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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处处有意外(上)
或许是怕我反感,后来安澜给我打电话时,绝口不提方屏。
我也乐的耳朵清闲,提到她总难免会勾起心中的痛。
安澜每天给我打好几回电话,或者不停地发短信,我高兴时就搭理一下,不高兴时就懒的理他。他丝毫不以为忤。我甚至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游戏,即使我全无反应,都不妨碍他的兴致勃勃。
他不时地邀请我出去玩,不时地被我拒绝。在这样密集的电话联系下,我习惯安澜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洁西丝有一阵子没有联系我,我想她大概忙于与米格继续英伦友谊。
其间我给温森打过一次电话,虽然知道想拿下他们公司网络媒体广告是痴人枉想,不过想一下并不犯法。
温森很有礼貌,只是我们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而且他还很忙碌。
日子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继续流逝。
我每天准时准点吃饭睡觉,作息标准如同寄托幼儿园的五岁幼童。
吃完晚饭,奔奔就会咬着我的裤腿把我往房门口拉,这意味轮到它与我共度餐后时光了。我将它带到楼下,它就开始兴奋,撒开四肢乱跑,挑衅一下小区里的其他小狗,或是去吓唬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
我并不用跟着它,只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它跑累了,自然会回来,趴在我的脚边不时地蹭我一下。
我正在想,要是男人都象狗一样,跑累了会自动回来就好了。然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接到电话时,我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难道又到春节了?随即想起离春节还有九个多月,于是这个来电让我顿时生出一种不安。
父亲的声音还是跟往常一样。但是自从他结婚后,自从他娶了那个厉害女人后,他就形成的只有在重大节假日给我打电话的习惯,而且他认为只有春节称得上是重大节假日。他打破这个习惯,一定是有非常事情发生。我直接了当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父亲停顿了一下,然后匆忙地说:“没什么,好久没联系了。”
我想提醒他我们两个多月前才见过,然而他已经往下说:“我忽然想起下个月8号是你妈的忌日。”
我父亲在隔了六年以后又记起亡妻的忌日,这意味着什么,我十分的清楚。
我从来不曾看好他的第二次婚姻,当时以为熬不过六个月,但结果是六年。这只能说明父亲比我想象中有钱,也比我想象中强壮。
我淡淡地说:“一起去吧。”
自从他结婚后,每年母亲的忌日都是我一个人去的。
父亲很尴尬,说:“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提醒你一下。就这样。”他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无奈地笑了笑。
我跟父亲曾是很亲昵的父女。母亲在我年幼时去世,拖着我这个油瓶,他找不到品貌俱佳的女人成为第二任妻子,个人的幸福就一直耽误下来。容我自私地说一句,虽然对他来说不幸的,但对我来说这是好事。我自小看《白雪公主》与《灰姑娘》,一想到后母,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当我上初中时,严谨的社会风气开始瓦解,结婚不是男女发生关系的必然条件,我的父亲立刻在这方面表现出罕见的天赋。刚开始他主动勾搭那些小姑娘,后来变成小姑娘们主动勾搭他,在彼此的勾搭下,父亲变成大龄花花公子。
为了避免我受污染,高中时父亲送我去住校,只有周末时才会接我回家。他对自己的私生活表现的如此随意,对我却管的很严。倘若中国有中世纪的那种女子修道院,八成他就会送我去了,最好一辈子都见不到男人。
我能理解他的忧虑,特别是当我一年年的长大,而他的女朋友却一个比一个年轻,从三十岁直接滑落到二十出头。终于有一天,一个与我同年龄的小姑娘对他表现出兴趣后,他十分震惊,感叹:“我可以当她爸爸呀。”
他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小姑娘们对于象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十分倾慕。他深怕我跟她们一样。因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象他这样的中年男人。他说:“我们肠子里全是油呀。”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有这么一个父亲,自然知道有魅力的中年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父亲会一直玩下去,却不料在大学快毕业时,他忽然宣布要结婚了。
我当时觉得天地一暗,明白这个决定牵涉到的方方面面。父亲也想到了,首先他在我账户里存了一笔钱,然后说:“省着点用。”
至于我这位继母,假如我能以客观的眼光来形容,她是个人尖儿。但我无法客观,所以我只能说她是个人精儿。试想一下,能让一个情场浪子收心,必然是有着非常心思和非常手段。
在婚礼之前,我见过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很温柔很有礼貌。她说她最喜欢的童话是《白雪公主》,然后问我觉得白雪公主如何?
我看着桌子上的苹果说:“很傻很天真。”
她点点头,然后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我。
我婉言谢绝:“我不吃苹果。”
父亲在旁边很惊讶地说:“你从小到大最喜欢吃苹果呀。”
继母笑,我也笑。父亲他很傻很天真。
他们的婚礼我没有参加,我想继母也不希望我参加,毕竟我是个拖油瓶,而且是个大型的拖油瓶。
自他们结婚后,我就彻底地淡出父亲的生活。偶而会从其他亲友口说会听到一些事,比如说继母一家人都搬进父亲的房子,又比如说继母的兄长进了父亲的公司。
在我看来这是早晚的事情,一点也不稀奇。
连父亲的这个来电都不稀奇。只是在这薄暮时分,这样子匆匆的挂断,让我有些伤感。我想了想,还是打了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很温柔的声音:“飞飞,找你爸爸有什么事?”
“没什么,好久没联系了。”
继母说:“你们春节才见过面。”
记得可真清楚,我只好礼貌地说再见。
因为心情坏了,所以不顾奔奔的反对,我拉着它回了家。
漂漂正坐在沙发上整理信件,从当中捡了一封扔给我:“你的。”
少年时候收到信件可是件高兴的事情,有阵子我还热衷过交笔友,与要好的女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谁的笔友字写的漂亮文采好。现在最怕就是信件。这年头除了账单,谁还会寄信呀?我想这封也八成是某某银行或深圳电信之类收款的。所以看到真的是信时,还挺纳闷的,赶紧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精美的褚红色请柬,署名是温森。
请柬上只有寥寥几句,请我于明天下午四点参加一个PARTY,地点是:银湖路金碧苑紫荆道6号。就是洁西丝的别墅。另有一排小字:请备泳衣。
漂漂拿过去仔细看了一眼,说:“泳装PARTY?”
我摇摇头,说:“真要游泳,谁会在泳池里扑腾。”
我寻思这个PARTY应该是一个小规模的产品推荐会,大部分参加者都是洁西丝的密友。正想着,手机响了,温森的电话进来了,问:“收到我的请柬没有呀?”
我说刚看到,他温和地说那请务必赏光。然后说他还要亲自打电话给朋友确认,所以要收线了,明天见面详聊。这么细心周到,真不愧是英伦绅士。
整个晚上我都在挑选第二天PARTY的小礼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奔奔趴在床侧当观众,漂漂坐在床头当裁判。这件太轻佻适合去坐台,这件太庄重过二十年后再穿,这件已经过时应该扔掉……
我憎恨地白她一眼,恨不得拿胶布封上她的毒嘴。这些小礼服全是哲林给我买的,就是那阵子他热衷于改造我成淑女的时候给我买的。我最终没有能成为淑女,这些衣服也在箱底压了近四年。一扯出来,淡淡的樟脑味道,连着旧日的记忆,叫人想流泪。
漂漂盯着我笑:“要掉眼泪喽,要掉眼泪喽……”
我恼怒地将手上的衣服全扔向她,流泪的念头就此打消。
漂漂哈哈大笑,从衣服堆里钻出来,随手抽过一件白色小礼服。“这件不错。”
我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这件白色小礼服轻轻地抚摸着。“这件是我生日的时候穿过的。”
漂漂揽着我的肩膀说:“飞飞那天一定很漂亮。”
“切,我什么时候不漂亮的?”
“我个人认为你吹牛的时候最漂亮,就象现在,眼睛瞪圆,嘴巴鼓起,真象一头牛在吹气……”
我假装恼羞成怒,扼住她的脖子。“杀死你这个毒舌……”
漂漂挣扎,我追打,于是我们两个在床上闹成一团。奔奔先是悚然惊起,冲我们连吠几声,后来可能意识到我们是玩闹,于是也跃到床上加入战斗。
两人一狗在衣服堆里滚来滚去,直到楼上的住户大喊:楼下的悠着点儿,我们这才作罢。夜色已深,漂漂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我收拾好散落的衣服,熄掉灯,抱着白色小礼服平躺着,回想着生日的那天。
那天,我穿着这条裙子为他跳了一支舞。
小时候爸妈也努力想把我打造成淑女,跳舞、弹琴、书法我没少学,可是我生性散漫,什么都只学了一个皮毛。所以那天在哲林面前跳的根本不能叫舞蹈,顶多叫转圈。
我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海风徐来,裙角散开,自以为风情万种。或者也不是自以为,因为哲林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他揽住我,笑着说:“飞飞,你要把我转晕了。”
我把手按在他胸口说:“我要转在你的心里。”
他说:“你早就里面了,再转,就要转进我灵魂里了。”
“原来,还有一个地方没对我开放呀。”
哲林笑了:“你真是个贪心的小丫头。”
我轻轻地蹭着他的脸,嘟嘟囔囔地请求他一定要对我开放灵魂。他温柔地笑着,抬起我的下巴亲吻我。
星光漫天,海浪细碎,我们吻了很久。这个吻烙在我的灵魂里,却没有烙进他的灵魂里。那地方,他始终都没有对我开放,否则怎么会如此草率地离我而去呢?
我长长地叹口气,将白色小礼服扔到床头柜上,扯住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睡吧,睡醒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斯嘉丽的座右铭现在也变成我的座右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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