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的舞姿

　　医院，安静得让人难以呼吸，我一个人慢慢地在走廊上渡步，鞋子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在地面和墙上不断地萦绕，连绵不绝。2046，到了，我仰起头看。轻轻地把门推开，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窗户边，奶奶在病床上安祥地睡着了。我悄悄地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捋捋她的脸，奶奶脸上的皱纹好象又比上次来看她时多了几条。
　　我转过身,把身后的椅子向自己拉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回忆如秋天的落叶般源源不断地飘进我的脑海……
　　“我说啊，都是你们家儿子没给你那大孙女取好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偏要叫白媸。你现在瞧瞧她，还真的笨得跟白痴一样。原来两岁的时候才知道说话，现在连100以内的加法都还算不好。今天我儿子回家，说你孙女考试又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老师都说她太笨，叫她不要再学了。”一个扎着头的中年妇女咧开那两排不整齐的牙齿，尖着嗓门大声说到。脸上的鱼尾纹被时间烙上印记，清晰可见。
　　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衫，全身衣裤都打满补丁，矮矮瘦瘦的老人。她一脸怒气，突着血管的黑黑瘦瘦的手里提着一只菜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蔬菜。
　　“就是啊，白媸她奶奶啊，干脆就算了吧，不要再给她读了，反正她怎么读都读不好。你们家经济条件那么差，一家五口都要吃饭，还得供两个孩子上学，钱得从哪来弄啊。而且我听说，你们家还让白媸去学什么唱歌,芭蕾，伦巴，素描，台拳……这不是把钱往水里砸么？那白妮丫头那么聪明，要学也该让她去学呀，怎么偏偏让个白痴去学……”另外一个女人跟着那妇女叽叽歪歪。
　　“不许你们胡说！”老人生气的瞪着她们，篮子“哐”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蔬菜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我们没有胡说啊，你家白媸笨那是事实，又不是我们说她聪明她就会变。。。”
　　“你们走！”老人大声喝道。
　　两个女人楞了楞，而后不屑地看了老人一眼。怏怏地走开了。
　　老人银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很凌乱，铺满皱纹的眼眶潮湿又红，她弯下腰，蹒跚地开始拣拾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蔬菜,一颗,又一颗,把它们仔仔细细地装进篮子里.轻轻拍去粘在上面的灰尘,起身,蹒跚地往家里赶.
　　200米外的那边,一个矮小的身影静静地巴着电杆目视着前方的老人.那张稚气的脸上,象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夹杂着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那双本该充满稚气的眼睛里透出了与实际年龄不匹配的成熟.
　　那年,我9岁.一个什么都还不懂,天天闹天天玩的笨女孩.原来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最想要的是娃娃和玩具.而我和白妮,最大的愿望,却是天天吃到2大碗饭和自己喜欢吃的零食.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太穷,穷到每个人一天只能够吃一碗,穷到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好吃又好玩的零食.
　　那天,我和奶奶说,我不要再学那些东西了.奶奶问为什么,我说我太笨,学不好,浪费钱.
　　那时,奶奶哭了.爸爸走过来对我煽了一耳光.我望着他,眼睛不知是被他打的,还是因为开始看到的,止不住地开始流眼泪.
　　我不懂,不懂他们为什么不让比我聪明的妹妹去学,而让笨的象白痴一样的我去学.我不懂,为什么家里那么穷,他们还是要倾家荡产,想尽一切办法送我去学.那些东西,我根本一点也不喜欢.
　　我问为什么.爸转过身背对着我.叹着气说：＂我们只想你将来会幸福．＂
　　＂那妮子呢，为什么她可以不学，为什么非要让我学那些讨厌的东西将来我才能够幸福．爸，我不懂，一点也不明白．＂
　　＂那，希望你能为我，为你奶奶，你妹妹，还有你妈好好地去学．如果你想我们幸福，那就去好好地学．＂

　　“如果你想我们幸福，那就去好好地学。”就是这句话，让我从那天起正式地和过去告别说再见。从那天起，我不再什么事都不想。那天起，为了让他们开心，我开始拼命地学唱歌，跳舞，还有台拳。想尽一切去学原来自己还没有的特长。死命地读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还有那所奋斗多年，最后终于美梦成真的莫尔本。大学通知寄来的那天，家里沸腾了，奶奶又哭了，妮子和妈妈开心地搂着我，爸爸高兴地手舞足蹈，把这个消息告诉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不管认不认识，见了人就说，于是，大院里也沸腾了，人人都在讨论白媸考上莫尔本的事．所有的人都惊叹不已，原来笨到连１００以内的加法都算不好的笨女孩，如今竟然成了全镇里唯一一个考上莫尔本的学生．
　　那天起，家里所有的人出门都高昂着头．为我骄傲．
　　那时我想，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幸福吗？
　　终于到了上大学的那天，家里的人都陪着我做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从镇里来到了市里．进飞机场，老爸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地学，奶奶，妮子，和妈妈笑得一脸幸福．那时候，我还以为，当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已经满身的成就，而他们，则一脸自豪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学成归来的亲人．
　　而现在，呵！我自嘲地笑笑．虽然，我的确不在是从前的那个我．不再土不拉叽，不再没有社会经验．只不过，除了妮子，我瞒住了所有人，镇里的每个人，今天，大家依旧自豪着他们镇上出了一个莫尔本的大学生．虽然还只是读大二，但只要一毕业，那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的．只不过，我永远也不能从那里毕业了．
　　“媸媸……”奶奶的轻唤打破了我的思绪．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呵呵，没什么，发呆！”我忙回应。
　　“怎么又来看奶奶，大老远的，来一趟得要多少钱啊。莫尔本的老师不会有意见吧。”
　　莫尔本，呵呵，那个已经逝去的梦。奶奶大字不识一个，没想到，我读的大学，她却是一个字也没忘。
　　“没呢，怎么会，莫尔本的老师都很开放的，而且这次，是学校安排我来这边参赛的。”
　　“是吗，参加什么比赛啊。。。累不累。”
　　“哎呀奶奶你就别操心了，我一定会好好比的，您只要好好地照顾自己，那样我才能安心地去比赛。”
　　“好，那奶奶不问了，你陪奶奶好好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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