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苏恒的御驾亲征，大力鼓舞了军心，引得兵将皆斗志昂扬。每攻下一座城池，所有的将领及兵士都会有不菲的奖励。他在举国之财力及人力，猛攻东藩，只为让自己那颗复仇的私心快点达到最终目的。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苏恒在数不尽的冲锋陷阵中，早已经忘记自己是个皇帝。他只记得心底的目标，在每一场战役中用尽全力，期望能尽快宰了陈睿复仇。然而，一切不是急迫，就能迅速完成。虽然胜多败少，但每次的败战后，亦要花费不少时日恢复……

　　两年后，东境三洲被攻得只剩一座樊城。陈睿居于其中，借着地势固守。苏恒硬攻了数十次樊城，皆没有成效。索性在城前安营扎寨，坐等到这座城兵尽粮绝。他不亲手杀了陈睿，绝不做半点退步。

　　然众多官员觉得胜利在望，没必要让大兆的国君在此干等。前来劝解的官员愈发多，请求皇帝回都理政，不要在此浪费时间。毕竟，樊城被攻下只是早晚的问题。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再加上这场战役规模过大，早已挖空了国库，急需国主将自己的才能用在恢复国力上。

　　苏恒对于这些劝解充耳不闻，挥手反驳，“有苏泽理政，怎么能算无君。”其实他早已不把自己当做君主很多年了，他也看得很开，“一场大战结束，国库空虚很正常，只有慢慢再度积累，非回去就能立即解决。”
　　负责粮草管理的官员打着算盘，试着从其它方面劝说，“皇上，大军驻扎的每一日，所耗费的粮草巨大，恐怕日前的存粮仅够维持半年。”
　　“既是如此，就让杨将军撤走一半将士！”苏恒很快将其驱赶到别处，“至于撤走哪一部分军力，去找杨将军解决！”

　　良臣左右想着法子劝解，都没用处。只得不停地忠言逆耳，“襄王毕竟只是代政，处事不够沉稳！长久下去，朝政难保不出纰漏……就算军力撤走一半，粮草也只够维持一年，一年以后怎么办？”
　　苏恒听得烦了，大拍桌子，索性将跟军的文臣统统赶回帝都。依着他们的担忧，让其回去辅佐苏泽，想好充盈国库及送达粮草的法子。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目的，不剐了陈睿不会罢休。

　　陈雪看着愈来愈多的官员被赶走，兵士亦撤去了一半，但苏恒仍旧是个坚守的态度，心底很是担心。
　　自攻打之日起，陈雪就一直跟在军中。因她对东藩的境况十分清楚，可不时提供些地形建议。另外，每攻下一座城，当地的百姓都需要安抚。如果是大兆的官员安抚，百姓只会愈发恐惧。但陈雪身为当地人，又以苏恒妃子的身份承诺，言语更让人信服，更有亲和力。是以，收复的城池中，百姓一直安分守己没出现大的动乱。

　　晚风轻抚，听着奴才说苏恒还没唤晚膳，陈雪颇是担心。不请自来到他所在的营帐，顺道端来一盘食物，“皇上，今夜还没吃东西！多少吃点吧！”
　　苏恒无神的目光瞟了瞟营帐外，心中暗叹，又是一日过去，居然又让陈睿多活了一日！他没有胃口，还是拿起一张大饼啃。他要留着力气，等到看见陈睿死的那天。
　　“皇上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吧！”陈雪给他身前的空茶盏斟满茶水，“可此城易守难攻，若是陈睿硬撑着坚守，又有足够的屯粮，那没个两三年，还真拿不下。”
　　苏恒冷冷言语，“无论是两三年，还是二三十年，我不把陈睿碎尸万段，不会摆休。”

　　陈雪忍不住跟风劝说，“皇上已有两年多未理朝政，只一门心思在这，恐怕不大好吧！”她的道理也是一重接一重，“虽然每攻下一座城池，皇上就让我转达安抚的圣意，收拢了不少民心。可如今，你固执要攻下樊城的举动，恐怕多少会有些流言蜚语。造谣皇上已杀红了眼，硬要逼着樊城的百姓死绝。更有甚者，说皇上想屠城……这些乱言，对皇上的名声很不好！”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便说！我不在乎！我没什么可在乎的！”苏恒已经听腻，不耐烦地挥手，“你先退下！”

　　陈雪晓得他不会听进话，他在乎的人死了，所以他什么也不在乎了。还好有个复仇的目标摆在他眼前，否则他一定会万念俱灰地去寻死。
　　她无法劝解，只能听话地离开。她不是来劝苏恒回都的，只是希望他能过得轻松些。现在还有未完的事情支撑着他，可解决完陈睿以后呢？他连皇位都不要了，那些名声与民心他也不会在意！让他在意的东西再没有了，他还会活多久？

　　陈雪出来时，正巧遇上杨昱，两人并肩走了会。难得今夜的晚霞映着云层，显得极为漂亮。不过，两人都没什么好心情去赏夜景。
　　杨昱望了眼身后的营帐，担忧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樊城攻不下来！我担心的是，攻下来以后，阿恒会如何！”
　　“他没了支撑的目标，恐怕会比现在更难过。但我们总得让他面对！以往，觉得时间能化解伤痛，但似乎没什么用。”陈雪托腮思量，“拖得愈久，反而愈不利。也许，把樊城尽早拿下，他能转移些注重力及伤痛。”
　　杨昱看着不远处那座城墙，有些头痛，“可也不能再继续硬攻了！损失太惨重了！”

　　陈雪略有所思地默了默，“我知道有一条小路能溜进樊城！”
　　“恩！？”
　　“那是条险峻的山道，不适合大军去，所以我一直没说！”陈雪续续道，“如今，我想去一趟，潜进樊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我们再做一次攻打，应该可以很快取胜。但如果他们还是有足够的兵力及囤粮，我们恐怕还是得等上一段日子。”

　　杨昱微皱眉，“险峻的山道？应该很危险吧！”
　　陈雪微微笑，没有吭声。那是一条隐秘的小道，她以前无聊时乱晃，误打误撞地找到的。只要绕到樊城后的高山，攀着些陡峭的岩壁，再通过个长长的山道，就能到达目的地。但许多险危的地方，要靠个人矫健的身手才能跨过。幸亏自己师从何达，身手不凡的她感觉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昱道，“我同你一道去，相互有个照应！”
　　“不！樊城人说话口音与你们很不相同，你稍不留意就会穿帮！如果你被抓了，陈睿以你要挟皇上，后果就很严重。倘若你死了，皇上活下去的动力就更少了。”

　　“可……”杨昱实话实说，“你为阿恒做得够多了！”
　　“我不是为他！我为樊城想活命的人，寻一条出路而已！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守着那座城到死，能活下去为什么不活呢？”
　　杨昱别无它法，只能嘱咐，“多加小心！”

　　陈雪点点头，回去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天蒙蒙亮之际，就带着干粮独自出发。她花了十数日，才潜进了樊城。
　　城里早不是当年的繁华之景，不时走过的百姓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官兵还在到处抢占百姓家自囤的粮食，有反抗的便是一阵重打，打死了也不负责。
　　陈雪心酸，这座城果然撑不了多久！等到粮尽之时，若还是固守于中，恐怕只剩人吃人的惨境。陈睿太狠毒，明明晓得死路一条，还要拉那么多垫背。他一个死，却让那么多人陪葬，太冷血！
　　陈雪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跑向懿王府。她要质问陈睿，还在苦苦地坚持着什么？大丈夫败了便败了，死了便死了，何必拉着满城的百姓为他陪葬？

　　懿王府的守卫仅剩零星的几个，想必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可守的。陈雪翻过围墙，潜到陈睿的居所，没寻到人，只看到他的几个妻妾在争吵着分食物。想来，懿王府的日子也快到山穷水尽了！
　　陈雪绕到陈睿的书房，听见里面传出争执的声音。放轻脚步，寻了个窗户边偷视，观望里面的情况。屋子里，只有陈睿和苏明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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