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

　　第10章

　　肖焰的心情十分复杂。

　　无论是当年年少无知时匆匆一瞥的脸红心跳，还是离开HNY战队后因昼夜颠倒饮食不均造成婴儿肥时与她无意再见面的样子，他都不希望方蓝回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她记起自己那时候心死如灰生无可恋的颓败模样。

　　可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她从不曾忘记自己。
　　好像能在她心中占得记忆一隅，也是能让人振奋的事。

　　就在肖焰犹豫之时，方蓝先开口：“啊，我想起来了！”

　　肖焰的心往上一提——
　　方蓝又道：“你是生科院的优秀新生代表，照片在宣传栏那边贴过，我路过时看到过一次。怎么样，我是不是记忆力超群？”
　　肖焰：“……”

　　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放松的情绪里又夹杂了几丝隐隐的失落，好像方蓝平白抹去了他曾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证据，也遗忘了她曾是怎样以恐吓为名，救起了濒临绝境的他。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怕她不记得。
　　又怕她记得。

　　两人一同回到西江大学。
　　学校保安室门口，邹苏杭正侧身靠在保安室窗外，斜斜地收着脚，和里边新来的小保安聊得火热。

　　方蓝走近，看到邹苏杭，顺口喊了一声：“邹苏杭？”
　　邹苏杭立马站直回头，脸上漾起堪比秋日落霞和静夜晚风般温柔的笑容，回答：“阿蓝？你怎么才回来。”
　　随后眼角再一瞥，赫然看到方蓝身后的肖焰，一时内心方寸大乱，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邹苏杭先发制人：“我听一笑说方蓝出去聚餐了，肖焰，谢谢你送阿蓝回来。”
　　旋即带着点儿嗔怨的口吻问方蓝：“阿蓝，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他其实是特地在这儿等方蓝，却又不想让方蓝知晓自己的刻意，只好花费好一番口舌，和新来的保安从法国的浪漫聊到南非的矿产，又从二食堂的奶油蘑菇汤聊到校门口小摊贩更新频率背后体现的民生现状，聊到小保安泣涕涟涟以为找到了灵魂同路人恨不得嗟叹不枉此生时，才终于等到方蓝回来。

　　方蓝掏出手机一看，脸色未变，答：“确实没电了。”
　　肖焰上前一步，正面回应邹苏杭的示威：“学长，你用什么身份替方蓝谢我？”

　　少年身长玉立，周身被夜色包围，却丝毫没被遮住清俊白皙的容颜，以及深邃闪烁的灼灼目光。
　　那目光意味明显，是面对情敌时释放出时的危险信号。

　　冷静，却藏不住火光。
　　像一只蛰伏的兽。

　　邹苏杭一时卡壳。
　　蓦地，心头那道危机感来得更甚。

　　方蓝迈开步子往学校里走，边走边尝试手机开机，同时不忘以认真又随意的口吻替邹苏杭回答肖焰：“怎么跟我兄弟讲话的？”
　　“兄弟”一词顿时让邹苏杭溃不成军。
　　而肖焰在方蓝视线之外，瞬间收起全身的棱角，极淡地弯了弯嘴角。

　　手机一丝电也没有，实在无法开机，方蓝只好收了起来。倾刻间又想到什么，抬起清亮的目光，嗔怨肖焰：“哎我说肖焰，你怎么还叫我方蓝？”
　　肖焰喉咙一紧。
　　他害怕自己会将几年来梦里喊过无数次的称呼叫出口。

　　“叫姐姐！”
　　“……方蓝。”

　　“叫姐姐。”
　　“……阿蓝。”

　　“……”

　　方蓝没辙，只好随他去。
　　夜寒露重，方蓝不再和一左一右两大护法多费口舌，跳上了开往文学院宿舍楼的校园观光电动车。

　　两大护法眼睛里刀光剑影攒动，一旁的秋叶一动不动不敢随意从树上掉落，生怕被剑气所伤。
　　随后护法们一语不发各自离开，大有来日再战之势。

　　白酒后劲十足，两天以后方蓝才彻底缓过神来，恢复清朗。
　　宿舍里，方蓝握着手机，犹豫再三，终于拨出了吕若云的电话。

　　距离方维松和吕若云的谈判已经过了两天，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了一个结果。
　　这一次仍然过了很久，吕若云才接起电话。她嗓音里透着压不住的疲惫与鼻音：“蓝蓝？”

　　方蓝心头微哽，似有钝物卡在气管，不上不上。
　　她努力平息两秒，尽量平静地问：“妈，你前天是不是回来了？都没能见上一面。”

　　吕若云倒没隐瞒，直言道：“蓝蓝，妈妈是临时回来处理一件比较棘手的大事，时间紧张，来不及来看你。”
　　那钝物又开始上下移动，磨得方蓝呼吸困难。

　　方蓝眼圈一红：“什么大事？”
　　吕若云：“等处理完了再告诉你吧。蓝蓝，妈妈要去见客户了，先挂了啊。”

　　两分钟后，佟一笑从浴室出来，边走边说：“阿蓝，如果你哥回国，你说我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睡到他？”

　　等了片刻，方蓝没回应。
　　佟一笑上前两步，这才发现方蓝脸上挂满了泪水。
　　她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双腿，一张小脸通红，薄唇紧抿，泪水汹涌静默。那些泪水像珍珠，一颗一颗滴在书桌上，沾湿了一小方区域。

　　方蓝很少哭，至少这几年，佟一笑从不见她哭过。
　　此刻一见，已知其心事。

　　佟一笑过去抱住方蓝的肩膀，轻拍几次以示安抚，温柔又小声地说：“阿蓝，没事的，没事的。”
　　方蓝挥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答：“嗯，没事的，笑笑，我没事，我上会儿网。”说罢手忙脚乱去开电脑，希望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佟一笑看她这个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再次拍拍她的背，担忧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方蓝的电脑开机很快，屏幕右下角广告不断。

　　平日里她都是耐着性子一一关掉，今日或许因为反应比较迟钝，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其中一个……

　　周五晚十点。
　　肖焰静静地看着steam上那个灰色的头像，目光幽怨。
　　就像一个被玩弄抛弃的可怜人。

　　周一喝了酒不能上线，能理解。
　　周三就权当是忘记了，能原谅。

　　可这都周五了，BLUE还是没有出现。
　　想听她那两声“哥哥”，真的好难啊。

　　丁三藩贱兮兮凑过来，一脸讨好：“焰儿，要不你先带我和文子来几局，等BLUE上线了，我们再拉她？”
　　肖焰完全不想和藩胖费口舌，惜字如钻石：“不。”
　　胖子捶胸顿足：“狗大不中留啊。”

　　十点过九分。
　　Steam上那个卡通头像忽然亮了起来。

　　肖焰眸子里顿时也跟着点上一抹光亮，整个人的气质和几秒前大相庭径。之前凌乱如杂草的头发此刻变得柔顺服帖，脸上堆积了好几天的冰川倾刻融化，瞬间散发出一种少男思春的新鲜美好气息。

　　连平时反应略微迟钝的文韬都忍不住说：“肖焰，你好像打了鸡血吃了春.药……”
　　肖焰置若罔闻。

　　方蓝上线，发现FIRE、SANFAN、WENZI都在，且都在游戏大厅等着她。

　　SANFAN和WENZI都还穿着她送的那套黑色骑士服，FIRE却换上了游戏里原始的免费的皮肤。
　　即一件灰色的背心、一条黑色的半截裤，再无其它任何配饰，连一双脚都是光着的。
　　真真就是穷得连鞋子都买不起。

　　方蓝还没出声，FIRE先说：“BLUE，你放我好几次鸽子了。”
　　方蓝忍着胸口残留的痛感，笑意吟吟，声线里却带着不自觉的撒娇：“FIRE大神，原谅一下嘛，要写论文，真的很累的。”

　　方蓝的论文除了定下了题目，写上了署名，其余内容一个字也没写。
　　肖焰也不拆穿她，直奔主题：“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欠我一点什么。”

　　方蓝佯装不知，故意顾左右言它：“今天这么迟才上线，玩不了多久，要不咱们赶紧开始？”
　　肖焰脑子里闪过那晚影咖里方蓝沉睡的小脸、细长的睫羽，以及前几天她逼着他叫姐姐的神情，心头焰火被无声无息地点燃。

　　“兑现了承诺，就可以开始了。BLUE，只是一个赌约而已。”
　　方蓝知道逃不过去，又感恩于那晚FIRE认真为她唱的歌，声音小小：“那好吧。”

　　往常这种时候，肖焰会让两个碍事的灯泡回避，但如今他已练就到完全忽略他们的存在，所以并未有所反应。
　　丁三藩和文韬大气都不敢出，频道麦一直关着，生怕打扰了这两人打情骂俏。

　　BLUE：“我开始咯？”
　　FIRE：“嗯。”

　　然后BLUE用低低软软又不失调皮活泼的声音喊：“哥哥。”
　　大概就是一个没太放在心上的、并不为难的承诺。

　　可肖焰顿时就炸了。
　　他捏着手心，尽量让自己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胸腔中那丝快感铺天袭来，越过喉咙，包裹住了意识。
　　若是细看，他的手在隐隐发抖。

　　BLUE继续说：“还要吗？”
　　FIRE一顿：“当然。”

　　BLUE这回声线里加了几分娇嗔和少女的埋怨，以至于显得更加委委屈屈媚意十足：“哥哥。”
　　肖焰迅速伸手，按下电脑上的录音暂停键，然后导出音频。
　　随后，他沉浸在那两声“哥哥”里，无法冷静思考。

　　丁三藩和文韬死命咬着牙听完，齐齐回头，却只见肖焰靠在椅背上，后颈搁在椅子顶端，右手小臂覆盖在双眼上，看不清表情。

　　文韬好奇地小声问丁三藩：“藩胖，肖焰这是怎么了？”
　　丁三藩：“大约是高.潮了。”
　　“……”

　　半分钟后，BLUE在游戏里问：“可以开始游戏了吗？”
　　肖焰这才回神起身，镇定自若地回答：“可以。”
　　末了又加一句：“BLUE妹妹。”

　　方蓝：“……”
　　丁三藩：“……”
　　文韬：“……”

　　真的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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