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苏恒和陈雪进殿后不久，便将所有的奴仆遣了出来。灯火摇曳，看似良辰美景。然殿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再未多说。
　　苏恒择了本书册，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觉得头昏。大约是今日宴上喝得太多，精力有些不济。随意脱了外袍，径直走到后室的长塌上歇息。

　　本也在静默看书的陈雪，见旁人离开。思了思，终是跟着过去。搬了张凳子坐在其身边，笑盈盈道，“皇上休息，也不跟臣妾说一声么？孩子的事，光求菩萨也没用，得靠皇上啊。”
　　苏恒拔开她顺势搭在自己胸膛上的纤手，“人都走光了，还做什么戏？”
　　“既是戏，就得平日里勤加练习，才能在人前表现得天衣无缝。”陈雪自撩着一撮肩上的垂发玩弄，“再说，如果假戏能真唱，也没什么不好。难道皇上对我，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恒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快去睡吧，你若不想睡，也别来吵我！”
　　“臣妾是皇上的妃子，且是唯一的妃子。可皇上，为何总要跟我分床睡？”陈雪压根了无睡意，不玩闹一番不肯妥协。将身子挪到睡榻上坐着，半开玩笑，“也不知是我没魅力，还是皇上有问题……”
　　苏恒立即反身坐起，拉开两人的距离，冷语回应，“陈雪，你我都是在彼此利用，别违背了规则。”
　　“利用？利用，就不能谈男女之情？男人嘛，对那方面难道没需求么？我一直很怀疑皇上的能力……或许是我错了！”陈雪挑着眉毛大笑，“皇上，先前那个顶撞赵思蓉的宫女不是一般人吧！？”她没等他回答，续续猜测，“平日里，皇上极爱端着架子，对不在意的人事皆是冷冷漠漠。可方才，你竟为了个宫女，凶怒赵思蓉！那个宫女，莫不是你时常呓语的‘嫣儿’？”
　　苏恒淡然的面色没有起伏，“你今天，话太多。”

　　陈雪收敛笑意，缓缓站起身。端着桌上一盏茶，泯了两口，“苏恒，你若喜欢赵思蓉类的女子，会更轻松！”她的丹凤眼微斜，一双眸子透出凌厉的眼光，仿佛看穿了所有，“那个宫女，一股子的傲气，太独立要强！更可怕的是，那种女人不害怕孤单寂寞。她的人生，没有男人也可以过下去，且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你。”

　　苏恒默不吭声，他不能否认，自己其实也有这般想法。此次若不是宋云在其中引线，她也许还不会回来吧！？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彼此之间的情谊。玩消失玩了三年，回来也没给过半点解释。她，到底有没有在乎过自己的伤痛？

　　陈雪扬着嘴角轻笑，“要不要，姐姐我帮你一把？我虽不太懂男人心，但女人心思还是能摸透的！”
　　“帮我？”苏恒冷哼一声，“我让你尽快使赵思蓉死心，你倒让其越挫越勇了？”
　　“其实，跟赵妹妹抬杠抬久了，倒挺有趣。一下将她赶走，我怕自己不习惯，太寂寞。”陈雪将手随意搭在桌面，扣了几下，“况且，赵小姐是太后属意的人，皇上真不考虑考虑？”
　　“我要考虑，也不会等到此时！”
　　“呵，有趣！”陈雪静默须臾，似在感概，“我以为痴心的男人早已绝种，没想还能遇到……可惜并不属于我！”
　　“陈雪，事情总有结束的一日，将来你会……会过得不错。”苏恒重新躺回睡榻，“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
　　陈雪的笑意半真半假，“皇上，现在还没结果呢，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情况？你若输了，拿什么兑现诺言？”
　　“你若对我没信心，现在反转，还来得及！”
　　“皇上果然有了新的女人，便再不需要我！可我，却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陈雪走向旁边的内阁休息，留下句若真若假的忠心，“我既然将赌注压在你身上，买定离手，不再后悔！”

　　天尚蒙蒙亮，皇帝与淑妃已醒起。孟姑姑和秦公公打点好苏恒，便陪其上朝。陈雪似没睡够，带着自己的一众奴仆回芷兰殿继续休息。

　　白紫嫣和花瑞等若干宫女照例打扫安和殿，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听到苏恒下完朝后直接去了芷兰殿的消息，安和殿的奴仆便得暂时轻松。白紫嫣借着不用伺候主子的间隙，去探望了苏明。这些日子，每隔四五日，便要去看看。苏恒也晓得她探望苏明的事，不仅没多说，还让秦梢告知她最便捷快速的路线，带其走了十几遍，保证她不会迷路走歪。

　　苏明是个疯子，莫梨是个单纯女子，白紫嫣觉得，自己跟他们呆久了，很快会变成贪玩的孩子。三人嬉嬉闹闹，斗蛐蛐打飞鸟，时间过得极快。有时候，她会突然晃过一思。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三人玩闹时，该有多好！

　　玩闹一阵，白紫嫣便得快速赶回安和殿。若老老实实地按皇城绕七拐八的宫道，起码得花上大半个时辰。她一般会抄近道来回，这近道嘛，包括翻墙穿园。可今日很倒霉，翻墙时，恰遇两个不熟的侍卫。不听她解释，径直问罪压走。她原本想反抗反抗，但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难两个小卒也没用，等见到他们的头头再解释不迟。可宋云出外了，代管皇城防御的侍卫头头是谁？万一也很难说话呢？不过，也不用操心吧，苏恒晚些回安和殿没见着自己，应该会派人来寻吧！？

　　白紫嫣一路思绪万千，当被拎到个气派的大殿，压着跪在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面前时，才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前景亦不容乐观。高高坐在其上的是苏恒的母亲，当朝的太后。

　　“太后！”白紫嫣看向太后身旁的赵思蓉，心下微凉，不会是报复昨日的顶撞吧？有太后撑腰的女人，果真不好惹！这个时候，突然很想苏恒，如果有他撑腰，自己也能像淑妃那般肆无忌惮吧！？可惜什么都没有，如今做为个小宫女，实在如同案板上的鱼，只等人宰。

　　“你就是白紫嫣？”太后贵人多忘事，且许久没跟这个姑娘打过照面，是以对其的印象很模糊。她只是耿耿于怀白紫嫣、小珂那些名字，是因为当年做娴妃时，被她的死对头皇后嘲笑，终其一生不过是个陪衬的背景，比不上夫君心中的小珂！且自己的儿子，亦被这个叫白紫嫣的姑娘迷得团团转。
　　太后如今闲得很，又有后宫中最大的权力，能碰巧再次遇上讨厌的人，真乃天时地利与人和。不好好整治下，自己都觉得不妥。

　　白紫嫣伏地回话，“是！”

　　“没人教你，要说回太后么？”赵思蓉伶牙利嘴地教育，“粗野的狗奴才，太不懂规矩！”

　　白紫嫣惊了惊，自己做宫女实属随势而应，没经过太多培训就上岗。平时跟苏恒在一起，他也没刻意要求自己如何遵礼。所以一时没注意礼节，赶紧补嘴，“回太后，小的是白紫嫣。”

　　“现在说，晚了！”赵思蓉紧追不放，忍不住要将昨日的仇报了，“来人，掌嘴！让这奴才长长记性！”

　　“太后，小的是御前宫女，不能动脸刑！”白紫嫣据理以争，盼望能有个明事理的人，虽然希望很渺茫。

　　“哦！？”太后微眯眼，“那就杖刑！”
　　她就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因个女人，跟自己对着干！？今个，她就是看这白紫嫣不顺眼了，不弄弄心里不舒坦。

　　白紫嫣双手微抖，说不害怕有点假。杖刑，不是简单地被粗重的棍子打。而是被脱光衣裳打，实在丢脸。她就是能饶兴不被打死，以后也难以在宫中立足。士可杀，不可辱，虽然她仅是个小女子，实在也丢不起那个人。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上一拼。反正她已无父无母，违抗太后，犯了宫规，也不会牵连家人。唯一还有比较近关系的亲属，便是苏明，他虽是自己的表哥，但更是皇帝的哥哥，应该也不会被牵连……她感概，危机时分，居然还能理智分析轻重，不知该叹自己沉稳还是冷漠？

　　“太后！你认为，我会老实被你打么？”白紫嫣站起身，再没有宫女的卑微顺从。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她倒不介意闹个天翻地覆。反正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其它法子。

　　“哈！”太后冷笑一声，她也不是被吓大的，更不是吃素的。大拍桌子，“来人！”
　　一群带刀侍卫鱼贯而入，等待懿旨。
　　太后已多年没遇过被人忤逆的事，再加上前仇往恨，杀心大起，“谁杀了她，赏黄金千两！”

　　许多侍卫拼搏一辈子，也碰不上这样的机遇。听到黄金千两后，个个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红着眼急急往前冲。

　　白紫嫣无地可退，只能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双撂一双。但毕竟对方人多，她也并非天下无敌。手臂被割了几道口子，精力也逐渐被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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