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女

作者:悠然一只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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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7章】紫园宴,长生劫


      “所以,死在他手里,也算是值得。”
      王显抛下这颗惊雷后,只有墨夜以一声轻哼做为回应,堂内随后便是鸦雀无声、一派寂静,在场的几人如同石像一般定定地坐着。过了好一阵子,王显抬手探向了茶杯,听得他衣料摩挲的声响,众人才如同解了穴道一般,恢复了一些生气。
      谁知他方要开口,却突然定住了,我稍稍茫然了一瞬后立即明白了过来,应是有人来了。果然,他的目光扫向了门口,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了脚步声,随后只见莫薄林现身于门前,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依旧未减步速。他边落脚边扫视堂内的我们,终是一脸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开口却还是平日里那玩世不恭地样子:
      “我只不过去了些许工夫,气氛怎么变得这般凝重?”
      “听了段有些凄凉的故事罢了。”墨夜似笑非笑道。
      莫薄林并未应声,瞥了一眼顾紫怜后又看向了王显,我立时便了然他已猜到了王显的身份,这莫老四不愧是小白的挚友,果然也是个头脑灵光的聪明人。随后只见他抬臂揖手,规规矩矩地向王显行礼,口中道:“穆大将军,久仰。”抬头时又补了一句“古镜,莫叶,字薄林”。
      “赤岩,王显。”嘴上虽是坚持了一番自己的身份,王显还是点头承下了莫老四的礼,看来曾经身居高位的傲气并未随着时间消减。
      莫老四还未在我身旁的空椅上坐稳,就有一侍女于门口现身,唤了声“小娘子”后便垂首候立在门旁。
      “甚么事?”顾紫怜问道,声音稍显干涩。
      “三郎遣小婢来请各位赴宴,凉轿已在西角门候着了。”
      “啊,”顾紫怜听后愣了愣,抬眼向门外看了眼天色,应是没想到时间过去得这样快,“知道了,你下去罢。”

      高台厚榭间,歌舞升平景,这样形容紫园并不算过分,反倒是早些时候顾紫怜提起此处时有些过谦了,这里哪只是一间酒楼,分明是一座隐于其后的华贵园林。
      临街的三层楼阁灯火通明,不断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在夜幕中很有一幅繁华盛世的景象。而真正有趣的景致,却躲在了正阁曲折的游廊后:湖中的小舟上是悠闲弹奏的乐师,亲水的宽台上是随着乐声翩然起舞的伶人,临湖的亭榭中,是端坐于美酒佳肴前的我们。
      顾紫怜的两位兄长一直在前阁应酬,刚刚入席不久。顾令麒虽是坐于主位,可明眼人一瞧便能知道,客席第一位的王显才是席上最“尊贵”的那个。王显身旁是莫老四,随后是小白与我,对面则是顾家兄弟与顾紫怜;墨夜借口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当时听得她如此说,想必不只是我一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罢。
      觥筹交错间,即便是有爹爹在场,顾紫怜的眼光也一直未曾离开王显。好在座次上二人间相隔了父兄三人,否则我真怕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王显的衣袖不放。
      顾家两位郎君的目光倒也时常定在王显的身上,只不过一腔的疑问与好奇都被自家爹爹的一记瞪视与一声轻咳给逼了回去,唯一得到的只是顾令麒简短的一句,“这位是为父的好友,王兄。”
      米酒甜腻,不若果酒清爽,我便只在众人举杯时轻抿一口,可身旁的顾紫怜倒是不动声色地灌了好几杯下肚,当我发现时她已是双颊绯红的微醺模样了。关切地低声问了她一句,回应我的却是“咯咯”的笑声,一双秋波盈盈的眸子带着笑意看看我,又看看端坐于对面的王显,随即笑得更欢,惹得席上一时有些尴尬。
      “寻间已拾掇好的客房,带她下去罢。”顾令麒唤了随侍顾紫怜的嬷嬷来,面色不佳道。
      没了紫怜在场,便只剩下我一个女宾,脑中不免想起了白日里在峦山抱受的气来,实在是不想多待,忍了好一会儿后,我终于寻了个时机,决定先走一步。
      在座的几人倒都是十分的机敏,我刚有起身的动作,五双眼睛便齐刷刷地向我看来。
      “各位聊着,我去看看紫怜。”我边起身边道。讽刺的是,顾令麒明显很是支持我这番决定,即刻唤了一个侍女来为我引路。
      “不要乱跑,天黑,小心跌跤。”小白轻声交代道。
      “我是三岁娃娃么?”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随后扶裙起身,尽量做得一副端庄的样子,心里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可笑:这是要做给谁看呢?真是庸人自扰。
      还未来得及多想,我的思绪便被一道灼灼的目光给搅扰了,转头看去,是顾紫怜的三哥顾探晨,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偶尔瞥视一眼莫老四与小白,随即将眼波转回我身上,面上的表情是……观察?疑惑?试探?
      我不禁皱了皱眉,这人究竟是有甚么毛病?我越想心中越不舒服,索性坦然与他四目相对,趁他还未来得及做反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便继续“端庄”地离去,留下背后一脸吃惊的顾家三郎与低声窃笑的莫家老四。
      随着持灯女使臣的引领,我穿过了一道月门几段游廊,浅观了几眼山石园圃与楼台轩榭,发现这紫园并不比孤芳阁小,若说不同之处,便是这里比孤芳阁多出的那几分浓稠的烟火气——紫园的盛景,是沾了人气的死物,我将这份活力视作烟火气;而孤芳阁,一花一木似乎都是有灵性的,游走于其中的人们,反倒才是点缀。哈,这便是“神”界与人间的区别么?他们明明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在,为甚么玗璃,还有墨夜,都要执着于人形呢?换句话讲,他们为甚么要死守着人间呢?
      “这位姑娘过来瞧瞧小娘子。”引路女使与嬷嬷的轻语声将我飘远的思绪带回,我向她们二人点了点头,她们便齐齐施礼下了楼去。
      我并未急着推门而入,既已登楼,不如远眺。我倚栏环顾了一番园中的景象,这才发觉此处距方才设宴的那处亭榭并不远,只不过是游廊曲折,多走了许多冤枉路罢了——说它是冤枉路,也许反倒是冤枉了它,在行家眼中,这几道弯折怕是会得到巧夺天工的赞誉呢。
      此时顾家二哥正在执杯祝酒,虽然无法辨识他们面上的表情,可是不想也知道,顾令麒定是客套地笑着,小白则会温和地回应,而王显,应该还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状罢。
      看了一会儿后顿觉无趣,便转身慢慢推开了身后的房门,轻手轻脚地向里间走去。顾紫怜是真的喝多了,面颊依旧扑红,正睡得香甜。她这几日想必也是不得安睡,我不舍得搅扰,替她掖了掖被角便悄声阖门退了出来。不经意间向楼下那座临水的轩榭中望了一眼,却看到有个身影正起身离席,是王显;就在同时,他也正巧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当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屋中的两个圆凳,回过身来正要迈步时,蓦地看见了已然立在门前的王显,登时吓得心中一滞,紧接着便是一阵狂跳,手中的凳子也险些跌落在地上。我走了小半柱香的距离他竟能瞬息到达,确实神奇,也确是多此一举,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甚么急事,难道说,他此番作为不过是想在我面前显摆一番自己瞬间挪移的仙力不成?
      “你可是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想要吓死我灭口么?”我边向外走边嗔怪他道。
      “既然有能耐知道这样多,想必也不会轻易地被吓死罢。”这句回答着实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他那一派冷漠淡然的态度已经深入我心,我没有料到他会对我的随口一语作出“势均力敌”的回应。
      才觉着双臂隐隐泛起了酸胀感,王显便上前轻易地接过了我手中的圆凳,仿佛它们没有重量一般。我瞧了瞧自己的双手,不禁撇了撇嘴,随即又在心中劝慰自己:人家是半仙,又曾是武将,我何必同他比力气。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常人无异的男子,实在无法想象他已在人间存活了三百余年——与玗璃或墨夜不同,他曾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啊。脑中突然想到了“神裔”二字,或许,王显原也并不是甚么普通人,普通人哪能随随便便就有做神器主人的际会呢。
      “你还有甚么超凡的能耐?不妨都亮出来瞧瞧?”再次将房门合上后,我转身好奇地问。
      “呵,要亮出这招可不是件容易事。”他低声回我。
      “你的阿漾睡得死死的,不必这样悄声说话。”我边说边在身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他听后看着我默默点了点头,并未多说甚么,我又想起一件事来,便继续道,“没想到你会赴宴。”
      王显并未与我们一路乘轿前来此处,因而他的现身可用“满座皆惊”来形容了。最惊讶的便是顾家两兄弟,看他们的神情,此前应是与王显素未谋面。
      “也是没办法的事。”王显偏了偏头,意指房中的顾紫怜。我这才突然明白,之前在角门门口时,拉着王显的手依依不舍的顾紫怜是如何乖乖地登入凉轿中的。也是,早些时候在峦山抱,她便是眼波不转寸步不离地跟在王显身侧,那生怕他只是一个幻影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这场开幕宴席他若是不来,顾紫怜想必也是不会露面的。
      “顾令麒知道多少?”他一时话多一时话少,阴晴不定的,我不知要如何同他谈天,索性想到甚么就问,答或不答是他的事。
      “他知道阿漾前世与我有过很深的纠葛,知道我王显的身份。”
      我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有些迷惑,他见我如此,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道:“我曾有过许多身份,与顾令麒结缘的,是王显。早年在峦山抱遇到儿时的阿漾……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么……王显是谁?”
      一阵沉默后他才开口,却并不是回答我方才的问题:“知道我过往的人中,你是唯一一个称我王显的。”
      “嗯。”难得他主动挑起话头,我却不知该说些甚么,只好静等他的后话。
      “这令我有些好奇……呵,许久不曾好奇过了……”他顿了顿,又道,“为甚么?”
      “啊?啊……为甚么叫你王显,而不是穆舍,或是穆大将军?”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飘向了远方。
      “……”我认真地想了一小会儿,才慢慢开口道,“许是因为,我的性子十分执拗,有些一根筋罢。你既然说了你姓王名显,我为甚么还要以别的名字称呼呢?”
      他听后看了我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就这短短一瞥,我却觉得他仿佛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是江湖上人称睚眦女的芽芽,不是甚么朵朵,这几乎已成了我心中最深的执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因其实就是这样简单。
      一时间,我们二人陷入了沉默。我想我也许是错怪他了,他不是阴晴不定,而是需要说的话太多,需要解释的太多,反而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了。
      “我就是王显。”他突然没来由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后又添了一句,“我如今只是王显。”
      我听得似懂非懂,甚么叫“只是王显”?“如今”又是甚么意思?
      “死在峦山抱时,我二十二岁。”语毕,他再次看向我,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转开脸。借着朦胧月色,借着廊中略显昏暗的灯光,他脸上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这是一张年近三旬,甚至也许已逾三旬的脸。
      “啊,你……”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禁语塞。他的身体与常人一样,他在慢慢变老!
      “长生,不老,是两件事,一件是灵魂的不朽,一件是肉身的不灭。我的境遇,属于前者。每一次,我都会过足一生,会老,会‘死’,只不过会带着所有的记忆重生……而我之所以一直住在峦山抱,是因为每一次死后,肉身都会回到最初死去的地方重生。”他毫无表情的面容将他眼中的绝望衬得更加令人心碎,“这便是我超凡的能耐,这便是长生的代价。”
      “你不愿别人称你为穆大将军,是因为你已自认不是穆舍了,对不对?”能让人止步不前的,从不是他人的否定,而是自我怀疑。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似是对我,又似是在自语:“我还是么?”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房门被大力推开的响动,随后是顾紫怜带着怒气地声音:
      “你怎么变得这样婆妈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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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结束了,开始提升更新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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