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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新年之后,便是宁无争登位大典,本应是春风得意之时,却因为逼宫当日离去的太子宁无敛尚未抓获而心情烦躁。
太子宁无敛来的突然,去的神秘,除去当日在场诸人,朝中大臣并不知晓此事,然而宁无争不免将之视为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此人,终究难安。
可他想不到宁无敛孤身一人负伤潜逃,居然还能躲过重重搜索,藏匿的无声无息。也许不知正在某处暗暗策划,要将他宁无争一举推翻。
只是宁无争并不知晓,宁无敛虽然是独自一人入宫,但他在嗣凝却并非全无依靠,除却嗣凝太子的身份,他此刻更是长生殿少主章玖。利用长生殿在嗣凝留下的暗桩,加上易容改装,不过两日,已经远离曲水,踏上了北上散璋的道路。
而此时,已是除夕之日。千里之外的尔骁,正在举行两年一度的祭天大典。
这些日子,风碧一天比一天冷,前一日夜里竟然下起了几十年也未见的大雪,鹅毛般的雪片自夜空中纷纷扬扬撒下,不过一个时辰,各处便积起了薄薄一层霜白,到了第二日寅卯相交之时,各处的雪光竟映的天色隐隐发亮。
便在这寒冷的早上,尔骁皇宫的侍人们拉开了忙碌的序幕。
萧玉宫赶到朝日殿时,侍女们匆匆进出,正忙着服侍萧亦阁着衣。祭天大典乃是尔骁最隆重的盛会之一,自然不能怠慢。萧亦阁因为是代国主祭天,服饰打扮也与平日正式皇子服饰不同,翠色的礼服外又罩着浓绿的外裳,这是尔骁国主的衣色制式,但衣上绣却的是四爪龙,以示区别。平日低低梳拢的乌发,这时也梳结成髻,戴以银冠。萧亦阁虽然尚是少年之龄,但素来稳重,此时这一身打扮,更显得他端庄沉稳,自有一股皇家气势。
萧玉宫看了,不由赞一声好,故意调笑道:“二殿下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过了今日,不知多少尔骁女子要害上相思病。”
这样说着,却又不忘示意身后绯红捧上雪白的狐裘披风,道:“昨日想起还有件前两年贡上的狐裘披风,当时还笑说不知谁献这种无用的东西来,想不到这会倒真派上用场,等祭天大典完了,要重赏!”
盛装之下,萧亦阁的脸色,反而显得比前几日更苍白了许多,两颊更蒙上一层黯淡的灰气,也不知是否因为寒冬凛冽,还是因为这一身华贵礼服,只觉得身子沉重,头晕气虚,但在这要紧关头,他不愿萧玉宫担心,强打起精神,回道:“口没遮拦的,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萧玉宫吐舌道:“我说笑呢,你也当真。”
萧亦阁正色道:“今日非比寻常,虽说我们已做了万全准备,你也莫掉以轻心,以免功亏一篑。宫里侍卫部署可安排好了?”
萧玉宫虽然表面谈笑自如,但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不安,从绯红手里接过披风,仔细为萧亦阁披上,道:“放心罢,都安排好了,昨夜里我亲自巡视了各紧要之处,父皇母后那边也已经知会过,加派了侍卫守护,燕王若敢冲进来,定叫他全军覆没。”
这时外面传来侍人报时,卯时已到,按着惯例,萧亦阁这时便该出发,率百官出城祭天。从皇宫到祭台这一段路不算远,快马加鞭至多半个时辰,但因为是祭天礼节的仪仗出行,便要耗时两个多时辰,再加上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对萧亦阁的病体来说莫不是巨大的考验。
殿门大开,北风夹着雪片灌入,萧亦阁不由拢了拢狐裘披风,狐裘虽暖,萧亦阁却还是觉得身体越发的冷。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萧玉宫道:“一切小……”话未说完,忽然身体晃了一晃。
萧玉宫下意识伸手去扶萧亦阁,谁知尚未触及,萧亦阁已经软软的倒下,眼角口鼻和两耳慢慢溢出鲜血。
殿中侍女一片惊叫,萧亦阁发病昏倒也并非没见过,但这般模样却是首次,便是再不识岐黄,她们也知道人若是七窍都流了血,那是何等的严重。殿中霎时笼罩着不详的阴云。
萧玉宫站在一边,怔怔看着昏倒在地的萧亦阁,细细的血线沿着萧亦阁削瘦的脸颊滑下,将簇新雪白的狐裘染出一小片红晕,不由眼前一阵阵发黑,一时间竟不知做何反应。
直到身后绯红连唤了数声,萧玉宫才猛然回过神来,嘶哑着嗓音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药,沈先生留下的药呢?”
殿中诸人惊慌失措,听见萧玉宫命令,两个侍女跌跌撞撞奔了出去,余下几人又没头苍蝇般抢着去拿药,萧玉宫强捺着心中的惶恐不安,弯腰扶抱起萧亦阁,把他安置到内殿榻上。
血将萧亦阁的脸染成一片骇人模样,萧玉宫心中大痛,拿出手帕仔细的拭擦,可才擦去少许,血又流了下来,源源不绝,竟是怎么也擦不干净,连萧玉宫指尖也染上了血迹。
看着那一抹猩红,她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一滴滴落在萧亦阁脸上。
轻轻道:“哥哥,你不要死。”
似是被萧玉宫的热泪唤醒,萧亦阁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眼睑动了动,终于挣扎着张开双目。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同胞妹妹,萧亦阁努力把手伸向萧玉宫,被萧玉宫紧紧抓住。
萧玉宫的手柔软温暖,而他的手却冰冷干枯,犹如一个将死之人。
他自知这一次只怕是回头乏力,大限将至,可却又忽然生出一股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他也不甘愿,他只有十七岁,他还太年轻,太早面对死亡。
萧亦阁睁着眼,目光茫然,低唤着:“玉宫,玉宫!”
萧玉宫双手握住萧亦阁的手,靠近了一些,柔声道:“皇兄,我在。”
萧亦阁道:“玉宫,我想活下去!”
萧玉宫眼泪流的更急:“会的,太医就到了,你会好好的,大皇兄还在散璋,你要等他回来。”
萧亦阁耳中轰鸣,已经听不清萧玉宫的声音,他只是喃喃道:“我想活下去!我不甘心,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有远大的抱负,他有治世的才能,他还很年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事想做,而他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哪怕只有二十年,甚至十年,多活一天是一天,再痛苦也想活下去。
可是死亡的来临,恰恰是人最无力抵挡的。
萧玉宫已经泣不成声,反反复复道:“会的,你会活下去的……”
御医赶到时,萧玉宫的泪已流干,御医小心翼翼的请脉,方触及萧亦阁手腕,便惊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颤声道:“二殿下……二殿下他已经……”
殿外传来报时——卯时二刻,百官已经在皇宫前静候,等待二皇子萧亦阁起驾,主持祭天大典。
而他们尚且不知,萧亦阁已薨。
而城里城外,潜伏着燕王的人马,只等众人出城,内宫空虚,便要率领兵马杀入皇宫。
萧玉宫慢慢站起身,茫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身定定的看着萧亦阁,轻唤道:“绯红。”
绯红心神不定的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望向萧玉宫。
萧玉宫取下腰间印令道:“传我的话,明日天黑前,所有人不得离开朝日殿,违令者——斩。”
这一个“斩”字从萧玉宫口中吐出,分外的杀气,众人听了不由心头一跳。绯红毕竟跟在萧玉宫身边多年,目睹突变,虽然心中惊慌,但执行萧玉宫的吩咐毫不含糊,当下接过印令,应了声是,转身出门。
萧玉宫又看了一眼御医,道:“你退下,候在偏殿。”
那御医这时多少也明白过来,哆嗦了半晌,颤巍巍的爬起退出主殿。
萧玉宫走回榻边,伸手解开束拢长发的缎带,拆下银铃发饰随手丢在地上,将长发挽至身前,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用力一割,便削下一把乌发。
众侍女惊呼一声,更有人伸手去拦,喊道:“殿下,不可啊!”
萧玉宫侧身避开阻拦,迅速的将手中长发削短,说道:“给我更衣。” 接着便解开了外衣。
众侍女一阵错愕,互相望了一眼,领头一人站出来结结巴巴问道:“殿、殿下,更什么衣?”
萧玉宫指着长眠的萧亦阁道:“把皇兄的衣服给我穿。”
此言一出,侍女们忍不住又是连声惊呼,脸色俱是惨白,更有侍女觉得太过恐怖,一时昏厥了过去,引发一阵骚乱。
萧玉宫心中何尝不觉得痛苦,只是此时别无选择,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依靠。
她默默对自己说道:“我是尔骁的凰翔公主,这是我的责任。”
领头侍女犹豫了半晌,终于颤抖着上前解开了狐裘,露出里面为了祭天大典特制的礼服。萧玉宫默然注视而立,让侍女为她换上了原本穿在萧亦阁身上的衣饰,束发戴冠,赫然便是又一个萧亦阁。
长生殿之中,章意注视着碎裂成两半的归元石,素来木然的脸微微扭曲,混合着失望与恼怒的神情一闪而过。
几个侍从见状,早已惶恐的伏在地上,齐声喊道:“殿主饶命!”
旁边之人拾起归元石,仔细看过,道:“这是飞魂石,外观看似与归元石一模一样,但内里却大不相同。”只是归元石世间仅有一块,一旦破裂便再无用处,谁又会把归元石剖开以辨真假。
那人看了一眼章意,似是有些同情,却好像又有些讥讽,道:“归元石换成飞魂石,这招魂之术已然是失败了。”
数年的心血几乎毁于一旦,章意心中的滔天怒焰无处发泄,一掌拍在石壁上,留下半寸深的掌印,自语道:“沐余鸿,你好大的胆!”
章意经营多年,以为集齐所需之物,又找到了杏林之主施展秘术,此番定能成功,却想不到会功亏一篑。
不但如此,母蛊受激,牵引子蛊弑主……没有了精元维系,该如何是好?
章意渐渐冷静下来,这阳时出生的男子,可不正有一个么?虽然比之胎中落蛊差了许多,却也能用上一用。
而沐余鸿,送来这样一份大礼,他自会好生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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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我连着两章发便当……(弃总:人间的小XX,你尽力了。)
这几章翻来覆去的改改的我头疼,我有点担心不会连载到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