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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风波2
两人重整杯盏,重新痛饮。司徒青云自知技不如人,却激起了一腔豪情。“白兄,小弟和你一比,自知功夫低微,也免得白兄交结小弟这类人而被江湖同道取笑,回家后定下苦功勤练。”
“说得好!这才是铁血男儿本色。”
几杯过后,司徒青云已不胜酒力,扑倒在桌上沉沉睡去。白英渡把他抱到床上,看他确已醉入梦乡,自己才熄灯上床。
西厢房内的林紫薇却是心田荡波,暗忖:刚才的一伙夜行人不知是否就是店主所说的那一伙?个个轻功不弱,动作敏捷。自己出言相询,若有一个是见过面的人,必然相答,可见并不认识自己,是新近出现的一伙。而自己出手伤了他们是不是太轻率了一些呢?但他们出手时刀法凶狠,若不是自己闪避得快早已没命了,惩戒了他们一下也并不为过。她忽然又想到,是不是就是柳凤起在金衢道上碰到的那一伙人呢?但又立即摇头否认了。潼关七煞的右腕都已拍断,几日之内哪能还复如初?从哪里钻出这一伙强人来?且不露口音,怕是露出破绽和来历。她反复细想,总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三更过后,才进入半醒半睡之中。
正是林紫薇睡去不久,白英渡轻捷无声地闪出门外,掠过屋顶向东北方向而去。他转眼到了仙都附近的一片密林中。这时万山俱寂,片风亦无,“瞿瞿唧唧”的蛩鸣声似一张大网罩住了密林。刚好一轮明月钻出云层,林间洒满了斑斑点点的清辉。他谛听了片刻,悄声叫道:“肖兄,肖兄……肖玉安……”方要再叫,浓荫处走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白衣飘飘,神态潇洒,月光下,犹如粉妆玉雕一般。
“白兄来迟了,小弟已久候多时。”
“与一位新交朋友多喝了几杯酒,有劳肖兄久候了。”
肖玉安问:“此地还有令白兄看得上的人物?”
“也是机缘巧合吧,碰上的恰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武林盟主的夫人和他的公子司徒青云。”
肖玉安自语道:“司徒青云?听说家中对他管教甚严,从不在江湖上露面,我至今不识。只是好多年前,司徒盟主曾来拜访我师父,当时我年幼,只见过他一面。师父说司徒函辉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奇男子。哎,我俩怎没想到,找他去不是事半功倍么?不知白兄联络之事进展如何?”
白英渡忧色满面道:“世道一乱,江湖上更是鱼龙混杂,任你推心置腹的游说,晓以抗清复明的大义,亦收效不大,有的说大明对百姓薄恩寡义,不值得为它卖命;有的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口谢绝;有的说任他改朝换代,都是当官的事,与他无涉。唉,要一统江南……齐心抗清难啊!”
肖玉安沉默不语,仰天长叹。
隐在一块巨石后的林紫薇本想走出相见,见两人所谈之事重大,也就不便现身,且听他们作如何打算。听到白英渡要一统江南时暗暗吃惊,当听到目的是“齐心抗清”,又转惊为喜。
只听肖玉安道:“白兄,小弟的心亦冷了,今夜赶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绝大的秘密,有关我的身世秘密。”
白英渡只知肖玉安是无持大师的门徒,从未过问过肖玉安的身世来历,听他要说到身世秘密,白英渡的神色凝重起来。
肖玉安满脸凄苦之色,道:“我一直来不知自己的来历,总以为是个被父母遗弃之人,从小被师父收养,岂知我的父母是被魏忠贤一伙诬为东林党人而惨遭杀害。”
白英渡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神秘地一笑,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玉安胸脯急剧起伏,哽咽道:“那是前天夜里,师父告诉我,还未满周岁,父母就被奸贼杀害了……”
肖玉安的师父是明智寺主持。那一夜,他宣肖玉安到了禅房,烛光下,无持大师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开言道:“玉安,你从小由为师抚养,为什么不剃度你出家,你可知道其中的因缘?”
无持大师似乎有些激动。“为师是受故人所托,留你在古寺已免被仇人追杀。天启六年,你父母被魏忠贤奸贼牵扯入东林逆党之内,全家惨遭杀害……”肖玉安刚想问锦衣卫的姓名,自己是哪里人,突然,无持大师打住了话头,对着窗外说:“多谢故人提醒,老衲久憋心内一时失口了,有违二十年之约……”只见他嘴唇翳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时而皱眉时而闭目,似和窗外之人在激烈争论。两人都用“稀声消音”的上乘内功在争执。后来无持大师脸色渐趋平和,朗声道:“老衲虽视出家与入世作平等观,我佛慈悲,亦总以荡妖除魔为己任。否则,山门何必塑怒目金刚?心魔净即是佛。而外魔不听劝渡,屠戮生灵,故人又作何论?”
肖玉安正想跃出窗外瞧瞧来者是谁,能有偌大的神通镇住了师父。无持大师睁开双目,凭空右掌向下一压,一般重力向肖玉安头顶压下,肖玉安从半空中落下,跌坐在地上。
那人在窗外道:“小子,你也不须多问,还是勤加修练功夫为上,到时你自然知道。”
肖玉安一再恳求师父告知杀害父母的凶手,无持大师闭目不语。他跪在师父面前放声大哭:“师父,你……你该告诉我凶手是谁呀。师父……父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啊……”肖玉安痛哭恳求,无持大师睁开双目,平静地道:“徒儿,你也别再追问了,自去用功吧。”
……
肖玉安和白英渡叙述未完,又流出两行苦泪,道:“白兄,魏忠贤虽是主恶,但杀我全家的定是他派出的走狗奴才。既然明朝的昏君允许他杀我全家,我反而在干匡复朱家王朝之事,我要先查明真凶,杀了他们,告慰含冤九泉的父母!”
两人走上大道。白英渡道:“肖兄,个人冤仇且放一边,抗清才是大事。你看清兵烧杀掳掠,你能袖手不管?况且魏忠贤之流已被崇祯诛杀,你的仇也可以算是报了。”他呆了片刻转了话头,“个人的事小,国家事大。令师是有道高僧,他不告诉你,必有他的苦衷。你师父的武功已难以揣测,可阻止你师父的是谁呢?难道是司徒函辉?”
“听口音不是,司徒大侠的语调温和淳厚,而前夜之人似严厉而带有霸气,否则师父怎会听他的。”肖玉安仰望西斜的明月,仍沉浸在痛苦之中。他虽已二十三岁,连自己亲生的父母是谁,又被何人所害都不清楚,枉活在人世了。师父一直来不告知自己,大概是为了绍弥祖先的香火,以慰父母的英灵。如若过早告知,他必定会前去复仇,说不定仇家太厉害,反被仇家杀了,岂不遂了对方的心愿!他似乎有些理解师父的苦心了。想到这一层,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白英渡一听肖玉安气息渐平,道:“到底是豁达大度之人。我今日也不妨坦诚告知我的家世。我本是河北沧州白家庄人氏,家道中落。崇祯十五年,当时我已二十二岁,清兵从海上登陆,攻陷兖州,又北掠沧州,父母兄弟与清兵激战中全部遇难,唯有我一人冲出重围。我又加入乐陵山中聚众自卫的义军,但明军反派兵围攻,义军四散,我才流落到江南,四处漂泊。肖兄,你我才是同病相连的天涯沦落人呀!我不游说四方豪杰共同抗清,还算是个男子汉吗?”说到激动处,也止不住涕泪交流。
国仇家恨一齐涌上肖玉安的心头。他昂然道:“白兄,你不嫌弃,今后你就是我的兄长,小弟日后听你的吩咐。”
“好兄弟,那我俩照旧分头行动,只是浙江的江湖人士我不熟悉,相知者不多,还靠你多加介绍引见……眼下重点是联络北来的反清人士,令师会允许你外出吗?”
肖玉安点了点头:“师父同意我外出,但不许闯祸,目的是探明清军南下的一些情况。”
白英渡不禁大喜,道:“最好到萧山、绍兴一带看看,多留意各方的英雄豪杰。肖兄你到金衢及浙南几府探访。哎,忘了告诉你了,陶姑娘可思念你了,顺便去看看她。今日她向司徒青云打听你的下落,可司徒公子一见钟情,心里爱上了她,你就不怕她蝉移别枝?”
肖玉安笑道:“情深不易变,易变情不深。父母之仇未报,无心论及终身之事,顺其自然吧。她父亲的怪腔怪味,狷狭心胸我还有点讨厌。白兄,我俩还是定在八月十五日绍兴见面如何?东阳缙云的联络之事已了,若无异议,我可要走了,回去禀告师父,以便早日动身。”他向白英渡深深一揖,如飞般地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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