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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宁以期一开口,满室寂然。
底下几个重臣互相观望一眼,最后大理寺卿看着沐敛华,干咳一声,道:“陛下,此等要案,旁人列席只怕有些不妥……”
宁以期轻描淡写道:“无妨,阿敛不是什么不相干之人。趁着诸位爱卿在此,朕有一事要宣布。”
沐敛华身份特殊,与行刺案莫名牵涉,这几日又出入皇宫,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在座诸臣都是官场上常年打混的人精,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早就暗中沐敛华注意。
沐敛华与宁以期容貌相似,宁无争看得出端倪,这几个大臣怎么会看不出。只是宁以期不开口,众臣自然也不敢询问,只能心里揣摩再揣摩,嘀咕再嘀咕。这时候听宁以期的口气,均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宁以期要提的多半便是沐敛华身世。
果然,宁以期接着便启口道:“阿敛其实是朕失散多年的皇儿,是吾嗣凝皇长子,赐名无敛。众卿还不行礼见过?”
宁以期虽然这般明明白白的说了,但嗣凝皇长子这重身份事关重大,绝非寻常私生子可比,众臣虽然各有派系,平时立场不同,这时也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
吏部尚书头一个站出来,道:“陛下,这位殿下分明是沂睦九皇子,乃是沂睦前国主之妃、散璋岚烟公主所生之子,此事天下皆知,怎么会是……”
旁边一人接口道:“正是,世上常有容貌相似之人,以此并不足以为证,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不可就此轻易断言九殿下身份。”
沐敛华并不识得此人。其实此人乃是护国侯宁颉,乃是嗣凝皇室旁支,又因为娶了秋贵妃的亲妹妹,自然是三皇子一派。因其身份特殊,说话分量便大大不同。
他一开口,宁以期心中不悦,却又不好当即驳了宁颉的面子。
再者来说,宁颉所言有理,毕竟嗣凝皇长子关系重大,不是宁以期说是便是,仅凭容貌肖似,不足为据。何况若真的是,如何昭告天下,难道让世人都知晓,嗣凝国主与沂睦后宫嫔妃有染,生下私生子?那沂睦前国主这绿帽子可戴大了。眼下虽然沂睦新皇甫登位,国中内乱,无暇他顾。但难保将来沂睦不因此报复,对嗣凝不利。
但宁以期也早有准备,不急不缓道:“众卿都是朕的心腹重臣,关于阿敛身世一事朕自然不会隐瞒。阿敛虽是嗣凝九皇子,但其实生母并非岚烟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沐敛华也忍不住略微惊讶。但旋即想到,宁以期既要公布自己身份,又要维护母妃名节,想来是特意编造了一番说辞,且听他如何说下去。
只听宁以期接着道:“这还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朕在阳羡时,邂逅一名女子,名叫莫儿,朕与莫儿两情相悦,有了夫妻之缘。此后朕仓促归国,不及安置莫儿,也不知她已怀有朕的孩子。莫儿乃是散璋岚烟公主手帕之交,莫儿诞下一子后血崩而亡,临终托孤,请岚烟公主代为抚养,适逢当时公主所生之子夭折,岚烟公主禀报沂睦前国主,将那孩子当作自己亲子抚养,沂睦前国主也视如己出,封为九皇子,便是阿敛。”
说到这里,众人愕然不已,可宁以期这番话虽然匪夷所思,却也非绝无可能,纵使是编造出来的,勉勉强强也能说圆。
这时宁以期又自桌上拿起一份书信,道:“此事虽然隐秘,但在尔骁宫中有所记载,此乃档籍抄页与尔骁国主安阳女帝亲笔书信,可为凭证。”
沐敛华这时才真正吃了一惊,想不到短短数日里,宁以期竟然已经联络了沐朝欢,连所谓的尔骁档籍记载于沐朝欢的证明信都弄来了。
难怪当日宁以期把握十足,果然是已有充分安排。
心念略转,自然也能猜到沐朝欢那边的反应。沐敛华身世如何,与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她轻描淡写几笔,便能让嗣凝国主欠下人情,听说近来沐长缨步步紧逼,想必这次又可趁势向嗣凝再借兵力。
但是单单以此尚还不足以成为沐敛华是宁以期亲生子的证明,毕竟那所谓的莫儿,闻所未闻,年代久远,嗣凝众人也无所查证,就算真有其人,也难说她生的就一定是宁以期的孩子。
宁以期见众臣欲言又止,不慌不忙道:“阿敛身世之事,确实关系重大,朕这里尚有一物,可做证明。”对旁边侍人使了个眼色。
侍人得令,弯腰退下,过一会捧了个锦盒回来。锦盒不过巴掌大小,红底上绣着杏叶图案,众臣中有人认得,忍不住低声道:“杏林秘药?”
宁以期点点头,道:“传御医。”
早已候在门外的御医连忙入内叩首行礼,高呼万岁。
宁以期示意御医起身,道:“李卿,将这味药功效与在座诸位大人讲解。”
李御医应了声是,道:“启禀陛下,此药乃是宫中御药房近年方得到的珍药,为杏林所出,将此药化入水中,分别滴入两人血液,便可验明两人血缘。若为父子兄弟及亲之人,药水呈大红之色,若为叔侄堂表关系,则呈桃红色,验血之人关系越远,药水颜色越浅,若是全无关系,则作无色,一目了然。”
世上常有滴血认亲之法,但如李御医所说之药这般神奇,实乃当世罕见。众臣无不瞠目结舌。但他们大多听过杏林之名,虽觉得过于玄妙,却也无太大怀疑。
宁以期道:“这般神奇之药,朕也是初次所见,既然如此,不如便先取朕与护国侯之血一试。”
宁颉领旨,只得上前一步。李御医打开盒子,将半粒白色药丸化在水中,又在宁以期与宁颉手上取血,滴入碗中。这一碗药水本是无色,血液滴入,渐渐化开,最后竟真晕成一片桃红色。可见药效果然十分神奇灵验。
顿时众人目光投在沐敛华身上,沐敛华心中苦笑一下,也只好伸出手来,无需吩咐,李御医取过沐敛华血液,与宁以期之血一同混入另半粒药丸所化药水中。果然不出宁以期意外,药水变作红色,衬着白玉碗,药水色泽红艳,醒目异常。
这下众臣无话可说,沐敛华这个嗣凝皇长子是当定了。
宁以期道:“关于阿敛身世之事,择日朕会下诏公告天下。”
众臣只得跪下叩首,道:“恭喜陛下,臣参见殿下千岁。”
宁以期道:“众卿平身。”
待众人起身,宁以期神情肃穆,视线转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心中一凛,知晓宁以期的意思。沐敛华的身世既已说明,接下来便该回归正题。
果然宁以期道:“罗卿,不知近日调查的结果如何?”
大理寺卿被宁以期点到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关于行刺一案,臣所查……所查……”
沐敛华见他额头冒汗,心中暗暗思量,这桩行刺案想来牵涉重大,连大理寺卿这样的重臣也有所顾忌。
宁以期沉声道:“卿不必顾忌,尽管直言。”
大理寺卿连忙道:“是。”静默片刻,似是在斟酌语句,可接下来这番话,其实他心中早就酝酿了一夜,只是临到头了,却反而迟疑。
但众人皆等他开腔,忍不住干咳数声,抹了抹额头汗迹,缓缓陈述案情。
当日在杀手尸身上搜到三皇子宁无争的令牌,正如吏部尚书所言,此举太过明显,嫁祸之嫌。但唯一被擒杀手在狱中服毒自尽,杀手既死,线索全断。正当大理寺卿毫无头绪之际,却忽然也书桌上发现有人留下一封密函,竟指引他悄悄搜查大皇子府。结果在宁无殊的府上,搜出了一枚宁无争的令牌以及一瓶毒药,正是当日宁以期所中之毒。
调查至此,几乎可以算是水落石出。
但此案竟然是大皇子所为,并且刻意栽赃三皇子,在场诸人均大吃一惊,也难怪大理寺卿先前吞吞吐吐。
礼部尚书似是不愿相信,道:“罗大人,弑君之罪非同小可,仅凭一块令牌与一瓶毒药便定罪,只怕是草率了一些。”
宁以期阴郁着脸,点点头道:“正是,罗卿可有别的证据?”
大理寺卿道:“启禀陛下,臣尚有人证。人证臣已带来,陛下可以亲自过问。”
宁以期点头道:“传进来罢。”
御书房大门打开,进来一个宫女,哆哆嗦嗦的叩首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卿道:“你将在大皇子府所见再说一遍罢。”
那宫女颤声道:“奴婢是大皇子府中侍女,前日端茶给殿下时,听见大殿下与张先生说话……”
“他们说了什么?”大理寺卿追问道。
“大殿下说……他说,'不知先生有何高见。'然后奴婢又听见张先生说,'殿下不妨派人假冒三皇子的手下,再来一招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礼部尚书等一干大皇子派的大臣都面色十分难看。
大理寺卿道:“陛下,还有其他人证,是否也要……”
宁以期叹口气,挥挥手,道:“够了。”
大理寺卿连忙示意这宫女退下。雕花木门阖上,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宁以期沉声道:“孙卿,你看此事该如何是好……无殊毕竟是朕的亲生孩儿,想不到竟会……实在是太令朕心痛。”
礼部尚书被宁以期点名,这时已是脸色一片惨白,他看了看宁以期身边的沐敛华,忽然醒悟过来。
这一桩案审,特意放在御书房,国主宁以期召集了众臣,便是为了留下余地。
而这余地,既是留给宁无殊,也是留给拥护宁无殊一派的大臣,更是留给了沐敛华。
宁无殊这弑君的罪名一旦落实,人生也算是走到尽头,就算宁以期不杀他,但立他为太子也万万不可能,一损俱损,拥立宁无殊的大臣今后该如何立足?
而沐敛华身份公布,便被推向嗣凝皇位之争的风口浪尖上,他在嗣凝全无根基,缺的就是大臣亲信。
只怕是行刺案的调查结果,大理寺卿早已私下禀告国主宁以期,而今日这一场,只是为了做给诸臣看罢了。
宁以期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他是给这些大臣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想到这里,礼部尚书不由冷汗湿透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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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级版滴血认亲,我总是写啊写就RP了……囧
争取周六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