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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上)
当无双拉着怜儿在主桌坐下、嫣然也在平儿搀扶下落座后,其他的众女子这才都在凤仪阁婢女的指引下入座。
水月怎样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在第二桌的。
柳纤云的出身本该是第三桌的,她也的确呆了两年多的末席,只是如今,她也可以硬坐在二桌的首位——而在这两桌里头,会反对这个的,也该不存在了。
唐四也是二桌,她的左右两边都刻意离她了些距离,因为她正摆弄着她的小宠物,两只色彩斑斓的蜘蛛。
一顿饭吃得有些冷清,虽然名义上这该是一年里头最慎重的一餐。
分桌的女人谁都没有开口,虽然心里都希望能在当下引得男人的注意,好在来年一步登天,可是,却又谁都不愿自己创的机会被别人去利用了。
于是互相期盼着,互相防范着,终究还都是低着头维持着矜持。
有些新来的,虽蠢蠢欲动,不过总也非太愚笨的,瞧着左右都不动,也都按捺了下来,只是不停挑眼瞧着周围。
嫣然食不知味。
今天的一切都好似离她的猜测很远,远的让她惊讶,让她不安。
不仅仅是那身紫色,还有这女人现在所坐的位置。
由于老门主的长年缺席,主桌的主位总是空着的。
主位的右侧是个空位,是已经过世的无双母亲、老门主夫人的位子;主桌的左边是无双,无双左侧的这个座位,历来都是空着的,那是未来门主夫人的位子。嫣然的座位,一直都在老门主夫人的右侧。
可是今天,无双的左边那位子,居然有人坐了,那个怜儿,那个如芒刺一般戳在她的心头即使百般不屑正视却总让她难安的女人。
今日,无双让她坐在了这个位置,难道真的是想要表明什么嘛?那个她不愿想到的最坏最不可思议的可能。
可是,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会是她的最大敌人?
不是貌美如花老奸巨猾深谙男人心理的柳纤云,不是在场那些年轻气盛家世优越一颗芳心都系在无双身上的众家小姐,却是这么一个不好看没风度没气质好似村姑一般的怜儿?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柳纤云。
她不同嫣然,在嫣然离开的这四年中,她一直都在这男人的身边,看着他日渐成熟,日渐捉摸不透。
从怜儿进门的最初,她就有着不安,然后她的不安一步步成了她看得见的黑暗,这貌似不起眼的女人成了最大的敌人。
她是躲在暗处织网的黑寡妇,她想要不动声色得将这叫怜儿的女人暗中吃下,如同以往那些让她有潜在威胁感的女人一般。可是,这次她似乎来不及了,怜儿和无双之间的发展之迅速超乎了她的想象,而今天,她看见怜儿坐在这个代表了某个让在场大多女人都眼红都梦想的位置上,她更笃定了心中的一个想法。
只是,光是她是不行的,她只适合躲在暗处,所以操办人……她的眼环视着厅内,于三人身上逗留。
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抱着这个想法的。
怜儿也吃的有些闷。
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自己所坐的这个位置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这里是主桌,无双的身边,还有那些带着恶意和不满不甘的怨恨眼神如锋芒一般时时刺得她生寒,她自然也是猜测出来了,身下的这个座位或许正代表了那些女子一直梦寐以求的身份。
只是,这男人为何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里头故意将她抬到了这个地位?
她不信自己会像那些恶俗的言情小说一般真的虏获了这男人的心,那么……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冷淡到带些鄙视不屑的眼。
还是为了保护这某人么?可是事到如今,还至于这样躲闪到刻意?
这样的刻意强调在有心人的眼中,难道不会变成欲盖弥彰的显示?
还是,其实对象早就变了,不是为了嫣然?
怜儿觉得自己现在真有些猜不到那男人的心了,他暧昧,他张狂,可是他的用意何在?
满心的疑惑外加不时的需要掩饰自己那反胃恶心,直到热菜都上了一大半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头还留着先前的冷菜。
此时一顿饭已过了泰半,开始三三两两有人过来给无双敬酒。当然不会是某人自己一个人那么突兀得跑了过来,就好像如今女孩上厕所都要呼朋唤友一般,几个人一起端着酒杯而来,就算心里头都有些小算盘在摆弄,也不会显得奇怪。
有人看见了怜儿盘中的剩菜,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能嘲笑的机会。
“怜儿姑娘吃的不多嘛,还是这大众的伙食让怜儿姑娘吃不惯呢?”带有些讽刺的“关心”从过来敬酒的一位女子口中吐出,像是毒蛇的吐信。
也是今天给众人的刺激太大了一些,那些沉不住气的抓住了机会怎会不好生利用,若是平时,也是没这个胆子在爷的面前如此放肆的吧。
怜儿也不答,自顾自小小抿着杯中暖过的淡酒。
也是这句话,若是平时,自然是有对应的说法,可是今天不同……今天,嫣然在,这个正主儿在,自己若是在她面前拿乔,不像是个笑话么?她不过是被无双抓来演戏的,到如今这般已是未及,又怎肯再添了些笑柄给别人?
更何况,或许是自己现在有些过于敏感,她总觉得如今的嫣然,像是一只饱和到了临界点的气球,不能再接受什么撩拨,特别是来自于她的,不然,似乎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倒是无双像是未察觉这边的暗涛汹涌,自顾自笑道:“是啊,怜儿现在都有些叼嘴了。怜儿你瞧,给人笑了吧?”
于是怜儿只得尴尬得给了众人个笑脸,藏在桌布下的小手终是忍不住锤了那人的腿。她手下自然是下狠了的,砸在他的身上却是不轻不重,更有了些调情的感觉,男人终是忍着没动,嘴角的笑却抑不住,在众女子眼中是暧昧,在怜儿眼中是挑衅,在嫣然的眼中,却是讽刺。
于是嫣然终是放下了筷子。“平儿,扶我出去走走,房里太闷了些。”
当嫣然由平儿扶着走出厅门时,柳纤云唤了候在门口的自己小婢女,再小婢女的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后,小婢女匆匆从侧门跑了出去。
同时,同桌的水月和唐四都抬头看向柳纤云,只是唐四立刻又毫不关心状重新低头玩弄她的蜘蛛,水月则定定得看着那走远的小婢女。
“水月,你也去敬杯酒吧,也算是个礼数。”柳纤云见了,轻咳两声,道。
水月带些不安得瞧了眼已经有些空荡的本桌,又看了眼如今被好几个女人围着的主桌。“……不,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柳纤云掩唇而笑。“傻丫头,这怎么是热闹呢?你以为她们几个干嘛都这么热情得去敬酒?还不是为了让爷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然妹妹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还要给谁看呢?”
水月闻言,脸上微红,扭捏了半天后终于还是捧了酒杯随几人一起走去了主桌。
柳纤云在她身后意义不明得笑,将一切都瞧在眼中的唐四此时也收了那两只让人惊惶不安的蜘蛛,起身往外走。
“唐四,这就要走了?”经过柳纤云身边时,一只素手拉住了唐四的裙摆。
“瞧着也觉得无聊,还不如回屋清净。”
“哦……我还以为,唐四也犯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毛病呢。”柳纤云放开握住裙摆的手,笑道。
回应她的,是唐四带冷的一瞥。
柳纤云似乎也不在意,从怀里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出来,将蒸笼里还没人吃过的点心都夹了出来,搁在帕子上,又拣了几样不带汤水的菜,一并包了,递给唐四。
“莫公子也是一人在外,想必也孤独得很,唐四,这些就当是纤云的心意,你可不要和我客气哦。”
唐四的小脸闪过惊惶,接着泛起淡淡薄晕。“倒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的眼。”
她伸手接过,又从桌上拿了壶还未启封的黄酒。“虽然莫大哥比较喜欢北方的烧刀子,不过也算凑合一下吧。”
看着唐四走出门,柳纤云这才真正笑了出来。每个人都是有那不想被人看见一面的,但看见之后如何利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好的。
“柳夫人,怎么唐四就跑了呢?”几个敬酒回来了一看唐四不见了影子,纷纷好奇问道。
“她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么?不合群,也不喜欢热闹,现在大概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玩了吧。好了,你们都敬完了,也该我去凑凑热闹了。”她端着酒杯往主桌而去,听见身后传来的对唐四不屑的窃窃私语。
这就对了,唐四这棋子,怎能大白于天下呢?
走到桌边时,瞧见不善交际的水月被众人挤在了外围,手上的酒杯里头也没见少,柳纤云一眼就知道,这人到现在估计都还没和爷对上过一句话。于是上去拉着水月挤进了人堆里头。“爷,姑娘,我和水月敬你们一杯。”
水月方才还在暗恼怎么都靠不进那人,就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怎么也无法更近哪么一步,她真的都有转身回去的念头,可是她又不甘不愿,或许再等一下,再等前面的女人走了,自己就能来到他的面前……
可是突然间,有人拉着她冲到了那人的身前,她却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妆容是否依然完美,不知道自己头发有没有乱,不知道身上方才涂的香粉味道是否还在……
她傻傻得看着眼前的男人,像个牵线玩偶一般随着柳纤云的话一起举起酒杯。
她的眼神呆滞,最初是因为惊讶,而接着,是不愿接受。那男人的眼,只是淡淡得从她身上扫过,不做任何停留。
好似她只是一个存在,仅仅只是存在而已。
如果她客观一点,她会发现,在无双面前,大多人都只是一样的待遇,包括站在她身边的柳纤云。可是水月之前的期盼太高了,以至于,她一点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最精心的打扮,她最漂亮的衣服,最时髦的妆容,最好的香粉,一切的一切,居然不能停留这男人一瞬间的目光?
她愤恨,她不甘,究竟怎样的女人能吸引住这个男人?她想知道,她迫切得想知道,然后……毁灭那个女人,独占这男人。
柳纤云看着,她其实也有些难过于男人的无视。可是,四年了,再浓的爱也在一次次瞧见的新人笑后渐渐变了味道,如今的纤云更有些放不开,放不下,不甘,不愿。她已经有些明了,这男人的爱或许是她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更维护自己在门里的地位。她知道,门主夫人这个位置,不会是她的,但是,最有分量的妾室呢?
她想,如今这般给困在门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会超越了她,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但她想要的那个,对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般的,如果她有可能,别人也是同样有这个可能,所以只有阻断了所有人通往那位子的路,她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她和水月此时考虑的都是一件事,自然她看穿了水月眼中的杀意。
“……姑娘,纤云也敬你一杯。”
被突然唤到名字的怜儿微微一震,抬头,望着纤云半响,却笑了。“不,怜儿不胜酒力,若是柳夫人不介意,这酒就算了吧?两位的心意,怜儿可是都记下了。”
“怜儿的这杯,我帮她饮了就是。”纤云和水月的眼前横插进一只紫色的袖子,接过怜儿手里的酒杯,同时无双的俊脸也靠了过来,亲昵得搁在怜儿的肩上。“纤云,水月才刚来没多久,要劳你费心让她熟悉门里的习惯。”
那神情,似笑非笑;那眼,深邃冷静。
纤云心下一惊,难道爷猜出了她的用意?不,她怎会承认?便也笑道:“照顾妹妹,那是应该的,爷,那你和姑娘慢用,我们先告退了。”
于是轻轻扯着木偶似的水月回了席位,等坐下后才低声道:“水月,你也瞧见了,爷的心思不会放在你身上。姐姐过来人,这儿好心劝你一句,早些放了吧,省得这么天天心疼。”
水月早就牙关紧咬,咬得脸颊处肌肉都有些微微抽搐。“不,我怎会甘心!我来都是为了什么?夫人,我不甘心!”
柳纤云掩唇一叹,回头看向仍靠在一起未分开的那两人。“是啊,怎么甘心……若是,没有姑娘,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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