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念

　　白紫嫣管不住自己的腿，还是迈回了原路。走到分岔口，却没见到原本站在此地的齐王，难道他走了？不过，下山的路就一条，一直没见到他！那么……
　　她也不知道猜测得对不对，疾步走向母亲的墓地。果然，那袭黑影静静地矗立着，仿若碑前的树桩子。

　　“齐王……还不回去？”白紫嫣缓步靠近，轻咳一声，尽量表现得什么争执也不曾发生。刚才一味维护包展文，忽略他的感受，确实有点不够义气。
　　苏恒转过头看向她，脸色平静地也似什么情绪都没了。沉默很久，才道，“我记得每年老师过生辰，我和若干皇室子弟都会前去祝贺。白夫人对我特别好，知道我嘴刁，什么东西都特别做一份，其中剔除了我不喜欢的味料。她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每次走时，还特意塞给我一包。”
　　“爹喜欢你，以前我又与你玩得要好，所以娘对你……也是很喜欢的。”白紫嫣脑中浮现出许多往事，增添了几缕温馨之感。

　　“可是，白夫人走的时候，我却没能陪上最后一程。”满满的回忆意味着满满的遗憾，他的愧疚之色表露无遗。
　　她轻声安慰，“你若有心，就够了。”

　　“我有心，也耐不住世事的无常。”苏恒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当看着她维护包展文时，心中的恐惧大过一切。他怕她有其他人，他怕有些事有些人走了就真的再回不来。不由得叹息，“我怕以后……也有很多来不及的人和事。”

　　落叶在空中悠闲打转，盘旋着不愿坠地，然最终也只有归于尘埃的命运。人生在世，不得已之事十之八九，怕又有何用？
　　她劝慰，“世事无常，你又何必执着！”
　　他反驳，“人若什么都看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反问，“执念伤心伤身，何必选择痛苦地活着？”
　　“如果注定伤痕累累，我仍旧希望在体无完肤之前，能成就心中的执念！”他习惯性地笑了两声，笑意却未达心底，反生出更深的忧愁。她是他的执念，但她却恍若不知。

　　白紫嫣愣了愣，感觉话题越飘越远，甚至暗暗透出了些禅机。她真心不知道两人在讨论什么了，更诡异的是，她居然还能将意境走到极致，深沉地应了一句，“你入魔太深！”
　　“你出尘太远！”苏恒不甘示弱，很快回应。

　　一时，两人都陷入沉默。似乎，各自被对方的话怔住。几声鸟鸣划过长空，显得当下更为寂静。

　　苏恒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打破沉默，“我送你的簪子，你怎么不戴？”
　　白紫嫣没想到他转题转得如此快，支吾回道，“我……不喜欢！”

　　“嫣儿！”苏恒看着她，满怀企图地一步一步走近。
　　白紫嫣站的位置身后有颗大树，她下意识地后退，才发现退无可退。刚想侧身，却被两管黑袖挡住。
　　苏恒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轻易便将她环在自己的两手之间，阻挡了她的逃路。

　　后边是树，两边都被强有力的胳膊挡住，前面又是压得很近的男子身躯。四周皆无退路，空间的狭小感压迫下，白紫嫣努力维持镇定。也不知自己的嚣张气势去哪了，孬种地连话音都有点抖，“你送我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保存，所以就没戴。”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居然愈说愈不利索，“齐王喜欢的话……我下次一定戴。”

　　苏恒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紧了紧指尖的力道，头猛地低下来。似鼓起很大的勇气，准备做些什么。
　　白紫嫣早感不妙，眼疾手快，捂住他凑得极近的唇，用力推开，“你，你离远点说话。”

　　苏恒想，自己要是有种。就把她的手挪开，狠狠的亲下去。然后，拽回去拜堂成亲……
　　但，他没种！因为这般强行做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打成重伤。他甚至能推测出，她肯定先勾起右膝，朝他的腹部猛地一顶，让他一个月只能喝清汤寡粥。她的巴掌向来毫不客气，连甩十巴掌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这人有个毛病，打人爱打脸，还爱打成连亲娘都认不出的模样。所以这种时候，他只能果断放弃恶念，秉持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念想。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乱来，她居然不敢理直气壮地反击。白紫嫣早不敢直视他，低着头假装数脚边的落叶。纷杂的思绪乱飞，想起了件令自己脸红心跳的往事。
　　有一次他喝的酩酊大醉，脚步轻浮弄得身子摇摇晃晃。她好心去扶，没想他倒不客气，有了依靠便整个人重重靠来。她一时没有准备，再加上自己也喝了酒，反应不快，两个人便齐齐倒了地。要命的是，坠下的一刹那，他的唇居然划过了她的脸颊……
　　那算不算一个吻，她不晓得。但就是那一瞬间，却让她动了想嫁他的心思。不过，后来被他半玩笑地模糊拒绝，就把那些不该想的事，完完全全地抛出脑袋。
　　她以为自己忘了的，她骗自己忘了的。可惜，还是想起来了。

　　她以前有自尊，不会穷追猛打。现在有自卑，不敢胡思乱想。所以，很快就收拾好心情。
　　气氛愈微妙，她愈清醒。自知之明地晓得，她这颗老铁树不会开花，就算开了，也不会在一天之内开两朵！此人大约是把她当替身当惯了，所以举动惯性失控。

　　白紫嫣劈开他阻拦的胳膊，挪远彼此的距离。气氛一时有点压抑，言语没组织好，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只蚱蜢从脚边跳过，因走神过度，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

　　苏恒本还在想如何化解此刻的尴尬，看到她收腿缩身的可爱模样，不禁发笑，“吓成这样，不会以为是那个……”
　　“喂，这种地方阴气很重，忌点口！别乱说……”白紫嫣本来没什么，被他这么一提。恐惧莫名腾上心头，身子不安地退了几步，眼珠往四下转了转。

　　“想不到，这么大了还怕？”苏恒忆及小时候，他们一起听皇奶奶讲鬼故事。她总是越听越沉默，脸上写满不安和紧张。若是谁忽然在她身后拍上一拍，必定会吓得大喊大叫。
　　“怕什么？”白紫嫣硬着嘴巴顶回去，“我娘在这，她会保护我的。”

　　“我也会保护你的。”苏恒缓缓靠近她，“嫣儿，我方才……”
　　白紫嫣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觉得此刻能装傻就该义无反顾地装下去。赶紧转了话题，“你以后不要找包公子麻烦，人家不过赢了你一次箭赛，你犯得着一见面就要打人么？”

　　“你认为，我打他，是因为他赢过我？”苏恒轻描淡写的表情下是猛抽动着的心。
　　白紫嫣也不太弄得懂他真实的想法，点头又摇头，“以前你不会如此小气，更不会跟包展文那样的小人物大动肝火，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恒的眉间笼起一团乌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和包展文什么关系？”
　　白紫嫣认真地想了想，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实还没消化好。不过，与眼前人并无多大关系，又何必清楚相告。微摇头，“什么都没有！”
　　他重重地叹息，“就像你回答他那样，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对他带着酸意的话语有点震惊，坦诚回答，“对呀，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断交很久了！”

　　“对不起，曾经的事……我很抱歉。”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一定要原谅你吧。”白紫嫣直指问题的重点，“你不觉得，你道歉道得太晚了？”
　　“嫣儿！”苏恒厚着脸皮据理以争，“曾经那么多快乐的时光，仅仅因为那一件事，就要耿耿于怀在心中么？”

　　她没有退让，“你就当我小气吧！”
　　他黯然低下头，“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再度原谅？”

　　早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白紫嫣觉得是时候将所有挑明，“齐王……”
　　“我宁愿你叫我苏恒。”他打断，深深看向她，“至少那样，有你以往嚣张的态度。”

　　嚣张！？在他眼中，自己一贯是无礼的女子吧！白紫嫣被他的话一岔，便搅了原本要说的。淡淡回应，“我以前是太过随意，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的点似乎总不在一条线上，苏恒赶忙解释，“你……你怎么觉得我是在指责你呢？我…...觉得以前的你很好。我只是希望，你像以前那样对我。不要总客客气气地叫我齐王！”

　　“以前的我？”白紫嫣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以前的我，好吗？若是好，你怎么会跟我断绝关系？”
　　“那是我的错！”苏恒扯住她的衣袖，“从前……”

　　“算了！”白紫嫣甩开他，“你不要再提从前，从前的事，我都忘光了。”
　　“如果从前什么都不算，如果你能忘得一干二净！”苏恒说话很少支吾，但面对她时，自己的伶牙俐齿常常没半点用处，“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无话可说，再见！”莫名的烦躁窜上心头，白紫嫣的耐性已被耗到了极限，“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再也不见。”
　　“你…...你就这样讨厌我？”苏恒的声音在发颤，虽然是句问话，却害怕得到答案。
　　“对！”白紫嫣咬咬牙，干脆地一刀两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果断地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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