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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旧事旧情人(下)
三年后,再度遇到安澜,令我有点措手不及。而且他还一脸无辜地问我,你还在恨我吗?
恨早已淡去。而我自然不能告诉他,看到他心底油然升起的亲切,只好将话题扯开:“你怎么成了这里的老板?”
他说,自从我更换住址、更改电话号码,有一段时间他都守在这家咖啡馆,期待能遇到我。后来店主转让咖啡馆,他就干脆接手了。“我想,肯定有一天,你会再来的。”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嘲笑,说:“因为你曾在这里遇到了于哲林。”
我不喜欢他的口气,更不喜欢他的潜台词,刚刚升起的亲切感立刻荡然无存。抓起手袋,我说:“我要走了。”不容置疑地站起身来。
安澜一把攥住我,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走。”
我一愣,以前的他是不会有这样强烈的举动,也不会用这种坚决的口气。他总是温柔地尊重你的意愿。很快,我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放手吧,如果你想问我是否还恨你的话,我已经原谅你了。”
他松开了手,直视我的眼睛,说:“并不是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等了你三年。”他顿了顿,重复着:“三年。”
我走出咖啡馆时,还在想,究竟安澜想告诉我什么?
不过,无论他想告诉我什么,都没有用的。对我来说,安澜是属于过去的,没有的意义的,灰色的记忆,很少想起。
我拦住一辆的士开到车子停放的地方,然后开车接了漂漂与裴永俊。看到裴永俊的第一眼,我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真没有错。我冲漂漂竖起了大拇指,漂漂得意地微笑。只是裴永俊脸上的神色却淡淡的,比我想象中,他更适合这个新角色。
我们一起去一家西餐厅共进晚餐。
漂漂轻声细语地说着西餐的基本礼仪,葡萄酒的分类……全是最简单的,只是想裴永俊有所了解。他听得很专注,然后疑惑地看着随手抓着一个小圆面包咬着的我。
漂漂生气地瞪我一眼,对裴永俊说:“不用理她,她是个怪胎,生来就是颠覆传统。”
这句话如此耳熟!
一种莫名情绪攫取了我,忽然地十分想流泪。
哲林也曾这样说过我,他说:“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尊重传统,尊重规矩?”
我理直气壮地说:“规矩是由人来创造的,当然也应该由人来破坏。”
哲林不认同我的强词夺理,有一阵子特别热衷于改变我。
他带我去商场里,买下一大批漂亮的裙子,它们一律光洁柔和,穿上身飘逸美丽。他攥我到镜子前,说:“你看,多么漂亮。”
我也为镜中的自己吸引了,但穿成这样子,再也没有办法在青青的草地上随意打个滚,再也没有办法别朵花在胸襟上了。
他带我去参加他朋友们的聚会。他们都是世俗口中的成功人士,有着高尚的职业、丰渥的收入,幸福的家庭,优雅的情趣。红酒、高尔夫、出国旅游、证券、投资那些是他们主要的话题。他们都喜欢我的率直、天真、明朗,但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我是属于他们这一圈的。他们宽慰地看着我,温和地微笑着,隔了一点点的距离,无法跨越的。
他带我去高尔夫球场,教我这种绅士运动。
我成功地挥出生命中的第一杆,并且成功地闪了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我问他:“究竟你是否喜欢当初那个穿着五元T恤,脚趿麻绳拖鞋的我呀?”
坐在床沿的哲林陷入了沉思,不停地抽着烟。
我请求他将烟吐到我身上,他故意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到我脸上,我虽有防备,依然呛得直咳嗽。他哈哈大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的问题他没有回答,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告诉我答案。
在他离后以后,我也时常怀疑,究竟他是否爱过我?
那个趿着麻绳拖鞋、穿着简易T恤的我。
漂漂用肘轻轻撞我。
我回过神,她指指我的脸颊,然后递给我一张纸巾。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流泪了。
我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着自己微红的眼睛,不由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那么喜欢落泪了。
想起与哲林一起的那些小细节,常常无法控制地悲伤起来。人们都说时光是治疗失恋的良药,为何对我不起作用?所有的往事、所有的爱都在我体内沉淀发酵,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拧断我的脖子,会发现整个身驱里盛满琥珀色的液体。那是爱恋。
走出洗手间去,居然发现有个人在等我。不待我表示惊讶,洁西丝一把挽住我的胳膊,朝我坐的台子努努嘴,说:“那个男的是谁?”
我嘻嘻笑了一声,说:“你的未婚夫。”
洁西丝惊讶地“啊”了一声:“这就是你替我想到的办法?”
我神秘兮兮地笑着:“这是我们公司里的神秘武器,有大用处的,我们两个交情好,才借你做未婚夫的。”
洁西丝乐了:“果然是飞飞最好。”说着,她又眯着眼打量着裴永俊,问我是否可以约他一起出来喝喝茶呀?
我摇摇头,说:“他现在还是半成品。”
洁西丝捶着我的胳膊说:“你可要好好教呀,帮我出一口气。”紧接着,她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叹着气说:“要是你能帮我把潘中华抢回来就好了?”
我白了她一眼,心想,就是上帝也没有办法,让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上你呀。再说要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身边干吗?折磨你?我是宁肯洁西丝花钱买色,也不愿意她跟潘中华那种混蛋搅到一起。
回到自己的台子坐着,漂漂还在细声地提点裴永俊。而我想了想,拿起刀、叉,规规矩矩地吃起饭来。
“不错嘛。”漂漂说,却是对我说的,她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我。
我微笑,心想自己为何会跟漂漂成为好友呢?漂漂具备了成为哲林那一类型的人很多潜质,假以时日,她会成为那一种人的。
吃完饭,漂漂和裴永俊先走了,我则走向洁西丝的台子。她刚才叫我吃完饭后找她,说晚上有活动,希望我能参加。
她是跟两个男人一起吃晚餐的,我的来到,三人全站起身来,其中一位男士为我拉开了椅子。这个细节让我知道,这位先生肯定是在国外呆过几年,遵循了LADY FIRST的观点。
洁西丝跟我介绍,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叫米格,是她在伦敦时的好友。我对她在伦敦的荒唐生活有所耳闻,瞅着两人的神色,就明白他们的好友关系,是建立在□□享受上的。
至于刚才帮我拉椅子的这位先生,是米格在伦敦时的朋友,叫温森。他三十出头,长得白净,一双好看的单眼皮,温文尔雅。
洁西丝跟米格不时用英文交谈着,说得都是一些片言只语,只有他们两人明白。一个起了单词,另一个马上接了下一个,然后两人就相视笑着。估计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不少。他们这种置我与温森于话题外的行为很不符合礼节。不过他们忙于眉来眼去,显然已不准备将礼节当回事了。
出于礼貌,温森和我交谈着。
但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他也不知道我是哪个山头,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谈些什么。他沉吟片刻,礼貌地问我:“叶小姐,有没有去过伦敦呢?”
我如实告诉他,我听说过这样的地方,但从未踏足。
他微微失望地哦了一声,对不能跟我分享伦敦阴霾的天空,和一板一眼的社交礼仪,表示甚为遗憾。
然后他问我深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到这里才一个星期,希望对这个城市有所了解。
我有点苦恼,发现在这个城市居住二十几年,居然没有发现有啥好玩的地方。
他再度失望地哦了一声,便不再找话题跟我交谈。
我想他认定要不我是个无趣的人,要不就是没有兴趣和他交流。
喝完最后一口甜酒,我以为聚会到此结束。洁西丝却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节目刚刚开始。大家坐上她的车,她径直往东开去。
当车子开过莲塘后,我就知道她要去干吗了。我问:“现在去游泳?”
洁西丝说:“是的。今天的天气不错。飞飞,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你的游泳水平很棒嘛,今天我一定要看一下了。”
我不想去,想说自己没带泳衣呢,随即想到大小梅沙都有通宵出售泳衣的商店,这都不成理由。
想想洁西丝一拖二,如何能玩得开心?难怪她在西餐厅里撞到我时,那么高兴,死活要我今晚一定要陪她。
车子过了大梅沙,再过了小梅沙,还在继续开。我奇怪地问:“不是去游泳吗?”
洁西丝嘻嘻笑了一声,说:“前面有沙滩呢。”
我忽然明白她要干吗,浑身开始不自在。
车子转入蜿蜒的盘山道路。左手面是峻峭的山,长满浓郁青翠的各类植物,在明朗的月光下呈现出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黑色。右手面是峭壁,依附着青藤、爬山虎,峭壁下就是海,深蓝色的海,闪烁着细柔的碎碎波光。
高速通后,这条路基本上已经废弃,很少有车辆经过,两旁也并无居民。总之,这是个人烟荒凉的地方。在有月光的晚上,开车经过这条路,是一个很惬意的事情。海面上拂来的轻风,不仅不带海腥味,而且还有股沁人的凉爽劲。月光下的海,宁静祥和,令人心神俱醉。
车子停了下来。
我说我累我不想下车,洁西丝用大眼睛哀求我,说:“不要扫我兴好吗?”她硬攥着我下车。我看到脚下一条逶迤小路,直通到下面的沙滩上。这条路是由一些人踩出来的,一些寻求刺激的人踩出来的。
路很不好走,洁西丝不时咋咋呼呼地尖叫一声,米格便不时回身伸手扶着她。我走在温森的后面,差点滑倒,慌忙中一双手紧紧地扶住他的肩。尽管我一站稳就立刻松开了,他回过身后微笑着说:“小心。”月光清清楚楚地照出他的笑,意味深长的。
我想他八成以为我是故意滑倒的,接下去的路,我走得非常小心,坚决不再让温森有此类想法。
沙滩很美,刚才我站在峭壁往下看时,它象缎子般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踩在上面,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电到心里。沙子又细又白,手感一流。我抓起一把,在自己的小臂上搓着,这种感觉美极了。
洁西丝叮嘱温森照顾我,又拧着我的脸蛋说:“飞飞,快乐一点。”然后她就开始表现她的快乐了。她象个小孩子般跑到一边,拧着屁股脱光衣服。
我在她脱光之前,别转了视线。听到水花泼溅声时,再回头,看到洁西丝和米格已在水里,象两个小孩子一样在打水仗。看得出,他们很快乐,无拘无束的快乐。
这实在是一个漂亮的夜晚,风清月明,海面波澜不兴。月色令一切都变得迷离,如诗如画。如果是我一个人在这样的沙滩,我也会脱得光光,沐浴在大自然的和风柔光之中。
可惜这里还有三个人。
温森隔我半米坐着,问我要不要游泳?
我说我没有习惯在别人面前裸泳,黑暗中他吐了一口气,轻轻笑了一声。
我问他是否喜欢裸泳,他点了点头,说:“有,但只是两个人的时候。”看来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
沙滩边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美的有点危险,所以我觉得必须要交谈,即使是无话找话。以我不太擅长的社交头脑,跟一个认识才三个小时的男人说什么好呢?想来想去,我找到一个笨拙的话题,问他是哪里人?
他说他是江苏人,但很小就全家移民英国了,早对老家没有记忆了。这一次是被总公司派到这里来的,刚到一个星期。米格跟他在英国时就相识,告诉他深圳这个城市不错,很热情,很开放。
我问他:“你感受到这里的热情了吗?”
温森轻笑,然后说:“是的。”他很坦率,这一点颇合我胃口。
水里的那两个人渐渐游远了,月光如水倾泄下来,水波微微荡漾,非常清晰地看到两人的脑袋已胶在一块儿了。
月色撩人的晚上,坐在一个美丽的幼白沙滩上,和一个看起来斯文有教养的男人,一起聊关于深圳的热情的话题,不远处有一个裸男一祼女正在狂热的亲吻中。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沙,跟温森说:“蚊子太多了,我怕咬,回车上了。”
温森说他也怕咬,跟我一起回到车上。我站到峭壁上时,曾回头看了一眼沙滩,本在水里漂浮的两人,不知道何时已返回沙滩边。皎洁的月光照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白色人影,一个疯狂夜晚,一对疯狂的人。
我赶紧别转头,上了车,温森也是。我俩找到一张马修连恩的碟,聊了一会儿音乐。酒劲上涌,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拼命地搔着被蚊虫叮咬的地方……然后我好象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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