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藏恸
其实真正该害怕的应该是现在漫无目的的自己。
这次离家和六年前的路还是一样,上船之前父亲已经出发前往流沙关。也许船道到了西北处再停一会儿就能见到浩荡的大军和疲惫的民众。我看着港口站着的老头一遍又一遍地交代他孙女该注意些什么,最后要离港了,叮咛声还远远地停靠在船上,直到那抹身影模糊得不可再辨认。
挽过船舱的帘子,探头看见托腮往着窗外的莲花。他听见门口的声响,向逐渐走近他并大剌剌坐下的我问:“怎么不在船头多呆一会儿?”
“冷。”我调起嘴唇的两端,“来点火,暖和暖和?”
“如果你想把这艘船全烧了,或者你有万全之策逃生,那我可以考虑考虑。”
我张嘴要反驳,却听见坐在旁侧无聊了很久的男人向着边上的同伴询问道:“诶!你知道张将军的女儿犯事了吗?”
“怎么?”身旁的人兴趣缺缺地问。
“张平歌将军的小女儿张出尘啊!年少时她的剑术可算得超绝,天下皆知,江湖人士求贤若渴呢!”声调里洋溢的仿佛是自己女儿的骄傲事,男人接着说道,“后来又师从空明师太,只怕更是厉害啦。”
“哦?空明师太?”被勾起了兴趣,追问起来,“那还会有什么事?”
“诶!就是她!”他俯在听者身边,语调由倾慕变成鄙薄,甚至带着幸灾乐祸道,“前些日居然出手将楚天十余士兵全数斩尽杀绝,人首相离尸首分家!”说罢咋咋嘴,仿佛自己曾亲见一般绘声绘色。身边的人听到惊悚处更是乍舌。
冷血的恶魔。面前求饶的失败者还是难逃死的命运,沸腾的鲜血从脖子里汹涌而出,短暂得甚至没有绝望的嚎叫声。
“就怕这次张将军出兵——”话未完成,男人的头发突然火焰腾飞,一声尖叫出来。旁人也吓傻了,只能慌乱地拿着手中的书册使劲扇,最后醒悟到风助火势,这样的举动实在荒唐,忙叫船上的伙计帮忙提了水浇熄。
闹剧就这样结束。
“你的火果然拉风哈!”我兴奋地说。
“哼!”莲花有些恼火闷哼一声,“活该。”
“始作俑者……”我握住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我生气。”
“没有什么气好生的。本来就是自己多管闲事。”
水面上依然是安静的,只有双浆划过的声音,有时候会错觉是外面下了淅沥的小雨,一阵一阵地从近处来,弹拨到了远处。
“谢谢啦!”我猛地一拍莲花的头,“以后不要表现得这么勇敢了……”
“包子,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谣言?”
“真是的,把我的美丽的007梦想之旅彻底轰成渣了,混蛋。”
“那你打算怎么办,情绪突然激动女。”
“还有什么办法?管他胡说八道的那些有的没的,咱们清楚就一切都好!我算是彻底懂了,政治里没一个东西是可信的。”
“唔……果然是好办法。你跟你爹说我指使你换盐了?”莲花突然话锋一转,眼睛盯着我,仿佛在打假。
“啊?”
“哎呀呀,还不承认?”
“啊?为什么会流传到本人那?我明明只有告诉落清的啊。”
“……果然。”
“我有表明‘莲花(和我)都爱吃甜食’的观点,他自己断章取义。”
“……”他皱眉,“怪不得他不把果脯给我吃了。”
“那落清有没有说我表扬你最近越发地清秀小媳妇脸?”
“清秀小媳妇脸是什么东西……这也叫表扬?”他不满地看着我。
“嗯,多么褒义啊。”我笑着说,“要扫除灰暗消沉的心境只有依靠调戏你咯,莲花。”
到了长京后最震惊的消息无异于楚天已经和南风开战,对南风开战的理由其一是我,虽然并未说凶手是我的,但谣言已经四起,楚天要南风交出谋杀大兵的凶手,伏诛泄愤;其二,楚天二皇子舒芜不见了踪迹,有探子说于南风且见过,交出他自然也是理由。此外,舒无业已经将南风所有文人全数押进了大牢。
为了避免别人认出我,手头又没有足够的资源,我只能随意打扮了一下,将该遮的遮,该取的取,和莲花伪装成投靠亲友的姐弟。草草吃过了饭,我便找到爹当初交给我的地址,去找落清落脚的地方。坐上马车,于是道路继续向不知底细的小巷子延长去。莲花靠在我身上居然睡着了,想摆正自己坐的的姿势,又怕吵醒梦酣中的他,只能稍微扭下肩膀做舒缓。
正被他影响得昏昏沉沉,马车突然吁声后停了下来。莲花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望向我,我说没事。然后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乞儿跪拜在马车前面,连连道:“请大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吁——哪里来的小泼皮,要讨饭到别处去!”车夫作处挥鞭的手势恐吓着。
“您还请等一下。”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睛瞄向街边一角,“有什么事?”
他锃亮的眼望着我,不一会儿便哭出声来:“……我爹爹……我爹爹去世了,若是没有银两安葬就只能烂在那间破房里……那就是芽儿的不孝了……”
“那你们需要多少银子?”
“二……二十两……”他有些恐惧地抬头看看我,随即又低下头。
“喝!”车夫突然叫道,“狮子大开口呵!小姐,莫要理会这些人。”
我摇摇头对他说道:“人家也是一片孝心。即便要得多了些,又何妨?”话未完,又转头看向那小乞儿,从口袋里拿出钱袋,取出些银两,“这些你先拿去,若是不够就去杨梅胡同找王落清便是。”
阳光灿烂勃发得耀眼。或许是这样,芽儿接过银子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大概是还没有想到对面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孩子居然这样慷慨,所以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我则一把抓住孩子的手将银子全数放进他掌心,笑着说道:“这样,你的同伴可以不要为难我们咯。”
“啊?”他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呐,就在那小摊的身后……”我半眯起眼睛,在他耳旁耳语道,“莫非还要我一个个数出来?对面馄饨店门口的,布庄旁的,还有——”
他愣愣的站在那,身体居然有些发抖。怎么还没行动就被人看出来了?
“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以后别再做这强抢的生意,那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一些。”
他看见对面的姑娘一双黝黑又深邃的眼睛迎向自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一声:“知道了。”全部被看出来了,不想承认也没办法了吧。
我笑着说:“那么,以后再见了。”言罢挥挥手,重新登上马车,驾向目的地。
马车在道路上疾弛而去,芽儿在原地呆呆地站着,茫然地看着女孩离去的方向,又似乎是在看着她前进的方向,最后又突然拍了下脑袋:“哎呀!没有问名字啊……”,而后涌来的一群乞丐表情严肃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行动时,他已经没了反应,一直在回想开始女孩明朗的面孔——真是奇怪的人,假如不是自己,或者是别人打劫然后做鸟兽散状她也会这样吗?
奇怪的人。
今天,南风和楚天的第二次交战已经过去。大动干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面对楚天军队不停的撩拨,他们不能以身犯险大举进攻。这里悬挂的是十万人的性命,和当初调笑是不一样的承重和监守。
张平歌在营帐中看着落清传来的书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出尘在长京说不定却是最安全的。心脏正稍作安息,营帐外闪烁起了微弱的亮光,云层中间是不停低吟着的雷鸣。
这一战会打得异常艰辛吧。楚天三皇子舒屏亲自领军,居然能在流沙关外与南风军分庭抗礼。
“千万不要越过流沙关。”萧水月报信那日曾这样说过,也就意味着埋伏在舒屏现有军队之后的,是更蓬勃的军队。是南风无法反抗的力量。
远方的轰隆声又渐渐传入张平歌的耳中,电闪雷鸣中能见到他依稀斑白的两鬓。他又重新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叫画雁关姚将军千万小心北方浩离的趁虚而入。突然一股凝重的气势扑面而来,一个戎装的士兵进入营帐中。
“张将军!又有敌军侵袭我军南翼。”
“……传我军令:只许防守,切不可受敌军挑拨妄自迎战。”
“可是……”他面露疑色,“将军,只怕长时间地只守不战会降我方士气。”
“可知南风流沙关有将士多少人?”
“十万!”
“十万!只有十万!楚天呢?”
“二十万……?”这个,只是大概估计的数字吧。
“楚天只是在流沙关外驻守的就有二十万!更不用说之后他们的援军补给!戚将军,我们不能以身犯险啊。”
“……我只是怕……”
“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战胜对手。除非能百分百地确定一战便能取得胜利——而且,只能完胜,不能险胜。”
对面强大的武力的侵袭,他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
“那么——”
“防,就是战。一战便要战得楚天心惊胆颤!”
“末将遵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