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狂风掀起风沙乱飞，扫面而来，没有将脑中的疑云吹散，反而更觉迷雾重重。未免风沙眯眼，三人一边讨论一边走进附近的房舍。杨昱尽显地主之谊，亲自为两人斟上一杯茶。
　　白紫嫣端起茶盏，还未翻盖，已闻到一股清淡的菊香，顿觉神清气爽。苦行数日，一直喝的是凉白开，此刻的热茶着实令人欢喜。茶水入口，带出一念。如果没记错的话，苏恒好饮菊花茶，且最喜这种未开蕾的杭白菊。

　　白紫嫣喝了两口，脑子又转到悬而未解的谜题上，追问，“这里的环境相对封闭，如果有垣国的奸细混进来，想必你该很快查得出点蛛丝马迹？”
　　杨昱见苏恒的茶盏已空，又给其倒了一杯，才回答她的话，“老实讲，我确实没查出什么。所以，也在考虑其它可能性。”
　　白紫嫣思考问题的时候，思绪纷杂乱飞，怎么也无法停止。又是疑惑问道，“有没有有想过，是你军营中的内部矛盾导致的？”
　　杨昱托腮思了思，脸色阴晴不定，“难说！”

　　苏恒安慰，“你也不要太着急，加紧人手看管储水之所，每次用水前都让军医验一遍，保证当下的安全为重。其它的，只要仔细，终能翻出真相的。”
　　“恩！”杨昱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一日不查清楚，难保不会出其它岔子。特别是，你们来了，我怕不小心会连累……”
　　苏恒弹了弹茶盏，阻断他的话，“说这些就见外了啊！”

　　门外有士兵敲门，禀告，“杨将军，那女子又来了！”
　　虽然没说名字，杨昱却也不问，似心知肚明来者是谁。只管摆摆手，“说我很忙，将她遣走。”

　　苏恒放下茶盏，饶有兴趣地追问，“什么女人？”
　　杨昱无视他脸上古怪的笑意，平静解释，“我们这干旱少雨，基本都是黄土坡地，水源极为缺乏。但不远处有座山，名翠冥。山上枝繁叶茂，甚至还有个小湖泊。”
　　白紫嫣也起了兴趣，插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沙漠还会有绿洲呢。如此说来，若是缺水了，还是有个后路的嘛。”

　　“哎！此山被一群土匪长期霸着，易守难攻。说来惭愧，我们若是极度缺水时，还要低声下气地向他们借水。如今翠冥山当家的是个女子，叫叶青橙……”杨昱话还没说完，便觉一阵风扫了进来，半掩的门被推开，亦走进个女子。
　　“为何说我们是土匪啊？咱们可很久没抢过人了！”女子盈盈笑望杨昱，“杨将军，既是介绍我，却为何还要赶走我？”
　　白紫嫣顺着声音看去，不用想也推测得出此女子就是叶青橙。但见她长发高束，灰衣黑裤，极类男子的装扮。若不是先晓得其为女子，第一眼看去，必定要误认为是个长相标致的小白脸。

　　杨昱脸带不耐烦的神色，口气甚冷，“这里很乱，你就别来再添烦了。”
　　叶青橙无视他的逐客令，自择了张凳子坐下。似玩笑又似正经，“如果我能帮你一把，你还会赶我走吗？”

　　“什么意思？”杨昱微觉不妙，起身走近她，“你知道我这发生了什么？谁告诉你的？”
　　叶青橙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有恃无恐地笑道，“虽然你封锁消息，但我知道。你这有兵卒中毒昏迷，所以前来帮你。那些兵卒虽此刻无生命危险，但恐怕也乐观不了多久！”

　　“说清楚！”杨昱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水，言语依旧平淡，“说完就走！”
　　“只怕我说完，你就舍不得我走了。”叶青橙接过茶盏，调皮地笑了笑。见他一脸严肃，也不敢再多开玩笑，收起甜甜的笑容，“我有解药。”

　　三人皆是怔了怔，各自都停了手上的小动作，齐齐望向她。心中说不出是清明还是疑惑，察觉到很不对劲一时又无法完全确定。

　　杨昱目不转睛地看向她，几番掀起嘴唇，终是什么也没有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似面对近在眼前的解药，没有一丝轻松。

　　“叶姑娘清楚地了解此地发生的一切，又能适时提供解药。那么，我们不得不怀疑……不，应该是可以确定……”白紫嫣按捺不住，直接发问，“你下的毒？”

　　“这个姑娘好聪明啊！不过三言两语，已把事情讲透。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军营？”叶青橙支着头扫了一眼她，便又望向杨昱，“杨将军不是说，军营里不许女子随便进入！她是谁？为何会与你共处一地？”
　　杨昱压制心中腾起的怒火。皱眉回应，“说正事！”

　　叶青橙脸上的愠色更深，双手拢胸，“你不说清楚她是谁，别想要解药。”
　　杨昱深深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压低音量，“白姑娘是…...齐王的人！”

　　“哦？”叶青橙看向白紫嫣，有些怀疑。再看向苏恒，估摸他就是杨昱口中的齐王。便是多了几分相信，“哦！”
　　白紫嫣自然知道她连“哦！”两声的深意，本欲解释，又摸不准该不该解释，只得算做默认。转首时正巧碰上苏恒的目光，赶忙心虚地挪开，也不知他是否介意。

　　叶青橙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旋即张开了笑脸，坦诚地回答，“就如这位白姑娘所言，是我做的。”
　　杨昱抚额，并没有因为知道真相而轻松。没追问原因，反而更低声下气，“叶姑娘，你留下解药就走吧，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这次，我念在你年少无知，暂不追究。”
　　白紫嫣和苏恒相互看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杨昱不问原因不追究的态度，十分不符合常理。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是想象中的简单。

　　“年少无知？我虽能厚着脸皮假装‘年少’，但实在担不起‘无知’这个帽子！我是故意为之！”叶青橙靠着椅背，轻笑，“我费劲心思做了此番事，自然是要得到什么？”

　　杨昱泄气地叹了一声，试着讲道理，“叶姑娘，我爹与你爹是签了交好契约的。请不要任性，破坏好不容易换来的平和。”
　　“就是念在我们有契约，我才巴巴地给你送解药。”叶青橙似乎忘了是自己下的毒，大条地忽略了事情的起因。

　　杨昱阴沉着脸，摆明了不高兴的模样，但又无可奈何地问，“那你说，怎样才能给解药？”
　　“娶我！”叶青橙的声音干脆利落。

　　白紫嫣静默，苏恒无语，只能动作一致地埋头喝茶。搞了半天，压根不是什么奸细下毒，也不是内部矛盾。既是有关风月的事，外人实在不好多插嘴。难怪杨昱的态度反常，大约是早有猜测。

　　杨昱毫不客气地回绝，“不可能！”
　　叶青橙本是胜券在握的表情微变，紧张地站起身，似不可置信，指着他的手有点抖，“为什么，你不要救你的手下了。”
　　他没有退步，“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怎么能用手段交换而来？”
　　“我有那么差？娶我真的那么为难？”叶青橙脸不红心不跳地据理以争，“我好不容易想出这个逼婚的法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姑娘，我拒绝过你数次，也早说清楚……你该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那我跟你都睡过了，不嫁给你杨昱还能嫁给谁？”

　　白紫嫣和苏恒手上的茶盏，一致同步地双双掉在地上。两人默契地没有选择劝解，而是继续保持沉默。靠着椅背，收手入袖，嘴角半扬，一副津津有味的看戏状态。

　　杨昱瞥了一眼看热闹的两人，皱眉，“别乱说，那不是！”
　　“哼，那我走了！你那些兵卒再没解药，铁定熬不过明天！是婚礼还是葬礼，随你选。”叶青橙用力跺了跺脚，一掌拍碎身边的桌子，提脚便走。

　　白紫嫣十分想弄清楚这两人有什么爱恨情仇，但也晓得事有轻重缓急，赶忙跟着追出去，“我去劝劝那姑娘！”她回首，对苏恒挤了挤眼色，“你劝劝杨将军。”

　　苏恒应了声“好！”，劝解的言语还未出口，已忍不住笑出声，“至于嘛？娶个姑娘而已！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入得了眼。”
　　杨昱直白反呛，“这个问题，你该比我更没发言权！堂堂齐王，怎么到现在还未成亲？难道大兆，没一个姑娘配得上你？”
　　“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人，所以不会考虑其她姑娘！”苏恒倒也坦荡，“你有谁？”
　　“我……”杨昱别过头，“不该你管！”

　　“就那么不喜欢那叶姑娘？我看挺不错的啊！你小子走桃花运，居然还扭扭捏捏的！”
　　“大丈夫以家国为主，不敢多谈儿女私情！”

　　“少来！”苏恒拍拍他的肩，“我们之间，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我……”杨昱一时语塞，片刻转为常色，“我只把她当妹妹！”
　　“那你不和人家姑娘说清楚？”
　　杨昱理直气壮地辩解，“我说的很清楚了，可她就是个倔性子，愈是多说愈有劲。你看，居然都想出下毒逼婚的绝招了。”他气得话音都有点抖，脸涨得通红，“要不是我爹临死前交代，不能与翠冥山闹翻，要以和为贵。我怎么可能对她一忍再忍！”

　　“呵呵……”苏恒不嫌事大地笑道，“话说你又没娶妻生子，难道真不能接受她？难不成你真有喜欢的人？”
　　杨昱大口灌下一杯茶，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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