着，扩张开来。
　　“你真不知羞耻！”我向着他，“当初你们不就是协议过大地归属权问题吗，怎么如今又出尔反尔？”
　　他终于把目光投向我这边，那眼神仍旧深深，嘴角的笑意却凝固了。
　　“雅典娜，请你理解一位丈夫的心情。”他低低地说，“我不过请求你能允许我和我的妻子在大地的一个很小的角落建个行宫罢了，我们并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妨碍，贝瑟芬妮只是希望能够长期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如此而已。”
　　“她喜欢光明的世界，而你习惯了黑暗，陪她住在光明里，你做得到么？”我嗤之以鼻。
　　“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他湛蓝的眼里，连闪烁着的零星波光都分外坚决。
　　“你的借口选得实在是牵强。”我冷笑道，“别忘了我是智慧女神，可不是你那没有头脑任你宰割的贝瑟芬妮。”
　　“雅典娜！”可能由于给我抢白得够呛，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不要太过分，大地归属权本就属于众神，你只是受委托的管理者——也就是说，我是完全有资格去取得我想要的那部分的。”
　　“你有本事，就从我手里来拿好了。”我毫不客气，“波塞东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怎么，想试试看吗？”
　　“你……”他冷冷地，不屑地冲着我，“原来智慧女神也可以这样不明事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也别怪我不客气。”
　　他转身，头也不回。
　　“你等着我，十年后。”
　　他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冷彻心肺。

　　“父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有些失神，“我……”
　　“唉……雅典娜，你不该激怒他，要知道，他可不是个好战的神。”我的父神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修建一座行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他逞强，吃亏的终究还是你自己啊。”
　　“我不会输！不会的！”我的泪有些不争气地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我有我的尊严。”
　　可你为什么要践踏？是因为爱的蒙蔽吗？
　　为什么那个幸运的女神不是我？
　　我会让你知道，当面对战争的时候，你所谓的爱有多么渺小。

　　“雅典娜，哈迪斯比你想像中更强大，他虽然不好战，但他的实力不输于我或者波塞东在内的任何一位大神。而且，他是个心思缜密的对手，你要好自为之。”我的父神有些无奈：“我把胜利女神尼凯赐给你，连同寄宿在八十八个星座下的八十八个圣斗士一起。为了大地上的和平，这一战，你必须要赢。如果你输了的话，如今三分天下的局面很可能因此而改变。”
　　“我知道。”我吻着他的手，接过了尼凯，我的胜利女神。
　　她金光璀璨，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却清晰地听见我的泪水滴在她身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自此我开始记录时间，我不知道十年后的这场战斗我们究竟谁能够赢，但我知道，或许从最开始，我们就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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