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

　　第8章

　　方蓝一句“补偿”顿时叫肖焰不知如何接话。

　　他一方面觉得方蓝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另一方面又觉得方蓝的反应并不奇怪。不然几年前初见时，在那样尴尬得令人手足无措头皮发麻的场景下，她第一反应不是惊慌逃走，而是反问一句“好看吗”。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肖焰的心魂跟着乱了四年。
　　也只有方蓝这样的人间奇女子才说得出口。

　　肖焰在短时间内冷静了下来。
　　好像影帝上身一般，肖焰注视着方蓝的眼睛，缓缓开口说：“我正好也想和你说说这件事，我平常不太和女生来往，因为那张照片，我被人肆意评论，还有很多人骂我说我对你图谋不轨，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方蓝一脸“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我的美貌总是会影响到所有靠近我的男生”的表情，亲切又极富有同情心地拍拍肖焰的手臂，诚恳地点头说：“我懂。所以我这不是要补偿你嘛。”

　　肖焰离方蓝站得近，他肌肤似雪，眸光流转，淡红色的嘴唇抿成好看的弧度。
　　方蓝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么单纯又好看的小学弟，于是接着说：“你想要什么？新款手机，限量球鞋，还是什么别的？只要你开口，只要我买得到，我都答应。”

　　肖焰心里涌上一丝妒意。
　　看方蓝这驾轻就熟的模样，可能对无数男生说过同样的话。也就是说，她可能有过数不清的男性朋友。

　　但那些男生听到方蓝的话是什么反应呢？
　　肖焰猜不到。
　　他也懒得猜。

　　数秒后，肖焰故意示弱：“倒也不必破费。这件事情主要是让我心里很难受，看来大学脱单这个愿望会因为你而破灭，既然你想要补偿我，那就多抽空陪我吃饭吧，可以吗？缓解缓解我的落差感。”

　　肖焰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丧气十足，因嗓音下压又刻意带了几分楚楚可怜，听得方蓝心头同情泛滥，恨不得眼泪汪汪当场打包票要对肖焰负责到底。
　　“好，我会尽量抽空陪你走过这个过渡期。”方蓝应了下来，却没注意到肖焰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

　　次日下午。
　　方蓝上完周一仅有的两节课，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肖焰发消息约他吃饭时，先接到了赵一的电话。

　　赵一是跟了方维松几年的研究生，从研一开始就和陆谜陈与洋两人一起研究器官基因表达及细胞分泌耦联，平时在实验室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性格木讷话又比较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安静地做实验写报告改报告，方蓝和他来往得一直很少。

　　“赵师兄？”方蓝接起了电话。
　　赵一说：“方蓝，今天是陆师兄二十八岁生日，我们打算晚上去云锦酒楼聚个餐，你有空吗？”

　　陆谜陈与洋和赵一这三个人里，方蓝和陆谜最熟悉。
　　八年前陆谜进实验室时，方蓝还不到十四岁。彼时吕若云生意越做越大忙得脚不沾地，方行远长年在国外醉心于学习，而方维松忙于研究与交流讲学，陆谜偶尔会临时充当方蓝家长的角色，去帮方蓝参加家长会。

　　所以听到是陆谜的生日聚餐，方蓝一口就答应了。
　　答应完不忘问：“实验室的肖焰去吗？”

　　赵一不明白方蓝为什么要特别关照肖焰，但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只照实回答：“会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也问了我，你会不会去。”
　　方蓝：“……”

　　看来这次的照片事件，是真让肖焰受了不少委屈。
　　现在的小男孩，心灵可真的太脆弱了。

　　晚上，方蓝到达云锦酒楼时，才发现除了肖焰，方维松也来了。
　　方蓝火速在门口检查自己的穿着——白色圆领衬衣配浅灰色修身小西服外套，黑色铅笔裤配圆头咖色系带皮鞋，包包是经典款CC，没有一样露出了奢侈品Logo，也没有一样看起来野蛮另类。

　　很好。

　　随后方蓝迅速拿出纸巾，将唇上的正红色口红抿去一半，只留下一层浅浅的红，才笑意吟吟地提着紧急预定的蛋糕进了包间。
　　肖焰默默看着方蓝这一系列小动作，眸光里的笑意几不可察。

　　大家都已经落座。
　　方维松坐在主位上，他的右手边依次是陆谜和赵一，左手边留着一个空位，空位再往左依次是肖焰、陈与洋和陈与洋的女朋友。

　　方蓝将蛋糕放在门边的置物桌上，笑着对陆谜打招呼：“陆师兄，生日快乐！”
　　陆谜起身，一边道谢一边安排方蓝坐到导师左边的空位上。

　　桌上的菜品都已经上齐，方蓝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中间摆着一瓶1.5L的橙汁和一瓶2L的花生奶，唯独没有上酒。
　　看来是方维松的意思。

　　方蓝刚坐好，肖焰恰好提起水壶给自己续茶水，又像不经意似的给方蓝倒了一杯。
　　方蓝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笑，只见今天的肖焰帅气程度又胜昨日。

　　他的五官线条处于硬朗与柔软之间，侧面看去，碎发乌亮，浓眉星眼，山根至鼻尖的线条流畅，就连下颌的弧度都完美得像精雕细琢，脖颈线向下延伸，隐入衣领里不见踪迹。
　　方蓝第一次想用“巧夺天工”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生。

　　这一桌人，唯一相互不认识的只有陈与洋的女朋友和肖焰。
　　陆谜客气地帮他们稍作介绍，便提议正式用餐。
　　有方维松在，这房间里的气氛总归是多了几分严肃。

　　大家也不怎么开玩笑，顶多是方蓝笑问陆谜一句是不是要为科研献身至死，不然怎么二十八了还没见交过女朋友。
　　其他人在导师面前倒没这么放得开，循规蹈矩吃着饭，间或和方维松碰一杯橙汁。

　　肖焰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帮方蓝续水，又或者将方蓝想吃的菜旋转至她面前。
　　方蓝反应过来，凑近肖焰一点儿，小声问：“肖学弟，你怎么不吃啊？”
　　肖焰的视线往左边一带，方蓝也就跟着看了过去。

　　陈与洋及其女朋友坐得很近，此刻陈与洋正忙不停地给女朋友夹菜倒果汁，又或者拿纸巾帮她擦一擦沾了油的唇角，显得无比亲密，散发着浓浓的爱情的味道。

　　肖焰侧头小声讲：“吃狗粮已经饱了。”
　　方蓝恍然大悟，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已经让肖焰处于论坛的风口浪尖了，不能再让他这样胡乱地将狗粮往嘴里拍。

　　于是——

　　方蓝：“肖焰，这个糖醋小排给你，超级好吃的。”
　　方蓝：“肖焰，吃正餐时少喝茶水，吃完再喝哦。”
　　方蓝：“肖焰，你头发上沾了东西，你先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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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肖焰也就心安理得享受着方蓝的关爱，甚至在方蓝说他头发上有东西时，极其自然地低头下来，让方蓝帮他摘掉。

　　如果丁三藩在场，怕是已经拍着桌子大骂肖焰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不过方蓝坦坦荡荡，肖焰也怡然配合。

　　单身狗陆谜和赵一：“？？？？”

　　就连方维松也发现女儿对肖焰过分的关注和照顾，清咳了两声后站起来，手端起一杯橙汁，极其官方又老套地说：“来，趁陆谜过生日这个机会，和大家喝一杯。谢谢陆谜邀请我来，陆谜进实验室八年，赵一和陈与洋五年，肖焰刚来，你们都是我认定的优秀的研发型人才，祝愿我们的研究早日得到突破，希望我们这日复一日的枯燥实验终究能取得好的成果！来，大家干一杯！”

　　于是一桌人，橙汁和花生奶，一一干杯。
　　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喝完之后大家又坐下来，继续索然无味地吃吃喝喝。

　　恰好这时方维松的手机响起来。
　　方蓝不经意地扫一眼，瞳孔微缩。
　　那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若云”两个字。

　　方维松看到来电，赶忙起身，说：“你们继续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而方蓝在方维松出去以后，情绪骤降，也不帮肖焰夹菜了，只是味同嚼蜡地喝着碗里的汤，好让大家看不出她的异样。

　　她的心还悬着。
　　她想看看父亲接完电话回来后的表情。
　　所以嘴里那口汤就像带了刺的尖冰一样，扎得她咽喉难受，怎么也咽不下去。

　　肖焰敏锐地感觉到方蓝心情变化，他盯着她柔美的侧脸看了几秒，却没瞧出什么端倪。

　　这时方维松进来了。
　　他面色暗沉，边走边说：“同学们，你们先吃，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慢慢吃啊。”说完便拿过衣服和公文包，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方蓝便猜到了。
　　看来母亲回了西江，而父亲急着去和她谈离婚的事。

　　方蓝嗓子里一酸，情绪差点收不住。她猛地站起来，一口干了碗里剩余的汤，然后满脸堆着笑说：“师兄师弟们，我爸这个扫兴的大魔头终于走了，你们还不趁这个机会上点酒不醉不归吗！”
　　方蓝小脸泛红，略有些激动。齐肩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蓬松地伏于脑后，只留斜斜碎碎的刘海盖住额头，看起来俏皮又秀丽。

　　肖焰有些担忧，轻声叫她的名字：“方蓝？”
　　而陈与洋像是受够了这严肃的气氛，听到方蓝这么说，也有意要闹一闹，跟着附和道：“先来两箱啤酒好吧？”

　　方蓝已经完全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眉目一抬，故意“挑拨”：“陈师兄，你可别说我当着你女朋友的面不给你面子，啤酒是未成年喝的好吧？咱们这一群人，除了这个……这个肖焰，哪个不是已经到了婚嫁年龄的，难得聚餐，喝就喝白酒嘛。”
　　一向沉默寡言的赵一这时接话：“说得有点儿道理。”

　　陈与洋：“……”
　　肖焰：“……”

　　最后还是折中，啤酒上了一箱，白酒上了一瓶。
　　陆谜陈与洋平时不太喝酒，酒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倒是赵一话少，酒量却不错，啤酒连吹两瓶不带红脸，即使白啤混着来，也丝毫不变声色。

　　方蓝有心买醉，来者不拒，谁碰杯她都接，逢碰杯必干。
　　可她又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时不时和大家开一两句玩笑，说几句类似同情大家逃不过方教授的魔掌、希望他们来生不要遭这样的罪之类的俏皮话。

　　陆谜是寿星，眼见方蓝果真如传闻中所说千杯不醉饮酒如水，也就放心了下来。
　　他甚至还端起白酒和方蓝喝了两杯，继而又热热闹闹和大家聊起生物研究圈内的一些名人轶事。

　　陈与洋忽然话锋转向肖焰，问：“肖焰，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肖焰一愣，下意识看一眼方蓝，诚实回答：“没有。”
　　陈与洋又追问：“那男朋友呢？”
　　肖焰：“？？？”

　　肖焰正在惊讶时，陆谜发问：“陈与洋，你的头发怎么是灰色的？”
　　陈与洋：“啊？不是赵一么？他头发是灰色，眼睛是绿色的，有点像绿毛水怪。”

　　肖焰闻言，好奇地看向师兄们，才注意到陆谜和陈与洋已经喝多了。所以才这么思维跳跃醉话连连。

　　陈与洋的女朋友已经起身向大家告辞：“他喝多了，不好意思，大家别介意他的胡言乱语，我先带他回去。”

　　而赵一也冷静地站起来，扶了陆谜一把，说：“师兄，我们也走吧，我先去结账。”转而还冷静地交待肖焰：“师弟，你是男生，你负责把方蓝送回女生宿舍，有没有问题？”
　　肖焰点头：“师兄放心。”
　　方蓝还不忘交待：“赵师兄，你把蛋糕带回去。”
　　“好。”

　　包间里很快只剩下肖焰和方蓝两个人。
　　方蓝喝了大半瓶酒，却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看着肖焰。
　　她说：“肖（小）学弟，你看看他们，就这酒量，结婚敬酒时绝对是偷偷把酒换成水的草台班子。”

　　肖焰也盯着方蓝看。
　　她的双颊红润，眼底一片潮湿，闪烁着水淋淋的迷人的光。双唇也是湿漉漉的，像刚刚和人热吻过，而那唇上的水光就是明晃晃的毒——

　　是他想以毒攻毒的鸩酒。

　　肖焰忽然觉得有点热，微微别开了脸。
　　方蓝却似毫不知情，但又玩火一般拿手掰回肖焰白皙英俊的脸，呼着酒气问：“小学弟你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不敢看我了，是不是不敢直视我的美貌？”

　　肖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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