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

　　再回到二食堂一楼餐桌旁时，方蓝已经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有几分春风得意。

　　佟一笑正在向方行远一一介绍二食堂的各式特色美味，看到方蓝隐隐透着笑意的脸，问：“解决了？”
　　方蓝眼角弯起来一点儿，答：“嗨，就是一个误会。”
　　但误会是什么，她又不说了。

　　方行远也没怎么评价，他看了看妹妹的神色，若有所思。
　　一顿饭吃得很快，许是因为有佟一笑在，方行远并没有提到和父母有关的事情。

　　回宿舍的时候，佟一笑终于自觉地走远一点儿，好将时间留给兄妹俩。
　　方行远目光静淡，嗓音温和地说：“蓝蓝，周六晚上，全家人再一起吃个饭吧。”
　　提及于此，方蓝才刚刚好转的心情，又沮丧起来。

　　她苦笑一下，反问：“爸妈让你来的？”
　　方行远没回答。

　　方蓝垂下眼眸，面色一片寂寥：“哥，我……”
　　“蓝蓝，”方行远说，“和你没有关系，两个人的价值观合不合，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受到影响，你别为难自己。”

　　“可就是那件事以后——”
　　方行远轻轻将方蓝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眼底一片明净：“一千万而已，并不多。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方蓝回忆起那一千万现金，隐有痛苦之色。
　　方行远又说：“周末一起吃个饭，到时候我来接你。”

　　方蓝仍然觉得委屈。
　　她不愿意回去面对父母，也并不想给哥哥做说客的机会。

　　寒风乍起，吹动冬日光秃秃的树枝。
　　世界一片萧条。

　　方蓝咬咬唇，抬头看见佟一笑还在不远处等她，一时没过脑地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去和你们吃这个散伙饭。”
　　“散伙饭”三个字说得严重，可是方行远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点点头，答：“你说。”

　　方蓝指了指不远处等着的室在，开口就说：“我朋友佟一笑是美术系的，正缺一个模特。你去给他当毕业设计的模特，我就去和他们吃饭。”

　　她笃定方行远会拒绝。
　　因为方行远这个人，虽然永远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却最是会计算投资回报率。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才在他人还在青春叛逆之时，就毅然踏上了海外求学之路。
　　对于给人当肖像形体模特这件事，向来属于他认为的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的行为。

　　方蓝不愿意去吃这样一顿令人伤心的饭，才提了这样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哪知道方行远一秒钟都没有考虑，听完方蓝的话就说：“好，没有问题。”
　　方蓝：“……”

　　宿舍里，佟一笑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乐得又蹦又跳。
　　她像个芭蕾舞演员一样，转了又转，跳了又跳，吧唧一下把方蓝的手亲了一口，笑得收都收不住。

　　方蓝看得无奈扶额，问：“有这么开心？”
　　佟一笑乐道：“阿蓝，你不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快乐。”

　　喜欢一个人的快乐。
　　方蓝一时竟不知道思维可以想到哪里、能想到谁。
　　最后勉强想到FIRE，这个在游戏里一直待她温柔的男生。
　　这才略微“快乐”了一点儿。

　　周四晚上。
　　方蓝吃过晚饭，开始投入到自己的论文。

　　论文和电子竞技游戏有关，而她所做的调查远远不够，所以不得不翻阅更多的辞藻晦涩的文献。
　　就在她苦苦徜徉书海时，肖焰发来了微信。

　　XIAO：“方蓝，学生会宣传部在电教室放巨幕电影《感恩的心》，门票一块钱一张，一起去看看怎么样？这部电影的名字，很合我意。”
　　刚完之后像怕方蓝拒绝一样，又补了一条：“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当年的帮助，只能慢慢来。”
　　方蓝苦大愁深地抬起晕眩的双眼，看到这条消息，正愁孤单得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两人约在宣传部电教室门口集合。
　　方蓝到的时候，一眼看到门口的肖焰。

　　他依然如从前每次一样，总让人有不同的视角惊喜。
　　黑发微乱却自带美感，身材颀长似玉树临风。远远看着，安静又温暖，像冬日的阳光。

　　肖焰一见到方蓝，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来笑了。
　　他朝她奔了两步过来，轻声问：“冷不冷？”

　　方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哈一口白气，却说：“不冷。”
　　末了又问：“你今天不用在实验室做实验？”

　　肖焰嗓音依旧低沉温和：“陈师兄说放我一晚上假。哪里是放我假，他其实是要去陪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被肖焰咬得重了些，方蓝却毫无知觉。
　　她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说：“女朋友当然要陪的，最好是天天陪着，她才有安全感。”
　　“噢。”

　　方蓝这才反问：“什么？”
　　肖焰卡壳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答：“啊，我们快进去吧，免得没位置了。”

　　学校里可以看电影的电教室有七八间，一元一张的门票隔三差五就有，又因为《感恩的心》是部国外冷门片子，看的人并不多。

　　肖焰和方蓝进去时，能容纳几百人的电教室里只稀稀疏疏坐了几十个人，大多是室友或者是情侣无处可去，又抢不到热门影厅，才来打发漫长的冬夜时光。
　　方蓝看电影喜欢坐后边，她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两人刚刚坐下来，电影正好开始。
　　这部电影是英文原声，夹杂着不少法语，方蓝听得十分吃力。在听到其中某句实在难听懂的俚语后，她忍不住叹一口气，然后靠近肖焰耳边，小声说：“这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让我来看这么难的电影？”

　　因为隔得近，方蓝温热的气息像风一样拂过肖焰的脸颊。
　　酥酥麻麻的。

　　肖焰一抬眼，女孩晶晶亮的眼睛近在咫尺，似天上星。
　　而她那泛着水光的薄唇，在电影屏幕亮度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湿润诱人。
　　肖焰嗓子发紧，脸颊上倏尔涌上一抹红色，一直延伸到耳朵，隐入脖颈。

　　方蓝也意识到离身旁人太近，她甚至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为何，心跳忽然漏了几拍。

　　许是这电教室空调开得太足了。
　　她想。

　　方蓝迅速摆正身体，继续和那些口语气息浓厚的台词死嗑。

　　又这么看了半小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
　　方蓝原本并没在意，可是那声音实在影响她观看电影，便忍不住转过头想好言提醒。

　　一回头，只见斜后方一对学生情侣正紧紧抱在一起如胶似漆地啃着对方的嘴，啃得都快肿了还舍不得放开，恨不得融入到对方身体里去。
　　方蓝脸热得迅速回头，想假装自己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可是刚刚回头时，却和正好看向她的肖焰四目相对。

　　忽明忽暗的电教室里，她就这么尴尬又局促地撞进男孩的眼，还带着不间断的令人激漾的吮咬背景音。

　　方蓝决定率先打破这种难为情的局面，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被这样的场景唬住。
　　于是，趁着电影背景音渐弱的时候，方蓝淡定回头，问那对还在啃个不停的情侣：“哎，同学？”

　　情侣中的女孩不情不愿地放开男孩，然后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方蓝一眼。
　　方蓝极为镇定地问：“亲嘴什么味儿啊？能亲这么久？我也挺想试试。”

　　肖焰听得心潮涌动，恨自己畏惧“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惩罚，只得死死地捏着手心忍着。
　　那对情侣没想到选了个这么偏的刁角位置还被人如此诘问，双双投来一对怒目，随后匆匆地往关着的后门那边走了。

　　方蓝微松一口气，带着点儿得意的灿烂笑容，回过了头。
　　一副大获全胜的气场。

　　一场电影终于结束。
　　肖焰全身燥热，热得不敢直视方蓝的脸。
　　其实他也想知道亲嘴的滋味，可惜没有胆量对方蓝说出如此轻浮的话。
　　尤其还是在和她刚刚重归于好的时候。
　　——至少肖焰是这么认为。

　　两人从电教室出来，方蓝原本还想拉着肖焰问问当年从别墅分别后他的去向与生活，哪知道肖焰匆匆忙忙解释要回室验室去攻读专业课本，就不能送方蓝回宿舍了。

　　方蓝反问：“你不是说陈与洋去约会了？”
　　肖焰神色十分不自然：“约会哪有约一晚上的道理。”

　　方蓝突然想起电教室那对情侣，笑道：“刚坐我们后面那两人，你信不信他们能亲一晚上？”
　　肖焰脱口：“如果是你，我也可——如果是你想再走一会儿，我也可以迟点再学习。”
　　方蓝感觉肖焰这话说得语无伦次，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说：“现在太冷了，我还是回宿舍吧。”
　　肖焰默默点头。

　　一头碎发被夜风吹得更乱，心也更乱了。

　　方蓝却还不忘自言自语：“可惜今天是周四，我网恋那个对象今天不在。”
　　肖焰：“？？？？？”
　　今天约方蓝出来，就是一个错误。

　　可方蓝浑然不知，还沉浸在和学弟分享“快乐”的想象里，一时说得更多：“就我那个愿意给我暖床的网友，你还记得吧？”
　　“记得。”

　　方蓝做幻想状：“我明天得问问他知不知道亲嘴的滋味儿。”
　　肖焰：“……”

　　他无奈地看向方蓝，见她眼底光芒似星辰。
　　星星之火，早已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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