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初十那天，小宁接到学校后勤部的电话，说暖气已经修好，同时也可以搬回原宿舍了。
　　小宁当然舍不得周旭，但他每天都要出去打工，早晚班不一定，学校离打工地点更近，再加上这两天他跟周旭在家待着，实在是太尴尬了，两人经常不知道说什么。
　　感情是一点一滴培养的，现在他们跳过了培养的过程，直接做完最后一步……
　　小宁想，既然已经牢牢抓住了周旭，那么还是应该给彼此一点空间跟时间，慢慢把他们缺失的中间过程弥补起来。
　　至于陈易宏——小宁不敢直接跟周旭提，但他相信周旭，既然说了要跟他在一起，就必定不会再去理会陈易宏了。

　　从周旭家出来那天，小宁背着他唯一的背包，抓着带子，半天才吭哧吭哧说：“你一定说话算数。”
　　他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多遍了。
　　周旭点点头。
　　小宁仍觉不够，他看着周旭的脸，想看看周旭是否有一点点不情愿。然而周旭已经收拾起那天的狼狈，温和地站在他面前。
　　小宁想抱抱周旭，但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敢，最后只是不舍地看了又看，然后走了。

　　一整天小宁都在等周旭的信息，等得发愁。
　　到下午打工结束后，周旭还是没消息。小宁想，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给周旭发了信息，问他下班了吗？
　　等小宁吃完晚饭，周旭才回说刚下班，今天特别忙。
　　小宁在宿舍里无聊地翻来覆去，书都读不下去了，想给周旭打电话，又怕他太累了打扰到他。
　　一直到晚上九点，周旭才给他打了个电话，提醒他记得洗完澡再涂一次消炎药。
　　其实小宁的屁股已经好了，一点事也没有了。就是周旭要再来捅它，也完全没有问题。
　　但小宁不敢开口说这个，只是应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小宁先说了晚安。

　　两个人每天发四五条信息，晚上周旭必定打一个电话，问问小宁的情况，也没聊几分钟，两人就陷入了长长的尴尬中。
　　小宁发愁极了，真不知道这恋爱要怎么谈下去。
　　直到元宵节前一天，周旭打电话时终于说了点不一样的话，约小宁元宵节去看花灯。
　　随便他看什么，就是看恐怖片小宁也会答应的。
　　花灯展在市文化广场举办，从元宵节开始，持续三天。看花灯的人多，周旭当天没开车，但仍提前到小宁学校门口去接小宁。
　　“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过去就行。”小宁说。
　　“带你先去吃饭。”周旭笑着说。
　　时间还早，才六点。周旭带小宁去吃广式茶点，吃完两人慢慢散步到文化广场。
　　天还有点冷，小宁两手插在兜里。
　　越往前走，人潮越拥挤。周旭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轻轻拉着小宁的袖子，怕他被人潮挤散了。
　　小宁走着走着，连冷都感觉不到了，脸热热的，好像要冒汗一般。

　　花灯展挺热闹的，一下子好像全市的人都涌过来了。小宁他们算挺早到的，但文化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
　　小宁跟周旭顺着人群往前走，缓慢地观赏花灯。人实在太多了，都迈不开步，只能顺着人流一小步一小步挪，周旭凑在小宁耳朵边叮嘱他看好手机钱包，热气喷吐在小宁耳朵上，小宁真冒汗了。
　　在广场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花灯。花灯是古代轮船造型，船身由木头制作而成，船舱里放着彩色小灯泡。这也不知道还算不算花灯，反正挺大，看上去挺复杂，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状况，一看这个架势，只以为是什么稀世的精美花灯，都纷纷往前挤。
　　挤得小宁晚饭都要吐出来了，还差点跟周旭被挤散了。
　　他不受控制往旁边被挤走时，周旭一把拉住他手，奋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两手抱住。
　　一晚上下来，小宁没记住都看了些什么灯，只记住了周旭的胸膛热热的，双手把他抱得紧紧的。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看花灯，从人群中出来时，脸都红红的。
　　人实在多得可怕，广场里好多人，广场外的公交车站也挤满了等车回家的人。
　　周旭说：“人太多了，我们走几条街，到别的站坐车吧。”
　　小宁点头。
　　两人就逆着人流慢慢地走，走了一会，离了通向文化广场的主路，人立刻少了，路上都清静多了。
　　黄黄的路灯照着，地面有未扫干净的薄薄的雪。
　　两人也不说话，就慢慢走着。
　　小宁偶尔扭头，装作看街景，偷偷看周旭。
　　周旭穿着一件薄薄的羽绒夹克，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自然地垂着。
　　小宁觉得周旭有点帅。
　　周旭的鼻子真好看，一管挺直的鼻梁，很有男人味。
　　周旭转过头，问他：“看什么呢？”
　　小宁自然而然地答道：“你的鼻子真好看。”
　　周旭笑了，大概觉得小宁在恭维他。
　　一瞬间，盘旋在两人之间的那种尴尬感突然消失了，小宁又可以自然而然跟周旭聊天了。
　　“人可真多，刚才我脚被踩了好几下，疼死了。”周旭立刻低头去看他脚，小宁笑了，“没事，鞋子没被踩烂就好。”
　　周旭抱歉道：“我没想到人这么多。”
　　“挺好玩的。”小宁说。其实一点也不好玩，但他喜欢跟周旭出来，像是约会一样。
　　“下次带你去人少又好玩的地方。”周旭说。
　　小宁听到“下次”，高兴极了，直点头。
　　周旭看着他，眼神十分柔和。被那么柔和的眼神看着，小宁有点飘飘然。周旭大概……有一点点喜欢他吧……至少不讨厌……
　　小宁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踩一下，心里纠结一下。
　　忽然天地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了，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身边的周旭，以及周旭那只没插在兜里的手。
　　那手是靠近小宁的右手。
　　前面有一盏坏掉的路灯，半径两米内，黑幽幽的。
　　小宁一踏进那个黑暗的圆，猛地深吸一口气，抓住了周旭的右手。
　　周旭的手，又大又暖又干燥。
　　小宁的手心紧张得湿漉漉的。
　　周旭愣了一下，停住脚步，很快就反握住小宁的手，紧紧牵着。
　　走出那个黑暗的圆后，小宁就把手松开了。但直到公交车站，直到上了车，坐在座位上，他一直想傻笑。
　　周旭就坐在他旁边，将他一直送回学校，而后自己才回家去。
　　临分别的时候，小宁真想抱抱他，但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
　　夜里睡觉前，小宁发了条信息跟周旭说晚安，周旭很快就回了他晚安。
　　小宁想，原来这就是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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