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女

　　我可能真是个小心眼的女子。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睚眦必报。我坚信于此，欠了人，总要还的，不是么？

　　人世间的一切不和，一切悲剧，莫不是因为贪欲。有了贪欲，才会计较，才会夜不能寐，才会悲伤、愤怒、嫉妒、憎恨。有欲念太正常不过了，我们受此掣肘，却又因此活得有滋有味。可它绝非是戕害他人的借口，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不论有意还是无心，欠下的债业，总要一一还清。

　　这道理说起来有些深邃难懂似有大奥义，其实简单的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然，有些孽债，绝非银钱可解。然而这平凡人世间，虽常有纷争乱祸，于寻常百姓家，更常见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

　　我显国民风彪悍，像我这般“抛头露面”在道上混的女子不算稀奇，我之所以混得了些名声，应该是借了风姿卓然的小白的光了——俊美公子携少女闯天下，还是做那样的生意。

　　哪样的生意？

　　不过是替人报~复罢了，再说得直白些，我们是替人讨~债的。

　　需得亲自动手得活计，都算不得难办，出出劳力而已，抢钱抢物抢人，终归也就这三样；最难的，是向欠了人情的讨债。七情六欲这东西，怎可随意以金银衡量，有人要得多，有人给得少，不同于你拿我多少银子我便要你还多少般简单，总是欠得容易却还得艰难的。

　　渐渐的，若是苦主报官或是自个儿出手即可做得的生意，我便不愿接了，像是集市上的屠户被人偷了猪，李家寡妇出门买胭脂给人摸了屁股，当铺少东家遇了仇家平白无故的遭一顿好打，或是你欠我几锭银我欠你几两金的事儿，好没意思，总觉着是管了闲事儿了。须得是有些许曲折的故事，才能入得了我眼，小白么，即便不算军师，也能称个师爷了，再不时充当一番账房先生，用得真是顺手。

　　道上人称我睚眦女，称他白先生。小白这个呆子非要唤我芽芽，当然，按我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也给他起了个“好”名字，白日梦。我只说道，不言江湖，因为我二人不过是河塘小鱼，江湖太大水过深，淹死鱼，也不无可能。

　　近来生意太过红火，不得不与小白商议一番，是不是要筛去些得不偿失的小活儿。茶楼生意正旺，我便同小白在二楼一边吃茶一边算账。听我如此一说，小白拨弄着算盘，斜了我一眼，冷言冷语道：

　　“大小不分，牙牙眼眼，这是你自个儿说的。想砸招牌提前知会我，分分银子各走各路。”

　　说完，还不忘“啪”的狠狠拨了下儿算盘上的珠子。

　　“贱人啊贱人，小白你老实说了罢，是不是早憋着坏呢？如今咱在道儿上也算混出些名堂了，蝇头小利才会砸招牌，你个傻子懂甚么！”

　　“贱人？小白？傻子？”他将算盘置于一旁，一脸笑意得望着我。

　　“哎呀!”我捂住嘴，瞪了他一会儿，随后不得不泄气地摸出三块碎银子恨恨地向他丢了过去。

　　小白一挥臂兜了银子入袖，还不忘颇得意得冲我晃晃。

　　“那你也不许唤我芽芽！”我气急败坏得伸手指向他。

　　“你的名字便是这个，我叫一叫，未曾破了赌誓，为何不许呢？”他见我生气，反而笑意更深，索性以肘支桌，托了下颌看我。

　　“不许就是不许！私下里叫一叫便罢，哪有这样大张旗鼓的喊人小名的，日后叫一次芽芽欠一块银子，就这样定了！”我皱眉瞪他，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自然，最后一定要加上一句，“叫我女侠。”

　　“芽芽，芽芽，芽芽。”他笑着叫了三声，随后掏出了三块银子递至我眼前，“给。”

　　“这不是我方才给你的银子。”我斜眼瞧了瞧他手中的银两，三锭雪白的银子，我三块碎银子加起来也敌不过他这一锭雪花银。

　　“你便当作是你的拿去好了，不是看上石记的古玉簪子了么。”

　　“你真真儿的是我肚中蛔虫啊小……咳咳……白先生。”

　　我笑嘻嘻地接过银子，转身便奔石记跑去，颠儿了几步后定住了身子，回头冲着小白道：“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此生来还的啊？”

　　他愣了愣，我却懒得等他答复，转身跑下了木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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