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之魂

　　四
　　人一生中总会到过许多地方，总有一些地方会对你留下很深的印象。会或多或少影响你的生活，让你终生难忘。人这一生中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总有一些人会成为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也许会成为你的朋友或挚友，给你以帮助或鼓励。影响你生活事业甚至会改变你的人生。
　　桃花滩，是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驿站。无论我到哪里，都抹不去桃花滩的印记。它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坎里。桃花滩的人，师傅、师娘、桃花包括工区的猪大个他们，都是我生活中相遇的十分重要的人物。对我的生活产生过影响，也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已成了我这一辈子的牵挂。
　　自从三师弟给我打了那个电话之后，桃花的状况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我的心。桃花是师傅师娘的生命，是他们的未来和希望。如果桃花有个什么闪失，师傅和师娘将如何生活？我不难想象看到桃花每天茶饭不思精神不振甚至心灰意冷对生活失去信心，师傅师娘的心里将是何等的痛苦难受？是否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煎熬？他们是否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牵挂着师傅师娘也更担心着桃花。这一向来，没有得到一点关于桃花的消息，我曾经试着给三师弟打电话打听桃花的情况。可每次很不巧碰上三师弟在上班，师傅曾经接过一次电话，我不敢直接询问师傅。师傅对我说，他和师娘的情况都很好让我不必挂念他们，我不能确定师傅说的是事实还是在善意欺骗。而该死的三师弟自那次打电话之后，就再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总是让我整日牵肠挂肚坐立不安。
　　我必须回一趟桃花滩，去看看桃花去看看师傅师娘。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师徒情谊象一根无形的纽带栓系着我们。
　　提上两瓶酒，我登上了去往桃花滩临站的慢车。一路上，我反反复复想象着师傅师娘和桃花他们的近况，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往最坏的一面去想：我想桃花不敢对师傅和师娘说出实情，而是独自吞噬这失恋和被抛弃的痛苦。她茶饭不思，正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已经让桃花萎靡不振形同枯槁卧床不起……师傅和师娘则因为桃花“病”而担惊受怕寝食不安，如今也积劳成疾……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大师兄，提到大师兄我既恨且怜，想到对桃花的伤害恨不能对他千刀万剐。而一想到大师兄目前的处境，又对他很不起来。大师兄毫无人性地玩弄了桃花，却又遭到了宋婧的绝情抛弃，想必也是该有的报应。我不明白，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抵达桃花滩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薄纱一般披在桃花滩的身上，如同一件浅褐色的外衣，桃花滩仿佛步入了色彩斑斓硕果累累的秋天。
　　这里的一切，曾经是那么熟悉而亲切。两年多的日日夜夜里，每天都与它们朝夕相处相濡以沫。想来，它们对我也一定不会陌生，我的身影也应该深深印在了它们的记忆里。这绚烂的美景不正是热情欢迎我的一种最佳仪式吗？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迈步跨进桃花滩工区大门的那一刻，不觉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起来，我不敢想象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在等着我？
　　正是桃花滩人吃过晚饭的休闲时间，桃花滩仅有的几幢黄色房子，在暮色中凝重而寂寞地静卧着。有几户家门敞开着，从屋门流泻出淡淡的灯光照射在门前灰色的水泥地上，灯光如此柔和仿若月光的清辉普照，使桃花滩显得和谐而安祥。
　　我屏声静气蹑手蹑脚生怕打破这份安宁这份静谧！
　　走近那半个篮球场，我突然被一阵喧闹惊醒。只听得有人在争论什么，及至近前，才看清老张和老卞两人正情绪激动地在争论。两位老师傅发现我的到来很是很惊讶，因为，我是调出桃花滩再回来的第一人，久别重逢分外热情，相互间少不了一阵寒暄。
　　我试探着询问两位师傅刚才的争论，老张抓住我的手，说是要为他们俩做个公证。原来，两人正为拇指山而争论不休。
　　拇指山在桃花滩的奇峰峻岭中可算是独树一帜鹤立鸡群。从桃花滩的篮球场向远处望去，目光掠过近处的峰峦，拇指山便赫然于远方。只见远处一道起伏连绵的山崖一直向前延伸，突然间却断崖似的被中断，中断不远却又突兀起一柱石峰来，利剑一般直指蓝天，其形状酷似拇指，故得名拇指山。
　　这天晚饭后，老张老卞两人坐在球场边的条石上闲聊，夕阳西坠粉红的天幕辽阔而深远，清晰地衬托出拇指山的剪影，拇指山轮廓分明傲然挺立俯视着群峰。
　　老卞看得入迷，如醉如痴地感叹道：拇指山有今天的伟岸不知生长了多少万年？
　　老张侧过头看了一眼老卞，觉得可笑：你个老不死的也学会了浪漫？
　　啥子叫浪漫？我讲的是事实，千真万确的岩头五百年长一寸。
　　疯人说疯话!
　　你不相信？
　　我相信你的话才怪呢，拇指山本来与旁边的山峰相连，因为风雨剥蚀中间相连的岩头石块相继垮塌坠落，拇指山才突兀了出来。
　　屁话，我爷爷告诉我说，我爷爷的祖爷爷到我爷爷三代人连续折算过，岩头真真切切五百年生长一寸！拇指山是长出来的！
　　是垮塌出来的！
　　是长出来的！
　　是垮塌出来的！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老卞急了，要跟老张打赌，老张坦然应战，说：赌就赌！你说赌啥子？
　　一包烟。
　　要赌就赌一条。干脆赌大些！
　　要得，反悔的是龟儿子！
　　两位师傅谁都不服输。虽然已经谈妥了条件，但他们却忽略了谁能当这裁定输赢的裁判？来对他们的说法加以验证？恰巧我的到来成了他们公证的第三方。两人拉着我不放，逼着我说句公道话。望着两位老顽童冥顽不化的天真模样，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不想趟他们这塘不能澄清的“浑水”，做贼似的逃离开来。心里五味杂陈地来到师傅家门前。屋门紧闭着，屋里隐约地传来说话和电视声音，我心里急切想洞悉师傅一家人近况，却又担心会看到不想和不愿看到的悲情场景。
　　我忐忑的扬手轻扣屋门，师娘打开门来，惊讶的表情不亚于我的惊讶。我移步进屋，呈现眼前的画面让我震惊：师傅桃花还有三师弟，正围着桌子有说有笑的吃饭，师傅还十分享受似的抿酒咂嘴，这气氛是何等的和谐融洽。分明一副幸福快乐其乐融融的全家福图画！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感动得泪眼模糊，无需打探更无需多问。这温暖的画面已经说明一切，我所牵挂的亲人们，他们一切都安好！
　　我不期而至，让所有人都惊喜万分，也兴奋不已。一种与亲人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充满整个房间。师娘拉着我的手饱含深情地打量着我，眼含泪花，久久说不话来，那神情分明是母亲盼回了久别在外的游子。而我，也有一种强烈地回家的感觉。
　　三师弟夸张地跳起来给我一个拥抱，差点没将我扑到。我们抱着笑着，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师傅乐呵呵招呼我坐下，闲话不说，开口便道：今天咱爷俩一定要来个一醉方休！
　　我很贪婪地答道：还要撑一肚子师娘炒的菜！
　　师娘去厨房忙活了，说是我来了起码得加两个菜。桃花起身去厨房给师娘帮忙，饭桌上就我们师徒三人，师傅很关心地问起我的近况，我一一向师傅做了汇报。师傅时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赞许。
　　师傅和师娘身体还好吧？
　　好！师傅爽朗地答道：我们不仅身体好，生活也很好！
　　师傅酒量也比以往强多了。三师弟插话道。
　　说到三师弟，我问道：你怎么样？
　　三师弟对我扮了个鬼脸，随意答道：就那样呗。
　　你三师弟看来只适合巡道，师傅喝下一口酒：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干什么，只要干好，就都很了不起。你们几个这么快就找准自己的位置和人生目标，为师的我感到很欣慰。
　　大师兄好象还没有，三师弟略带嘲讽地口气说，他干我们工务简直屈才了。
　　师傅像是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我道：听说他还是与那个欧莲姑娘分手了？
　　我点点头
　　多好的姑娘啊！你大师兄怎么偏偏不珍惜呢？人生难得遇上如此痴情的人！
　　你们大师兄人聪明却不诚实，不把聪明用在正道上，尽用在歪门邪道上。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总有一天他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师傅似乎对大师兄很感惋惜。
　　说话间，桃花端上一大盘油炸小鱼来，呵！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师娘还没忘记我的嗜好。这种美味，也只有在师娘这里才能吃到。
　　桃花重刚坐下来，就调皮地问我：二师兄，听说水源坝离桃花滩很远很远？
　　哪里，不远。我感到莫名其妙，从小生长在这一带的桃花，对水源坝应该并不陌生，她何以如此相问？
　　桃花怔怔地看了我一会，脸上充满着严肃认真地表情：不是离非洲很近吗？
　　我一脸茫然，这是哪跟哪呀？
　　你别听你师妹瞎说。师娘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转脸对桃花斥责道：吃你的饭，跟师兄讲话也没个正形的。
　　我抹一下自己的脸颊，突然反应过来，桃花是在揶揄我呢，嘲讽我这如包公的黑脸膛。
　　好你个死丫头，几天不见就学得刁钻了，竟敢对师兄如此刻薄？我指着桃花笑着嗔怪的威胁道：小心哪天我不会饶你！
　　屋里人似乎一下子恍然醒悟，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桃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灿若桃花，这笑声让我感到欣慰，证明桃花已彻底迈过了对她而言简直是生死攸关的那道坎。想来，她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上，再也不会误入迷途的，祝她这爽朗地笑声伴随她一生！
　　师傅再次举杯相邀，我指着三师弟：三师弟今天可是滴酒未喝。怎么？我回桃花滩你不高兴？一杯也不陪我喝？师傅说的要一醉方休，脸师傅的话也不听？
　　师傅却连忙制止，说道：你三师弟晚上零点班，不能喝酒。
　　没事的，少喝点！
　　上班不喝酒这是铁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师傅很严肃，虽然语气轻微却十分坚定，师命难违，三师弟对师傅是惟命是从。
　　我也不再坚持，但内心里却对师傅的说法不以为然，我觉得，师傅是在小题大做危言耸听，少喝点只要不醉就不安全了？何况，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呢。
　　然而，在这之后，水源坝工区因饮酒上班而发生的一起事故，才让理解师傅对禁止上班喝酒态度何以如坚决？也才真正懂得，安全规则都是用血的教训甚至是生命作为代价的而总结出来的。在此之前，我之所以并未对这些规章制度引起重视，因为总是觉得师傅们都是危言耸听是在吓唬人。在三师弟没有跳车受伤之前，我、大师兄和三师弟，我们何曾将跳车放在眼里？何曾注意到那是何等的愚蠢和无知？要不是后来老油条因喝酒而被车撞身亡，我又怎么会对师傅的警告刻骨铭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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