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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燕朝多年的心病就是与古邑的边疆之争,这件事虽然是解决了,可是接下来几个月也并未见得太平。
开春的时候,上官淼南下到燕朝布罗河上游解决水患,季安勤季御史作为前番的使者,这次便也同行接待。在这期间,京城里渐渐传出了前四王爷枉死的“真相”。四王府一名针织的丫鬟无故暴尸荒野,京城府衙查案,竟查出当年的五爪真龙袍事件居然是有心人的栽赃嫁祸。朝廷对此事争论不休,却在最为炽烈的阶段,府衙又爆出消息说此案已结,实际上是奸情所致,与四王爷毫无瓜葛,至于龙袍事件却再绝口不提。
这无疑是古井中闷闷的巨石砸落,声响虽经过了压制却如何阻得了那巨大的浪花!四王在世时广施恩惠,口碑颇是不错,这样一来,便有不少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去。此时,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拥有者,却也难以阻挡这种趋势。
果不出所料,不久后朝廷亲派了人下来查案,结果呢,四王爷确实是枉死,可惜幕后内情却只是奸臣所害,这么一番折腾,不少人被抄了家、砍了头,朝堂上倒是肃清了一番,大臣们却无不惶恐,天下更是流言四起。燕甬手段狠利,企图以暴行压制,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又暴出了十年前太子与太师一案的疑点,在南方更是传出了与太子同胞的七皇子尚在人世的流言。风雨之势突然间便这么不可阻挡的来了!
拥历十年三月间,燕朝南方兴起一师,举兵讨伐燕甬,据传正是七皇子燕语非要为兄报仇,以正天罡!
此时的燕朝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定北大将军原夕漠却忽然间挂职离去,无人知其所踪。朝廷无力只得叫季氏补其空缺。季御史治完水患,送上官淼出境,顺路回西疆为父做寿,假期圆满之时却仍不归朝。朝廷连下两道圣旨,却换来四月中旬季氏的倒戈相向,与南方的燕语非连成一线,燕甬瞬间失去半壁江山!
西北西南、东南同时北上伐甬,只留东部的五王燕戎独力支撑着腹地的京城,本来在西北以及南边朝廷也还有着不少的军队人马,只是苦于被对方截断,难以连接,分散着却只能给敌人各个击破,一时倒也是势均力敌,谁也难以讨好。
初夏的雷雨应着这局势也格外的焦躁,连下了几日这一日才终于放晴了。不管外面是怎样一番情景,这聚集着繁华的京城却是总也不肯寂寞的。老百姓所看到的、关心的也就只是眼下的柴米油盐,虽然朝廷征兵也不甚其扰,可是居位者的逍遥又怎么会少得了!
特意在今日推去了一干人的相请,穆宾并没有回去陪姐姐,而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东城门楼上。听更声,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应该是时候了吧?偷偷隐身在楼外,穆宾依计划在吊桥上做了手脚,如此一来这桥上只怕撑不住三个稍胖的人。没事般转回京城,随便嘱咐属下守城兵卫几声,穆宾向城北进发。
城北那里羽飞布下了不少人马,可谓势在必得,而自己的东城门由于吊桥的不便不适于大批人马的进军,可是也不得不防止燕戎的救援,所以只能毁掉吊桥,便是一丝的机会都不能留给敌人,在这一点上穆宾是深深佩服着羽飞的。
今夜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南边的七皇子带人攻打南城,羽飞则乘机率领季氏人马由墨肖接应的西城门进城,穆宾此时到北城门联合那里的内应将北城门拿下,之后只需要死守着,防止燕甬的逃脱以及城内人外出求援即可。即使是断了吊桥的东城门,亦有数十个杀手暗伏,防止京城内的一些能人。如此一来,这计划却也是无懈可击的。
而未参加这次举事的外边部署,则同时对东部的燕戎以及西北朝廷的残余势力发起攻击,今夜的战火势必烧遍整个大燕皇朝!
在墨肖的接应下西城门根本就不堪一击,羽飞等人轻易便攻入了城内,随后便直取南城门,与城外的部队里外夹击下,南城门亦告失守。双方人马汇合,直捣皇城!
雪白的宝马,猩红的战甲,也许是由于劳累繁忙或者其他什么,虽然有一些憔悴,然而精神的灼烁让羽飞,犹如一柄真正的出鞘利剑,锐不可挡。
上万人马洪水般向皇宫涌去,皇城内的人得到消息再死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羽飞一马当先,挑去了一名侍卫的人头。人流冲开了大门,最神圣庄严的皇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万人践踏的杀伐之地,黄金、美女,在鲜血中成为最不起眼的最为卑贱的东西。
从南向北,瞬间吞噬了半个皇城,不肖一刻,终日里百官议事的的神武大殿也宣告失落。
“报告主帅,燕甬不在寝宫!”
“主帅,西宫也没有发现燕甬。”
…………
“把人马分派下去,各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定把燕甬找出来!”
数千人马对皇宫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回顾这烟火熊熊的皇城,羽飞面上却并不见得有一丝的动容。走入最庄严的所在,神武大殿,曾经自己就站在这里,以季氏长孙的身份,对那个人俯首称臣……曾几何时,自己的兄长太子燕箜也在这里留下过心血,还有母亲刘氏,打自己一出世就让自己以假死的名目留在宫外养成,取名语非,当时他们又是面对何种的境况?
斜目朝那堂中央高高在上的龙椅望去,就这么一个东西么?一个外番的公主,她的儿子是怎么做上了太子呢?难道不是皇帝的又一个把戏?这一出悲剧,到底应该算是谁的一手安排……
季无勇登上高高的云梯,触摸着雕金刻龙的宽椅。其实季氏自季无穷那时起,就已经不再是皇家的助手,而是眼中钉了。季氏一直处在这样的忧患中,时时惶恐,不敢出一丝一毫的纰漏,却仍然是朝不保夕。若不是自己失而复得的这个儿子,恐怕季氏迟早会被皇家蚕食。呵!那个七皇子自己也见过,獐眉鼠目,能成得了什么大气!这次天下势必要落入季氏的囊中。
袖子一甩,季无勇转身便要先试试这龙椅的感觉,忽而脖子一凉,一把钢刀擦过皮肉堪堪的划下一道血口子来。
“大哥,兄弟们都出了力,这龙椅可不能你一个人坐啊!”
“无才,你疯了么?难道这龙椅我又能坐得?还不是让给那个七皇子,我们季氏不过是要做幕后的掌握。到那时又何必分你我!”
“错了,大哥,你是无勇没错,但我不是什么无才,我叫做无双,无双明白么?你是说七皇子啊,就那个湘南种地的?现在他恐怕已经死了呢。”
“你!你们居然杀了七皇子?”
“哈,哈哈,大哥你连皇上都要杀,我杀一个民间的皇子算什么!”
季无勇趁着说话回头找羽飞,却见正殿上羽飞被六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央。
“怎么了?在找你那个儿子?呵,放心,你们爷俩谁也不会留下的!”
刀光一闪,季无勇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一刀,那边羽飞的战况也激烈了起来。围攻羽飞的显然不是这次战役的季氏人马,可见季无才早有预谋。只是这几个人似乎是江湖上的高手,几个回合下来羽飞竟渐渐落了下风。
殿外的人大概听到了动静,殿门前黑影一晃,羽飞趁着那人推门进来,杀手们一瞬间的分心,闪身便滑出了门外。
“无智,别让安勤那小子溜了!”季无才大喊,来人正是季无智。
羽飞滑出门外,亦不敢托大,连使几招逼退季无智。到了殿前才发现外面也是一团混战,季氏的人马便分了两拨,又有南湘的军队,几乎已是敌我难辨。
千算万算,终不料季氏兄弟的内讧,今日之事恐怕难成了。什么天子龙椅,羽飞全不在乎,只是这帮蠢人在这里争还未到手的东西,反倒可能走脱了燕甬!
仗着轻工卓越,羽飞飞身便要走出这团混战,蓦然眼前黑影掠过却是方才那六个人。真是难缠的紧!这六人武艺高超,如此一来,羽飞不得不使出全力自保。燕甬的事也只得暂且搁下。
神武殿前虽是一番混战,其他地方恐怕也不见的好。
夕漠自听说湘南七皇子燕语非举事后,便挂冠离去,直奔南方。赶到时季氏也已倒戈,夜探军营,却发现七皇子并不是羽飞,可是这时的战况已经进入白炽阶段。始终放心不下,夕漠就地入了湘南的军队,一路跟来。
只是夕漠所处的小队落后于大部队,仍在北城门处劫杀,忽见有季氏队伍过来要接掌北门,夕漠心道不妙,几个起纵便向皇城核心而去。
这一路,见到内部人马一团混战,夕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虽然还不甚明了,但是羽飞势必处于这场是非的中心,不知,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安好?是否还来得及?
沿皇城的中心线而下,夕漠腾身在屋脊居高观望,来到神武殿前却是战况最为惨烈,而果然,羽飞就在这中心!殿前地方宽广,夕漠跃身而下,却仍然离羽飞有好长一截距离。
季无才出得殿外便只是观战指挥,这次事变自己不仅在人马上占有优势,又故意分散了季无勇父子的人手,虽然季安勤武艺略高些,自己也专门给他预备了六个大礼,胜利早就注定了!
正自得意,忽见远处屋脊上一个黑影几番纵越便来到了近前,可谓神速,而那人才一到长枪一挥便伤了自己数十个人,不仅神力,看招式更是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杀伐惯了的,一时间,局势竟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再细看,却是失踪了的定北将军!难怪如此!季无才连发数道口令,六个黑衣人便舍弃已然受伤的羽飞,去阻夕漠的去势。而另有人即刻便补上了羽飞的空缺。
此时的羽飞虽然受伤,可是咋一看到失踪数月的夕漠出现,心中却是惊喜连连。身体似乎也轻了许多。
我就说,漠不会不要我的!就算我做了这些……
奋身而起,广袖长舞,羽飞的再一轮攻势只有增而无减。
那六个黑衣人夕漠一来便注意到了,想来是武林中高手,如今把他们引到自己这里,羽飞暂时就没有了威胁,自己反而可以全心应付。夕漠招式严密,谨慎以待,暗暗做着下一步的打算。
这六人在武林中恐怕也是不小的辈分,夕漠使了全力却也讨不得半点好处,时间一长,胜算越小。心中一动,夕漠指东打西,招招向黑衣人脸上的黑巾而去。果然,这六人立刻缩手缩脚,难以施为。这也更肯定了这六人身份特别,恐还是武林中极有地位的人士。
“想当年,成城下雪山、除奸佞、卫国家,为武林人马首是瞻。小子不才,却也渴望那江湖正义的爽快,挂帅离去,宁放弃了这浑浑噩噩定北将军之职,也要看看我大燕江湖儿女的风采!后辈尚锦绣,何以各位前辈却做出这助纣为虐的勾当来!”
“便是这高殿上金玉满堂,又怎及得了江湖里逍遥一筹!前辈们可知你们现在要下杀手的是谁?是当今的皇上!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七皇子!是曾经为民除去鞑虏的将军!便是有一日让这背弃山河的季氏,让这弑兄杀亲的季某人得了天下,各位难免不兔死狐悲、鸟尽弓藏!”
夕漠说到这里,六人中果然有人动了心,高手对决,稍稍的分心便足以致死,这人立即被夕漠废去了一臂。
“若是真有一日,天下易了主,各位得了道,经历这样一次逼宫,各位难道又有面目去面对天下人而夸耀么?”
夕漠继续口中不停,手上也不见减缓,趁着间隙又伤了二人。
“或者是,这季氏的狗贼拿到了各位的把柄?你只是此时做着这危害天下的事情,可曾想过有一日你的子孙所要背负的骂名!江湖人,若是连头都抬不起来,还要其他的有何用?”
“各位要真是有什么隐情,何不联合七皇子除去现下这六亲不认的小人,这样的人有什么承诺可言!到时候,在下自然会为各位向七皇子陈明事实,还各位安乐生活,名利皆得。”
或是说到了痛处,六人中已有二人停了手,另外三个人手下的招式也渐渐失去了锋芒。夕漠正要松口气,忽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出其不意对停手的二人痛下杀手!当场便死去了一人,一人重伤,另外三个人见状,得到警告,再展开攻势却是比方才更为猛烈!
夕漠见状,不做他想只得提起全力迎战。忽然胸口一窒,暗暗咽下口中的涌上来的鲜血,夕漠朝羽飞那边望去。
方才只顾着分那六人的心,却没有注意到羽飞的情况,此时看过去不免心惊。人数本来悬殊,先前还不明显,如今外面不断地有人完成了任务回来加入战团,时间一长,羽飞这边已经所剩无几,而季无才却不断地有新增的人。
情况已经危及到了极点,可是自从上次和炎雷、上官淼被行刺后,夕漠的伤一直没有好利索,来之前功力也只恢复了七成,一番焦急再加上刚才和那六个人的对决,伤患复发,胸口隐隐的钝痛,嘴中不时有铁腥的鲜血。夕漠自知今日不能返还,只望羽飞可以留着一条命了!
“将军!”忽然身后冲出几匹快马,夕漠回头看去,居然是西疆军营里的几人。心下权衡一番,夕漠注意已定。
再望那人一眼,猩红的战甲早已变为了暗红,衣衫撕裂了数处,头发也散了,似乎,还受了伤……那人何曾这样狼狈过!记忆中,无论是在浅酌楼还是后来的季御史,他总是最光鲜亮丽的一个。呵,一个男人,像他这样爱美的也少见了!可是,可是像他现在拖着受伤的左腿,频频望着自己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的风采可言?……羽飞,便是语非也好,我又何必和你计较这些呢?早知道,早知道你曾经受过这些,也许,也许我可以更爱你一些……
哈,就这样吧!就这样好了,羽飞,我用我最后的东西送给你,只希望你能好一点,再好一点……
“笑——问——苍——天!”
飞身,敛息,聚气,御万物于无形,化劲气归无踪……
这一式,我只使过一次,那次我消耗了全部的功力,救了数千黎民;这是第二次,我消耗我全部的生命,只为你赢得一个机会……
军营里的老黑来了,和他们走吧,羽飞……
太快的速度,早已失去了形式,空中只能看到无数的白芒,或许只是一叶针,或是一粒尘,无数的猩红飞扬了起来,鲜血的狂舞,绝美的景致!
父亲、母亲,孩儿还是违背了一切,不做英雄,不做将军,弑主、逼宫……并不乐意,可是若重来却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无悔……
承受不住太过的压力,血管爆破,夕漠终于也用完了最后的一丝气力,身子如柳絮般飘下来,那一具躯壳俨然没有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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