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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沧孑堙魂•萦怀郁
(前奏)
夜。
晚风轻拂过一座山谷,漫山知名与不知名的花草藤木,正不堪浓郁地释放香气,无论身处何处观望,“绝美柔和”四字也只能勉强能形容它的悠悠意境,只因这地域是冥界最神圣洁净的——葩花域!洁雅的花神幻魂的居住地。
此刻,偌大的花神殿里飘乎着几缕悦耳的竖琴声,美妙的乐章传达着演奏者心中的空虚与对恋人的的深深爱慕之情。
是的,幻魂立于宽敞的阳台上,极地的飘逸长发与衣裳在风中悠扬飞舞,对此时带着淡淡忧伤的意境相当的投入。而在身前悬浮着的竖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皎洁的光芒,看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如丝般的琴弦,最后流出动人的旋律,幻魂所能做的只有跟着音符陶醉其中。因为超级抱歉的,幻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头号一等一的音痴!要让这种唱1、2、3都会跑调的艺术文盲来弹奏如此煽情的曲子,估计到世界末日都未必会听的到!而那个有白皙手指的弹奏者自然是一只小小的花精咯!
“小舞,这曲子叫什么?真伤感。”幻魂微笑着转过头,向身旁的小花精问道。
“啊……是,是《幻灭灵》。”猝不及防地听到花神温柔的询问声,小花精小舞两腮“刷——”的一下红透天。低下头,避开花神那双过分迷人的深邃眼眸不再多望,惟恐自己会傻傻的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是嘛。”幻魂保持着上扬嘴角的弧度,不再多问。难道真是他美的不可方物,为何每个人一见到他不是说话老结巴,就是立马晕倒!当然,除了那位脑神经长瘤——智障的娃娃外!唉,神长的太美果真的种可怕的罪过。改天他要请教请教那脑神经长瘤的家伙,问她是怎么办到的。
“咚——”的一声响,竖琴的琴弦赫然断掉,吓的小舞花容失色,疑惑地望向幻魂。“幻魂大人,这……”
“你先下去吧。”幻魂平板地唤小舞离开。在他的地盘里,琴弦会断,那只有一个可能!
幻魂起身,蹙起眉,全身神经全处于备战状态。清风也蓦地越吹越猛,一股危险气息随处弥漫,一抹黑影也意料中的从他眼前闪过。
哼,有进步,速度变快了!
“唆——”一根冰魄划过夜的黑帘,从黑暗角落的一边光速飞向幻魂。
在轻盈避开的同时,幻魂也不禁阴沉下脸。头发,他刘海前的头发……
断了?!
“唔呜,不好玩,又被你躲过了!”娇气的嗓音自黑暗中传出,接着,一双灵动异常的眼瞳出现在月夜下,点点地闪着亮光。
幻魂轻盈地撩起肩上凌乱的落发,嘴角荡起一抹淡雅的笑,没将刚才惊愕的神色在脸上停留顷刻。
“嘿,进步很快啊,娃娃。”幻魂笑得无比灿烂。“不过娃娃,你可是坏了本大人的雅兴了,你说该如何赔偿本大人?”不等来人发话,幻魂又抢话说理,“哦,对了,你每回三不五时的跑到本大人‘家’里,表面上你是私闯民宅,外加对本大人进行人身攻击搞暗杀!其实你本意是想乘机骚扰本大人吧……”幻魂笑眯眯地柔声道,说话时还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理直气壮。
“你说是就是咯,谁叫你长得那么倾国倾城,骚扰你的又不止我一个。所以啊,为了拯救冥界……我决定帮你!”来人先是白了他一眼,随即扯着嘴皮子皮笑肉不笑地跟着揶揄。“呃,我觉得你毁容了还不够,起码要断手断脚,那才够震撼力。”
“哇!娃娃,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竟要暴残天物?”闻言,幻魂怕怕地猛退三尺,长袖一横挡在胸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摸样豪不若人怜爱,足以倾倒众生。
“是吗,我以为冥界中再没有谁会比我更善良了呢。”月光下那张如玉雕逐般洁白玲珑的脸儿,突然不再咧嘴讪笑了,灵动的眼眸变得有些黯淡。
幻魂心头一颤,呆了呆突然感觉一阵的伤感。他转过身,跃上霜白的阳台上坐下。许是刻意避开那双眼,躲避它所流露出那种说不清的神色。因为她常常让他不知所措,很奇怪。
“又去找你郁金了吗?”幻魂沉声道。他总觉得那种盎然神伤的空洞不该在她眼里出现。它太过寂寥,无边无际。所传达的意境是任谁都无法甘于意会。因为它太过沉重,会让人窒息的!但是……郁梨她又是如何去承受的?是否已经遍体鳞伤了?
这孩子……太倔强。
“恩。”郁梨缓步走向幻魂,在他身旁坐下。“姐姐已经被禁足五百年了,我却什么都没为她做……以前我没有,因为我还小,而现在……我不想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你要劫狱,所以你要打败我,让自己变强,是吧。”幻魂看着郁梨微掀的眼,淡淡一笑。他很明白,在冥界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确是她变强前的关卡之一。
“我母亲临终前对我说,再冥界她是最多余的存在,所以是无法在冥界生存,姐姐也一样。因为姐姐体弱多病,所以我必须好好的保护她,如果我做不到……她会像恨我父亲一样恨我。”郁梨深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黑夜的远方。她知道母亲并不爱父亲,但却被父亲强迫来到这里,而这也许就是母亲为何从一开始就排斥漠视她的原因吧。因为她不像姐姐一样是纯正的人类血统。按她的话说,是没有共同的语言。
“你母亲太过偏激了……郁金不值得任何人去救赎。”幻魂默然了一阵,才面色森然的继续道:“她更不值得你去守护。”
郁金虽是人类,却没有人类该有的仁慈与善心在,甚至已超越了冷血的恶性!她更是贪婪成性,野心勃勃到及至。这种女子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能轻易独占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她生来就是一个可怖的霸者,所以撒旦王才在这女人完全爆发她的野心前软禁她,不让她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这或许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为自己至亲的人而存。更何况这是我母亲的遗愿,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郁梨在说这话时笑得很灿烂,很温和。眼神中刹时间又闪起亮光。虽只是点点,却仿佛足已照亮她的整个世界般。
“你这是明知故犯的在造反,本大人可是天生的大嘴巴,当心本大人告状。”幻魂笑盈盈地挥挥手往郁梨脑门儿上敲了记。
“……阿幻,别忘了我是耍赖第一的!到时候我只要说你是我的同伙,我们就可以一同下黄泉了。”郁梨不以为意地朝幻魂眨了眨眼,还顺带做了个超难看的鬼脸。“好了,阿幻你自己慎重的去想想,想不通就去跳海。”许是她的笑容太过牲畜无害,幻魂竟不驳反赞地盎然一笑……这主意不错!
幻魂很变态地默认了。
郁梨逃也似的火速闪人,像个暗夜的精灵般,隐没于黑夜的最深处。
娃娃,救出郁金后,你当真不悔?
幻魂叹了口气,望着郁金消失的方向,浮起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大风吹来,身上宽大长袂的袍子与长发在风中狂舞,一张素净唯美的脸上笑意久久未曾消逝……
撒旦王殿。
破晓时分,撒旦王突然召见郁梨,说是因久时未见,难耐其思念。虽说撒旦王对他得意部下的子嗣郁梨,从早时就相当疼爱,但大早就传见,这理由想来也委实牵强了点。
郁梨虽有疑惑,但也无妨,因为她也有想见撒旦王的意念。郁梨若无其事地蹦蹦跳跳地到撒旦王面前,嬉笑地恭敬俯首行礼。
“嘿,老王啥时变得这么感性啦?竟会想小郁?”郁梨一副考问者的姿势揶揄撒旦王。
“鬼丫头,怎么说话?没人管就没大没小啦?”撒旦王威喝了声,惩罚似的刮了郁梨的鼻梁。
“什么呀!人家这是实事求是!”郁梨撅起嘴,不满地反驳。“老王,找小郁有事吗?”
“怎么,王要见下你这丫头,就一定非得有事才能找吗?”撒旦王话锋四两波千金。他确是有事才找郁梨,但那事又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不打算这么快就将气氛搞的太沉闷。
“真的没事?”郁梨用白分百不信任的眼神啾着眼前笑呵呵的撒旦王。只见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笑脸,“好吧。可是老王……我倒是有件事……想问您!”
“说吧。”撒旦王继续他的若无其事。他大概都可以猜出那丫头会有的问辞,也许那样一来,他就不用再抛砖引玉了。
“呃……是我姐姐她……是不是永远都会被禁足?”郁梨轻描淡写地问。她势必要察言观色,不能让撒旦王知道他的答案有可能会让她跳槽,留个转圜的余地还是明智的。
“唉……”撒旦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郁梨啊,你姐姐那是咎由自取!不能责怪谁的。”撒旦王将郁梨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味的语重心长。
同是一父的两个孩子,为何差距会这般大?郁梨虽继承了她父亲的血脉,性情却是遗传她母亲的,而郁金……虽是个人类,却让人觉得比魔更可怖。相比之下,郁梨就更懂何为情,而这也是她的弱点。
“老王!什么是咎由自取?姐姐只不过不小心拿了老王手下几名部属的遣军禁,就算有罪,软禁了姐姐五百年也已经是责罚过啦,为何到现在还不还她自由?”郁梨不可苟同地怒问。似乎一提到有关于至亲的人就理智不受控。
“何谓不小心?你又可知郁金拿遣军禁的用意?”撒旦闻言脸色微怒,但随即又沉静下来,极为无奈地开口:“郁梨,你要明白很多打时候我们都不能按牌理出牌的!”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太感情用事是冥界的禁忌你知道吗?!它迟早会毁了你。”
“……”郁梨不语。她已视撒旦王为老顽固,他既然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她也只有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那好吧,老王若是没事,那小郁就先告辞。”
望着郁梨落寞离去的背影,撒旦王只无奈地喃喃:“千万别做傻事啊丫头!你可知郁金是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尽管语气如何的深长,但郁梨还是未能听见。
有女如此,岂能漠之。
气流波动,撒旦王身后出现了另一阵气息。
“很难过吧,有无能为力的悲哀。”撒旦夫人弓肘垂袖,悠然靠近撒旦王,对他难得一现又豪不掩饰的疲倦神态只嫣然一笑。“太感情用事是冥界的禁忌……”重复着撒旦王先前的话语,撒旦夫人意有所指。“你也犯了大忌!”
“郁梨啊,她是个好孩子,你该让我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撒旦王揉了揉眉心,简短的一句话,道出了长久以来的阴郁。
“你何苦呢。你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好坏只是一念之间。”轻拂着撒旦王的发,撒旦夫人坚定道:“我信你。”
对,相信就够了。
(中曲)
彩蝶翩翩,阳光熙和和洒泻而下,但显肆意。花花草草的绿地在葩花域内一望皆是。
幻魂特意在那条淼淼而下的溪流旁掘了块大树绿荫,悠闲的侧躺于流水旁,倾听惬意的流水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纤尘不染的及地长发自头顶垂直而下,风轻晕淡的没入水中,一缕缕色泽黑亮至极的发顺着水流飘游其中。长达千年的冷衫树虽极力为主人遮挡刺眼的光线,但枝叶间的缝隙还是让斑驳的强光趁虚而入。
幻魂颇感烦燥的微蹙眉梢,眼眸半掀地凝望溪中斑斓粼光忡愣,凌乱思绪早神游于九宵云外……
脚步,轻如微风飘过,若非那股撩人心魄的女儿体香逸过,似乎便极难察觉身边除本人外,还有另一道生命的迹象存在。女子立于幻魂背后,一身的火红纱绸,艳红朱唇微启:“有心事?说来听听。”女子蹲下身,倾斜地倚靠在幻魂的臂上。
“……对你?我宁愿趴在我身上的是只听话的狗。”幻魂无暇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一动不动的躺着,对身后妖艳的女子的投怀送抱不为所动。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还不滚开,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狗!他从来都是很绅士的,不到万不得已,忍无可忍之际,他只会让所有不听话的动物知难而退。
“狗吗?若你喜欢,我也甘愿成为你身边的爱犬,与你朝夕相处,岂不更好。”女子望着幻魂绝美的面容时,眼中越发的纸醉金迷。“只要你想,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包括遣军禁。哼,冥界算什么,只要我想得到,三界都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届时,等待的不就是你我的天伦之乐吗,阿幻?”
幻魂的身体突然死一般的僵硬。直因为那女子口中的两个字,两个被他视如生命的字!“谁准你这么唤我?!”
幻魂突兀闪电般坐起,脸色灰一般的铁青。身后女子则书猝不及防,娇躯重重的跌倒在地。
“怎么,我这么称呼你,你感到不安吗?郁梨这么喊你时,怎就不见你有这么大反应?你在担心……害怕什么,嗯?”
“我警告你,不许你再这么唤我!更不准你用这么轻浮的语气唤我!否则——后果自负!”幻魂冷眼凝望水中那道婀娜身段的女子倒影,语气顷刻变的邪恶。
“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前面的话。”女子轻抖衣袖,安然的起身,眼中的独占欲显露无遗。“你是我的,就算是你最重视的郁梨……我也会让她永远的,灰、飞、湮、灭!哪怕是玉石俱焚……”
“闭嘴!马上给我滚!”幻魂极力的压抑自己在胸间股不断窜烧的怒火,紧握的手关节微泛着惨白。
“滚?你要我滚哪去?哦~去陪我那善良无比的妹妹郁梨吗?哼,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的让她——为我去死!”
“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幻魂一个翻身,猛地将身后的女子压倒在地,锋锐的指间在与未脱口而出的二字瞬间一同顿住,致命的利刃与身下白皙的颈项不过一线之隔,只分毫之差便会有人在他手下永瞑。他甚至来不及收手……
“阿……阿幻,你……做噩梦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阵让人感觉莫名刺骨的风吹过,幻魂才悚然发觉他身下那双清如明镜双眼的主人,正用因惊吓而颤抖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郁梨?!”
一切静止
幻魂——满眼疑惑不解,外加几分懊恼与自责。他该死的差点就错伤了她。
郁梨——脸色如雪般苍白,忘了呼吸,忘了还有心跳,她只是惊异的望着幻魂。她第一次看到幻魂散出那么强烈的杀气。她只是看见他睡得很沉,才没去打扰他径自跪坐在他身后,结果……是因为梦见什么吗?
“哼,做梦啊。”好似自嘲,幻魂垂首轻声冷哼,长发遮挡他此时的狼狈。仿佛筋疲力尽,幻魂将头缓缓的贴近草地。重重的吁了口气,额前有滴冷汗滑落。“喂,想死吗?呼吸。”
“哦…对哦!呵呵……”呵呵,所谓缺痒导致的神志不清想必就是这般吧!
当一切恢复正常时,郁梨又貌似踌躇,该是那突然的一幕让她惊魂未定吧。
“阿幻,你都不想解释的吗?”郁梨意兴懒散的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你都不知道你刚刚凶得有多可怕!”
“没什么,只是梦见了本大人被一只荼毒无比的大蚺蛇痛咬了一口。”幻魂说,仿佛为自己惟俏惟妙的比喻十分满意般,一脸的笑意盎然。
“你黄牛的吧!被蛇咬跟你突然吼的一句:让你闭嘴……什么的能扯上关系?”郁梨学着幻魂先前的咆哮声,眼神很鄙夷的瞪了眼身边的幻魂,摇着手中的狗尾草往幻魂脸上挠。
“好吧。”幻魂很大气的转过来年,笑容灿烂到几近阴邪。“娃娃,你过来。”
“什么呀?”郁梨一脸的迷惘。“说就说嘛,干嘛神经兮兮的。”虽然嘴里这么碎碎念着,但耳朵是很没骨气的靠了过去。
郁梨将耳朵伸的老长,能满足了她贪婪的好奇心,她自然是笑的心花怒放。而时间如流水般溜的飞快,她耳边除了幻魂的呼吸声外,还是他的呼吸声。郁梨怀疑自己是否都快这么睡着了,不解的转头一探究竟时,却对上了近在咫尺,深邃的神秘莫测的眼眸,复杂的让人感觉一片的浑浊。
“你非要靠的这么近吗?”
“唔哇?”大脑短路——兹兹~!“什什什什么啊,那叫我过去的……”郁梨咕噜咕噜的自言,白净的脸洗刷刷的两下一片绯红,鸵鸟似的逃开老远。
“娃娃,如果有一天我杀了郁金,你会怎么样?”语音落,如幻魂预期的一样,郁梨呆怔在原地。
“……我们去陪郁金吧。”郁梨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温柔。
我们去陪郁金吧……去陪郁金……是吗?你真的甘愿与她,与那个毒如蛇蝎,视你如草屑的郁金一起共存亡么?真的无悔?也许是……但我不甘心,因为我是堂堂的还花神,高傲神圣,我绝不屈于任何人之下,你明白吗?
但那又如何,高傲、权势、倾城,那些会让我感到寂寞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这一世,我除了你,已一无所有,所以即便会与全天下为敌,我也绝不放开你!知道吗!
天上,还是那轮太阳,璀璨的光洒在幻魂的脸上,迎合着他孩子气又霸气的笑容,相望之下,竟也是那般金灿灿。
火红的罂粟自冥界囚域的出口妖冶的一朵朵蔓延至囚域的尽头,如同火焰焚烧大地般吞噬着一切。在囚域中罂粟花是最为邪气的植物,因为囚域囚禁了太多的可怕欲念。所以连这的空气也尤为凝重窒息,耳中也似乎不停的传来漫天邪恶的喧嚷。
囚域的尽头,便是绝魂崖,万物无论为何,一旦落入便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成为永远的天际尘埃。甚至永远都闻不到物体坠落入地后的声迹,寥无声息。
此时正有人步入囚域内,路途的方向无可质疑,便是郁金的禁地。那生的魅惑妖气的人,便是妖皇——冥界妖域的王。
一路上他一直避开巡查侍卫,为的就是不想引起骚动,他都不记得这条路他踩踏过多少回,却始终也不觉厌烦。只为一睹佳人颜,似乎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为之付出,纵使百年来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他始终心甘情愿的痴恋着被众人称为魔中之鬼的女子,未曾放弃过。
或许无人,只头他知道,在郁金的内心最深处,还有那一丝美丽的善心存在,因为冥冥之中在他记忆的深处,有着那样明朗的记忆。或许连郁金她自己都忘了久远的那一刻在她一生中所散发的最美丽的光彩,那种春暖花开的惬意。
思量间,妖皇已站在郁金的囚室前,隔着一层连霹雳都劈不开的透明屏障,望着里头容颜依旧的女子,心中升华着一阵暖意。
“真是一个令人心痛的孩子呢。”屏障里柔声的发出了一声感叹。郁金背对着妖皇侧躺在软榻上,唇边酒杯轻啜,庸懒又不失娇媚,遥望窗外如火焚烧的罂粟,道:“我很想知道,堂堂的妖皇为何会甘心苦恋于我?只因为我的容貌?你该知道,你并非我最想得到的人,可有可无。”
“我知道。”妖皇望着郁金的背影,神情淡然。
“不怕我利用你的情?”
“我甘愿。”
“为何不救我出来?”
“我……救不了。”
“哼,是不愿救还是救不了?”郁金放下酒杯缓缓的起身,不冷不热的言语,极尽挑衅。“知道吗,我最讨厌懦弱无能的男人,很不幸的,你被列入其中。”
“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我希望让你全身而退。”妖皇不自觉的蹙眉。
“敢言而不敢为之……哼,不要狡辩,虚伪的人更令人发指!”郁金走向她,神情满是不屑。“你可是冥界妖皇,手下妖卒是何其之多,怎会惧怕那撒旦王?最多也只是两败俱伤,又何来的救不了?”
“不,我只是在找能减少死伤的办法,在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解救你,若可以,我愿取之我命来交换你的自由。”妖皇依旧坚定的自辩。
“你的言辞我不愿再听,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在乎我,你就该以实际行动来说明这一切,其他,都是多余。”郁金冷笑,隔着透明的屏障划出外头妖皇棱角分明的轮廓,“你明白吗?呵,去找我那亲爱的妹妹郁梨吧,她能帮你不少忙呢。”郁金转身回到软榻上,甩了甩艳红的衣袖,轻声道:“别再让我对你失望了……”
这里花开遍地,满树花香,大红的凤凰花,五彩的樱花,雪白的栀子花,还有盈碎的开了大片的鸢尾和牵牛……在这柔柔阳光的照耀下,各花的花精们貌似也奈不住寂寞的四处纷飞。
幻魂高高坐上山石上,欣赏这充满生命力的美景,因为他本身就属于唯美的事物,他的生命里容不下丑陋这二字——可以将它视为每个作为花神的洁癖,他不反对。
幻魂眯起眼,笑盈盈的望天。已经是正午了,郁梨这时候也该来窜门了把。早上撒旦王难得的登门拜访,他没扫他出门真是个奇迹,那家伙何时抓了他的心病?他对郁梨的关心表现的那么明显吗?那为何那傻丫头就是看不出来?
罢了,反正都是事实,那丫头少根筋……不,少很多筋,所以看不出来。
幻魂屡试不爽的想着,脸上洋溢着笑容。远处樱树下的山石旁有道娇小的人影鬼鬼祟祟的躲藏着,是郁梨?她在做什么?在和哪只花精说话么?……不对!一股陌生的气息隐隐传来,幻魂蹙眉。这么浓重的气味,莫非是……幻魂纵身跃起,光速飞向远处樱树后的一团黑影,速度猛烈的仿佛要撕裂那跟前挡道的树木。抓起了郁梨的手时,幻魂微一施力将郁梨从树后揪出,再定睛一看,眼下却是空无一人。
是他的错觉吗?不是……否则这么恶心的气味是从何而来?幻魂将眉毛皱的更深了。
“娃娃,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抓着郁梨的手没有松开的痕迹,反倒加重了力道。幻魂紧紧的盯着郁梨水波一般的大眼,仿佛连她的思想都要狠狠穿透般。
“没,没什么啦,阿幻,再不放手我手就要断掉了!”郁梨龇牙咧嘴一阵怪叫,见他没有放开的打算,郁梨索性一脚重重的往幻魂赤裸的脚面上踩去,但幻魂却不见有多大反应,还是死死的盯着她……好可怕,这家伙的皮肉是铁打的?
“说,刚刚在和谁说话?”
“没和谁说话啊?阿幻那么紧张干嘛?”郁梨无辜的睁大眼,不知所以,她一直在自言自语啊。“要真说出那个东西,那……就是它们。”郁梨好心的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瓶罐亮了出来,里头装满了类似苍蝇的东西,那便是亲爱的花神大人最惧怕的东西——臭虫!
“呃——”当下,幻魂飞奔出十里外,倚在樱树旁吐的一塌糊涂,最后只留下一句很没底气的话:“娃娃……你找死!”
郁梨望了望瓶子,又看看呕吐的不成样子的幻魂,这才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对着幻魂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算是很虔诚的在道歉。无形中,郁梨如刚卸下千斤负荷般,重重的吁了口气,暗忖:还好没被发现!妖皇真是个天才,把臭虫这玩样儿都带来了……
“我该怎么配合你?”
从葩花域出来后,郁梨片刻不敢怠慢,赶往妖皇的所在地。曾几何时,她竟也落到了由妖来支配她行为的地步?若非是为了郁梨,想必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吧——她要欺骗阿幻!
“调虎离山入虎穴。”妖皇定定看着郁梨简短的七个字道出了全盘计划。其实他很清楚,郁梨根本派不上大用场,郁金让她干涉此事,定是有她的阴谋所在,而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始终是效力她。“明日午时,我会起兵攻打撒旦殿,在冥界的所有侍卒必会前往支援,届时,囚域的监守必弱,你入囚域救郁金便可。这是参了我妖力的槐木,只要将它含在嘴里,便可自由穿梭囚室的屏障。”
郁梨接过妖皇手中的两块槐木,手在不自觉的颤抖。
“带出郁金后,不必急着回来,去绝魂崖。”
“为什么?”
“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在没完全的把握前……我们只能搏一搏了。”
“那……阿幻,明日我该如何避开他?”若幻魂知晓了此事,那他定会不惜一切来阻止她……届时,她与幻魂不只是敌对这般简单了。她不想,也不愿为此与他有任何的冲突。
“放心,我自有安排。”
当晚,撒旦王已然察觉到什么,曾多次召见郁梨都被她故意推脱掉。撒旦王召见所谓何事她早已了然,但她救郁金之心已定,故,绝不容任何人来动摇它,包括幻魂。因此说再多苦口婆心的话语都是枉然。
现在就让整个冥界都安谧的沉睡一晚吧,到明日或许一切都会如过千百年般的惊变……
这是郁梨拿着臭虫来恐吓幻魂的第二日,此时,正午时间刚到,本该是烈阳高照的正午却没有该有的热情。唯有阴霾的不断下沉的乌云,仿佛在昭示它的天威。
为此葩花域也变的异常的冷清,许多花都开的颓废,甚至连他的脾性都变的有几分暴躁,真是让人生厌的一天。幻魂坐靠在树下望天,双目冷然。
一道熟悉异常的身影进入幻魂的视线,两人相视而笑。
“娃娃,为何今天出现的这么安静?”
“你很喜欢被人偷袭?”郁梨皱了皱眉大为不解。
“呃,算是吧。”幻魂咧嘴一笑。应该说喜欢被你偷袭!幻魂在心中补充念上一句。
“哦。”郁梨云淡风清的应了声。然后径自坐在幻魂身旁。“幻魂,你身上……有弱点吗?”
“什么?”幻魂转头,脸色在不自觉的变的凌厉。不是因为她堂堂的问题,而是……郁梨怎么……“你想知道?”
郁梨点头。
“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郁梨埋低了头,不再看幻魂有几分扭曲的脸。
“你,嫁给本花神。”幻魂已不知自己的神情因愤怒而变的多么森然。
“可以啊,我答应。”郁梨几乎不曾犹豫过。
“你,看着我回答!”郁梨的回答令幻魂的脸色瞬间变的狰狞。
郁梨叹了口气,转过来脸直视幻魂眼中疯狂窜烧的怒火。“我可以答应……”
“啪——”一声刺耳的闷响,郁梨的尾音吞进了喉咙里,仿佛天塌,郁梨不敢置信的盯着幻魂——他竟然出手甩了她一记耳光!
“滚回你的窝去!”幻魂一声大吼,愤然起身离去。小妮子,竟敢欺骗本大人!他的娃娃,是从不会唤他“幻魂”的……
与此同时,撒旦王殿中已是火光四起。妖皇已动用他妖域的妖卒来捣毁撒旦殿。望眼过去,一片的争斗撕杀。
现在是他对战撒旦王,若两人真的缠斗,他定输撒旦一筹,所以只能尽量的拖延时间,一旦郁梨救出郁金,一切便可安然收场。只是——是他多疑了吗?为何在场上撒旦的侍卒突然减少了大半?
“很奇怪吗?如此这般,不正合你意?这个小小的撒旦殿本王不介意让你。”撒旦王负手而立,王者的威严直逼全场。“哼,当真以为本王会如此愚笨吗?不知你一直心不在焉的作战目的是为何?”
“你——”妖皇气极,一个转身往囚域奔去。
“年轻人,祝你好运!花神那家伙很野蛮的!”尤其是在那丫头这般“造反”之时……撒旦王摇头叹气,似乎不打算干预此事,转身留下残局悄然离开。
当妖皇赶往囚域时,已有大量的侍卒对各个囚室严格搜索。显然郁梨已将郁金安全带离。
突然,一阵自空中逸来的香气引起了妖皇的注意。已是众所皆知,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花香气息,除葩花域的花神外,又有谁会将花香散的这般自然?
妖皇望天,果真一道飘渺的身影自他头顶飞跃而过,似是毫无察觉他的存在,只是一阵的行色匆匆。妖皇蹙起眉,不愿多番猜疑,凝神欲动身往绝魂崖。
……慢着,方才花神前往的方向——岂不就是绝魂崖?妖皇心中一凛直觉不妙。他精心用花妖打造的假冒郁梨已经被花神识破了吗?那家后究竟是用什么方法……
不敢再多想,一路紧追花神赶到囚域的尽头——绝魂崖。
(终曲)
已是困兽之斗。大批的侍卒围住绝魂崖的所有出入。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深渊。郁梨将郁金护在身手,似乎始终都怀着一线生机。
郁梨望着与她对立而站的幻魂,眼中似是散着复杂的情感,而目光炯炯,又如同验证了“感情是最虚伪脆弱的东西”这句成事实的话语后的绝望,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或许是天在考验她是否会兑现曾经说的那句话,那句看似淡然却极其决绝的话。
幻魂深蹙眉毛,遥遥看着郁梨,长袂下的手掌紧紧握着拳,因为他的手竟然在不知不觉的发抖,为何?害怕,他在害怕!郁梨眼中的绝望让他害怕!她知道他是不会放过郁金,即使她以命相抵!而幻魂是永不会让她先离他而去。郁金一旦重获自由,所带来的危害已不能以想象来定局,于公于私,他都没理由放了郁金,即使日后他们之间只悲哀的存在恨。
续而如何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
幻魂的眼冰冷而无神,指到耳际边的手指微乎其微的牵动了下,劈天盖地而来的弓箭立时呼啸而出,直奔绝魂崖的尽头。郁梨抬起双手在正前方,努力运用自身的魔力在她身前设下固盾阻挡眼前的乱箭。强烈的箭盾撞击使得郁梨的衣发都被气流吹袭的猎猎作响。是能力所限,抑或力不从心,郁梨的胸口突然凭空窜出一股气,一股欲发则不的郁气,那团气闭的死紧,如何也无法疏散,似乎也断了她的呼吸,郁梨双手前的盾忽强忽弱,如同她眼中出现的米乱神色。
“啊——”郁金失声叫了声,身前虽有郁梨挡着,但烦乱的气流还是险些让她失去了重心,伸手紧抓着郁梨的后衣,才收回自己已迈出平地的脚。
“姐姐,撑着点!”郁梨转头艰难的吐出五个字。话虽如此说着,但她自己却无从撑起。嘴里突兀涌出一股血腥,郁梨脸上露出了一道毫无生气的笑意,尽管她的心如此的抽痛……她唯一视为知己的花神都这般将郁金赶尽杀绝是为何?只因她贪得无厌吗?神亦会犯错,又何况郁金只是个人呢?为何就不能给她机会?郁梨不懂,真的不懂。
接着,一道长箭如雷电般直奔向郁梨,那箭速度虽快,威力却不大,但郁梨知道那一箭她已不能抵挡,口中的血腥已涌到嘴边。花神的这一箭,当真是无情……无情的很。
她当真不懂,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幻魂放下手中的弓,沉重的闭上了眼睑,不想去看那飞驰的箭后那双寂灭的眼。百年来他用尽心计维护着两人的情感,不许任何人破坏污染它,他以为已坚不可摧了,却始终不及郁金的一声恳求……她以为他真有勇气绝情的与她了断一切么?有这样的勇气么……
随着一阵花香逸过,原本如倾盆雨般麻乱的弓煎突然间凭空消失,一阵恶寒徒然涌上郁梨心头。阿幻,该不会……?!
如郁梨预期的,在她身后紧抓住她衣服的手……郁金的手松开了!
“不要!”伴着歇斯底里的呐喊声,郁梨旋身不敢有分毫迟疑的伸手,欲将失去重心的郁金拉回。不料,竟还是被幻魂硬生生的断离,如同断了她眼前唯一持续生命的光亮。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隐藏着等待时机的妖皇已按耐不住,冲上前拽住郁金的手。也是祸不单行,两人双双落入崖下,妖皇只来的及攀住崖沿。
郁梨挣脱了幻魂的束缚,冲向前抓着妖皇留在崖沿上的手用尽力气往上拉,尽管是那么努力,却无一丝动摇的痕迹……两个人的重量她如何能拉的上来?
“郁梨,放手吧。”不知何时,幻魂已站在她身侧,一袭的长袂洋溢。郁梨只拼命的摇头,几度泣不成声的恳求幻魂:“阿幻……救救他们,我求你救他们……只要你救了他们我什么都答应!阿幻,求你……求你,救他们……”回答她的只有那一双冷漠的眼。
“若你不跟妖皇这般胡来,或许……结局不会如此。”幻魂漠然望着郁梨,俯下身伸手轻柔的扶起因哽咽而不停颤抖的郁梨。“看看你,都伤成这样了,回去休息吧。”幻魂轻轻抹掉了郁梨唇边的血。
“阿幻,我会恨你的,我会杀了你!你不能这么残忍……”
残忍么?是吧……幻魂闭上了眼,向身后挥了挥手。“带她走。”
“你会后悔的……”郁梨在侍卒的手下徒劳的挣扎着,似乎要撕破喉咙般的叫喊声响彻整个绝魂崖,直至那歇斯底里的身影,渐行渐远……
幻魂睁开了眼,山崖的风突然变大了,长发被吹的凌乱。远处囚域内的罂粟花开的火红,骄傲而不失艳丽。
“你赢了,达到你的目的。”幻魂半掀着眼睑望天,那孤傲而绝美的身影似乎连天也为之惊叹——暗淡无光。
崖下响起郁金尖锐猖獗的冷笑声:“我说过,即变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我要亲手毁灭它!”
“很有自知之明呢,知道自己不会有翻身之日,所以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摧毁……但是——我也没有输!只是在这场阴谋中你更幸运,你顺利的如愿以尝,而我也并非什么都失去,不是么?”幻魂的声音异常的柔软而低沉,如黑夜里一缕飘忽的幽魂。沁凉的寒流在血液中滑过。幻魂蹲下身,凝望崖沿下的妖皇,他知道妖皇已经撑不了多久,绝魂崖的深渊是有魔力的存在,一旦落入,无形中已然会被吸附,即使自身有再强的力量也绝无生寰机会,除非借助外力。
“至少,本大人有挽救的机会,而你再无……”幻魂眼中无焦距,目光虽是望着妖皇,瞳孔中却无影象,仿佛只是通过穿透他来凝视他身下的郁金。
“就算我做鬼也不会放……”郁金鬼气森森的话瞬间噤声,无可质疑,必是妖皇如何出手。
妖皇喘了喘气,扬唇轻笑,吃力道:“她比郁梨……更傻。”落入了绝魂崖还能指望成鬼吗?他与郁金能以这样的结局结束,他已然无悔。
幻魂不语,脸上泛起一抹笑意,似有赞同之意。许久,幻魂修长的手指才握住了沿边妖皇的手掌,由轻到重……最后,又重到轻,支点分离……
幻魂起身,冷然转身离开,他的长发已被吹的凌乱不堪,双眼隐藏在额前的长发下,不知其色,只有唇边依旧挂着笑意……凄凄艳艳。
他还有机会吗?还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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