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弥漫

　　高淑雯从西夏回来以后，她们见了一面。她当真撑死自己了，夏至摸着她圆润的脸庞，忍不住地偷笑。高淑雯给夏至讲了很多他们在县城的街道上尝遍“百草”的经过，听起来，因为旧友的拜访，李苍宇的心情很不错。高淑雯时不时会试探的问夏至，李苍宇有没有跟她联系。夏至想，既然他躲着自己或是当她透明，她硬从高淑雯那里拿个联系方式也毫无意义。于是夏至在左躲右藏，引开话题不成功的情况下，一巴掌把高淑雯赶走了。她拿着花名册快步走进了主楼125，只留下高淑雯垫着脚尖站在门口，想看看这群学生有多傻，会受夏至糊弄。

　　这些日子，夏至越来越趋于平静。宿舍人调侃她说是有事业作为第二春，而忘了感情。夏至未置可否，拿起个东西丢到张亮亮脸上，“还不是你扔给我的烂摊子！”张亮亮一边笑，却又忍不住地哀伤，想到自己风云叱诧之时也未能收到一张半张的情书，不由得频频摇头。

　　从十一黄金周放假回来以后，夏至和周铭磊见面更少了。周铭磊经常回家，夏至则忙于各式各样的运动会，演讲比赛，卫生巡查，当然还有她自己的毕设。这次回家，家里已经知道了李苍宇支边的事情，加上前一段时间的电话风波，父母的态度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夏至妈有点歇斯底里，李家儿子靠不住了，自己女儿和姓周的上了几垒又不清楚，所以，她变成了鸵鸟，从此不提这件事情，估计是需要再仔细的想想。夏至爸倒是有些积极的变化，他会突然把夏至叫到书房，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周铭磊有没有从政的想法。夏至往往吓得心惊肉跳，不敢走露半点周要出国的风声，只好哼哼哈哈，想着混过一时是一时。

　　他们见面虽少，但是短信电话是联系的。一开始，夏至会说，忙着呢，别老骚扰我。

　　周铭磊就啪啪啪的打过几个字来，你已经烦我了是吧？以后我到了英国，发条短信要一英镑呢！不过你放心，我就是卖血也会赚钱给你发。

　　夏至忍俊不禁，但转脸又会忧愁的叹气。就这样，日子过得噌噌的，一转眼，GRE的成绩已经拿到了。周铭磊看着2230的成绩，心里很不满意。当然了，对于像他这样只复习了两个月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个相当的奇迹，而且就申请学校而言，也勉强够用了。对于申请签证，也是个不错的成绩，不会太低显得英语不够档次，也不会太高，显得有移民倾向。但是周铭磊一贯骄傲，尤其在英语方面，所以，单就这个成绩而言，他还是禁不住地失望。

　　周铭磊站在51楼下，看着夏至偷偷摸摸的出来，先是左右观察，然后才踱到他面前，完全不似以前小鸟一样倏的飞将过来。他一把抓住她松软的羽绒服，把她拉向自己：“你做贼呢？”夏至虽然趔趄，但还是警觉地四处张望，周铭磊气得就差揉了成绩单塞进她的嘴里了。

　　夏至听了周铭磊的陈述，眼睛弯成月牙笑了起来：“不够高啊？”

　　周铭磊微眯了眼睛，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是不是想说，我可以不走了？”

　　夏至睁大眼睛，连忙表白自己的心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你英文那么好，这个成绩，你是不是很受打击。”

　　周铭磊的表情瞬时晴转阴，他眼神怪怪的盯着夏至，盯了很久，很挫败的扭过头去，叹了口气。

　　夏至一边笑一边说，“别灰心，别灰心，你自己不是也说着成绩够了么。我纯粹是兴灾乐祸，没别的意思，哈哈，哈哈。今天晚上不查宿了，咱们出去吃饭。”

　　怎么还会有人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兴灾乐祸，还似乎这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周铭磊的嘴角抽了一抽，他死死攥了夏至的手，向着北门走去，心里想着，死丫头片子，我看你能装多久！

　　天就这么一点一点冷了。有时候，抱着暖水袋蜷在被窝里，夏至很是想念那个夏末在周铭磊家渡过的晚上。想念小熊睡衣上卫生球和肥皂混合的味道，想念周铭磊温暖的鼻息和微刺的胡茬，也想念窗对面墙上淅淅索索的黑白影片。这些片断，竟然美好多于伤感，夏至摸向胸口，想着自己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坚强。

　　其实，周铭磊也一直想着一样的事情，他一直打算过生日的时候再带她回去，却不想被从南方赶回的父母打乱了计划。家里有不止一套房子，在他刚入大学的时候，父母原打算搬到近郊的别墅，把这个留给他。因为周父一直是个浪漫的人，他认为，儿子泡妞的时候一定用得到。但当时，却被周铭磊婉言谢绝了。其实，他那时想得很简单：父母本来就常在外地拍戏，难得回家，不如就住在一起。没想到，赤子之心现在倒显得矫情，他只恨自己当时没有一口应下这个提议。

　　为了弥补之前都不知道周铭磊生日的缺憾，夏至转了很久商场去给他挑礼物。看中了一套哑铃，又觉得太重不可能带上飞机。还看中了一套帽子围巾，但觉得不是自己织的，显得很没诚意。逛来逛去，不得要领，却在后来穿梭于楼层之间的时候，被夹层内衣部的睡衣牢牢系住了目光。那是一套深蓝色的睡衣，周身深蓝，棉布质地。夏至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笃定那是深蓝而不是黑。不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她一看到这身睡衣，就会想到周铭磊穿着它靠在英国小镇某小house的阳台门上，懒洋洋给她发短信的样子。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真的会顺着他的思路去想那些事情，但手放在蓝色睡衣领口上的白色图案上时，却怎么都移不开——那是一个白色小熊，丝线绣的，整片蓝色中，唯一一抹雪白。幸亏作了辅导员有工资拿。夏至在款台结账的时候，想到若是拿她妈的钱给姓周的买东西，老娘应该会呈现哪种表情？收款小姐看着夏至阴森的笑容，很怀疑是不是她因为东西太贵而受了刺激。

　　夏至把这个礼物在平安夜时送给了周铭磊。不知从何时开始，周铭磊看夏至的眼神，总有丝丝络络怪怪的感觉。夏至总结，可能他时日不多了。。。不过，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非要说出来伤心？他们虽然见面少了，但至少他还没走，每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很情侣的。

　　坐在餐馆里，周铭磊就大刀阔斧的去撕包装。夏至看着周围人飘来的目光，小声说，“你能轻点么？你回去看也可以阿。”

　　周铭磊甚至把标签都拆了，他把睡衣揉了揉，抱在怀里，桃花眼一瞟，放出道凛冽的光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说着，全然不顾夏至的神色，继续讲，“你送我这个是不是想让我把小熊睡衣送你？”

　　夏至只觉得这些日子，周铭磊越发的蛮不讲理，但她无心计较，而且寿星为大，于是顺着说，“是啊。”

　　没想到周铭磊毫不领情，话锋一转，更加咄咄逼人，“那个就放在我家，你想穿的时候，就来我家穿。”

　　夏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多年来良好的家教让她忍住了，却呛进了自己鼻子，好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咳完了，她想，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眼泪汪汪的问周铭磊：“你材料应该都寄完了吧。这回就等着办签证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周铭磊手里还拿着帮夏至擦鼻涕的纸巾，眼神却由刚才的关心瞬间又转为了怪异。他的视线从夏至的眉尖描描摹摹到了鼻翼，然后垂了密匝匝的睫毛说：“办签证不麻烦？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眼看着夏至就要急了，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快了，到时候闲下来，你别嫌我耽误导员工作。”

　　终于快放寒假了。夏至参加完了最后一门监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第一个学期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他们系一向是成绩拔尖就业率高，从不重视什么文体活动。但是每届学生较之以前，都有不同。这一届，不仅女生稍多一些，孩子们也都长得更为水灵。书呆气少很多，校一级的竞赛上，都表现良好。系里对夏至赞赏有加，说她一开始做辅导员就颇为用心。夏至却总觉得受之有愧，从而更是以自己的学生为荣。

　　第二天就是考研的日子，所以，最后一门考完之后，学校教务处的老师就拼命的赶人，希望多出一点时间来布置考场。夏至抱着封好的卷子，跟着监考老师一起去主楼四层。最后这门课是数学，主楼四层是数学系的地盘。待数学系负责考卷的老师点好了数目，收进了柜子，夏至才放心地离开。她本该直接下楼的，却鬼使神差的顺着连接着主M的楼梯上了主M顶层。她有点想看看考研的考场。

　　虽然自己不考研，但当年高考的紧张气氛历历在目。想起很多时候，胜负就在一搏的时刻，心还是会不自觉地收紧。她又忽然想到，今年坐在考场里的应该会有老方，于是忍不住地有一丝雀跃。不论他是因为自己的理想，还是真的专情到为了关彧而折返，夏至心中都是佩服。工作了一年再回来考研，要花费的工夫会更大。夏至脑子里浮现出老方一贯的神情：搓搓手，然后目光灼灼的说，试试呗。她轻轻地笑了，能在上研的时候再遇到这个昔日的老部长，实在是件幸事。这个个理工科的院系，理工科的学校，多一个能闲暇谈谈码字，偶尔抒发一下情怀的朋友，还是相当不错的。不过更多的，她还会期待老方和关彧会不会有些下文。

　　这层没有学生期末考试，已经早早的收拾好了。夏至的目光扫过主M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的桌椅，看着上面整齐的贴着的准考证号码和注意事项，心情愈发紧张。刚才还想到关彧又遭遇某怪异追求者的传奇故事时，眼角流露出的点点笑意，现在全被那些白色的字条煞没了。她站在后门，强迫自己放松心情。那个追求者真的很另类，他虽然没有尺人那么可怕，但却有膀子力气。有力气还不干正事，他追求人又不走正道，偏偏喜欢旁门左道。他总是在大家一起骑车的时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挤到关彧身边，然后飞快地拍上一掌。而可怜的关彧总是在惊魂未定的时候，看着此人豪放大笑着离去。那个人还跟夏至有点交情，真奇怪，追求关彧的人，有好几个都跟她有点交情。一个晚上，关彧正在哀求夏至能不能委婉的告诉那人不要再吓她，夏至接到了那壮汉的短信：怎么样，她动心了么？

　　夏至复又笑起来，她有点崇拜自己。有些本领是逼出来的，她学生有时找她谈话，会絮絮叨叨说上几个小时，说家里的矛盾，说面对挑战时紧张的心情。一开始，夏至不知该如何回答，后来就赶鸭子上架，宽慰他们要学会调剂，压力太大的时候想点别的。慢慢的，自己居然也掌握了。辅导员这个工作，虽然有点累，有点烦，但是会拿工资，也会督促着自己一点点成长，真是捡到宝了。

　　她准备转身离开了，却眼瞅着一个帅哥从前门踱了进来。他穿了件深蓝的高龄毛衣，外面是个墨绿色的棉服。主M的教室为了通风，寒冬腊月的天气，都开着窗子。于是，帅哥行走间，风剌剌的带起他大衣帽子上的一圈金毛，轻拂他微白的面庞，很是肃杀。帅哥斜挎着大个的书包，微一低头，拿出一张纸片，然后一阶一阶的走上来，停在一个座位旁边，核对了一下，专注的点头。

　　夏至觉得腿啊，躯干阿什么的全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呆呆的立在那里，说不上来用发抖还是僵硬形容自己更为贴切。那帅哥仔仔细细核对完了，抬起头，笑意融融的冲着她走来，有慵懒又锐气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教室，“这么巧啊，我还说一会儿要打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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