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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几曾着眼看侯王
“爹……父……父亲。”
稚气而胆怯的童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没有应答，剩下的，还是夜一般的静默。似乎这世界本就是悄然的，那句纤弱的呼唤，不过是耳中的幻鸣。
房子中间，站着个三四岁的男孩。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惶恐。时不时抬眼偷偷打量着坐在躺椅上华服的中年男子，似乎期盼着对方能注意到自己，又害怕他注视着书籍的目光真的投到自己的身上。
第一次见到了从懂事起就开始不断臆想的形象，半月来在想象中修改了一遍又一遍的相认，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这个人，便是人们口中的永安王么？即使并不完全明白什么是永安王，他也知道，在月余之前，这样的人，是自己这种连饭都吃不上的小乞丐一辈子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耀眼的阳光射散了一室的晦暗。
“父王！”这次是澄澈而坚定的声音。眼睛渐渐适应了开门瞬间带来的强光，男孩楞楞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年。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衬托着挺拔的身材，秀气的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微笑。
“是奚危吧！我是哥哥，奚安哥哥。”少年蹲下身子，平视着男孩的眼睛，嘴角挂着清凉的微笑。
“哥……哥？”
“嗯！”少年回首看了看坐着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眉毛微微上挑，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声。
“父王，您真是的！弟弟没来的时候挂念的厉害，现在站在您面前了，却好似外人一样，您这脾气，会让奚危难过的。”
“你——”男人终于开了口，却又被少年打断了话语。
“我先带奚危去休息了，才四岁的孩子，那么奔波地赶了大半月的路，又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您真不知心疼么？”少年站起身子，拉住了男孩的小手。
“你——好吧。奚危，跟——跟哥哥去休息吧。”男人皱了皱眉头。
第一次听到父亲叫自己的名字，男孩惊喜地抬起头，却并没有迎上想象中充满怜爱的目光。
“嗯！”他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失落地耸下了肩膀。
少年的手很大，紧紧地攥着软软的小手，暖暖的细流从手心传递着。
“奚危真了不起，居然和那个男人一句话不说地耗了那么久，我都做不到呢。”
“那个……男人？”
少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父王，父王啦！”亮闪闪的双眼弯了起来，只留下两条柔和的缝隙。
“父亲，不喜欢我吗？”男孩有些落漠地望着大步行走的哥哥，小跑着，才跟上少年的步伐。
“怎么会？”奚安放慢了脚步，低头温柔地笑笑，“父王找了奚危好多年呢。你别看他总扳着脸，其实很孩子气！终于找到小儿子了，为了这几年的辛苦，总是要闹闹情绪嘛！奚危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是……吗？”男孩眼睛一亮，脸颊却猛地红了，小声地呢喃着：“我以为，是父亲不要我了呢。别的小孩都有爹，我只有娘，后来，娘也病了，我，只有我一个人……”提到这里，本来透彻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奚危回来了，不会是一个人了。”少年摸摸男孩的头发。
走进花园，正值花季，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地开着，空气中也扩散着甜甜的花香。拉着前面的少年，奚危新奇地打量着这大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宅院。这，就是娘总是念叨着的有一天能回来的家么？可是，娘，却没有看到。这花儿真好看。
“好看么？等晚上的时候，在这园子里吹吹风，闻着花香看月亮，才漂亮呢。”听到少年的声音，奚危才察觉自己在不觉间，竟感慨出了声。
穿过花园，便又是蜿蜒的走道，四岁的孩子努力地记忆着走过的路，又小心地跟着少年，生怕走丢了。这样的院子，在惊叹中，又带来了些许莫名的恐慌。
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奚安推开镂花的木门，“这里，以后就是奚危的房间，喜欢么？”
“世子，小少爷！奴婢给两位少爷请安.”刚踏进房门，清脆的声音响起。奚危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疑惑地看了看哥哥。
“这是以后照顾奚危的筱筱。”
“筱，筱？”
“是，奴婢见过小少爷！”女孩的双眸中闪烁着灵动的晶莹。
“那，奚危先休息一下吧，很累了吧？等下开饭了，哥哥来叫你。”
大片猩红的雪莲肆意的在眼前盛开，世界上，似乎只剩下鲜红。不要，要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娘！娘，你在哪里？娘，不要留奚危一个人。不要这些花，不要红色！不要！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奚危惊恐地睁开了眼睛。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被褥，记忆似乎短暂地禁锢。“不是一个人了……”奚危伸开紧紧握住的双拳，茫然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筱……筱筱？”试探着发出声音，却没有得到回应。
跳下松软的床铺，奚危走出房间，不自觉地跟随着记忆，向之前走过的小道走去。
“父王！”隐约似乎有争执的声音传来，奚危向声音的来源走去。
“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母妃！可是，奚危没有错啊！他是你的儿子，是我的弟弟！凭什么你的错误要让他一个人背负？”熟悉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愤怒，阻止了奚危的脚步。
“你！”似乎在努力隐忍着怒气，略带沧桑的男声本欲大吼，却终是压低了音量。“安，你真的……”
“父亲，他也快醒了，我还尊您一声父王，我想您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那，孩儿就告退了！”
惊觉自己所处的尴尬境地，奚危飞快地向来路跑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很机灵么。”戏谑的声音低语着。
一声清叹从背后溢出，少年轻笑，脸上换上遇水即融的柔软，向奚危跑去的地方缓慢地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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