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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情何以堪
第八章情何以堪
袁朗始终不能忘怀那一幕,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以后。
早晨的阳光就那么干净地洒下来。华若岭就那么干净地站在门外的阳光里。微昂着头,撅起的嘴角仿佛带着笑,眼角稍稍上吊的眼睛瞪着,却瞪出一点半嗔半怨的风情来。
袁朗就在那一刻转过身,视线硬生生地撞上了那个带着阳光气息的身影,便再也无法移开了。二十年来不曾卡启动心幕被猛然掀开,光线和空气和许多纷繁复杂的东西一下子涌了进来。他的心登时变得沉甸甸的。
后来,袁朗对成为自己妻的人说:“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他的妻笑,她知道绝不是因为那句“老虎团还怕疼”?
后来的后来,他的妻对他说:“这辈子你干得最浪漫的事,就是对我一见钟情。”
而当时的袁朗,把周围的一切当成了喧杂的背景,眼里心里只能容下那个像阳光一样清新的身影和那一点不成熟的风情。以后无论时光荏苒,世事变迁,只要他可以静对阳光,总能在心里浮起那一份美好与浪漫的情怀。
华若岭向门内看去的时候,就看见袁朗有些呆滞的身影。明明是冷峻硬朗的面孔,此刻带着柔和的笑意。眼底不见一丝杂质的透澈折射出一线纯真的意味,全没有了所谓的精明干练抑或是阴暗算计。于是之前千回百转的心思都消弭于这一时的笨拙。
没有千言万语涌上来却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这一刻无声胜有声的别样心绪,在两人的目光里形成了一种宁静的立场。
一时无语
过了很久,长久的像经历了又一个轮回。华若岭才出声打破了平静:“你来了?”
“来了。”几乎是本能的回答,袁朗依然没有移开目光。
华若岭深吸一口气,又幽幽的吁出来。不肯再说话,也不肯让自己陷落在这样的目光里。无意识地左看右看,霍家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仿佛放下了一些东西,轻松了不少。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华若岭平静地走进门,想回寝室,却在袁朗的身边停下:“为何而来?”
袁朗一愣,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见所见者而来。”
华若岭不再紧绷着脸,她感谢这一刻的默契:“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闻所闻者而去。”袁朗庆幸自己这一刻的明了。
“你也看过《世说新语》?”
“不,只不过家父十分仰慕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我自幼耳濡目染罢了。”
“魏晋风度……”华若岭沉吟着,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与顽皮。“袁朗,说不定有一天,你也可以有魏晋名士的从容风度哦。”
“我?魏晋名士?”袁朗按下心中的一句:你在开玩笑。
华若岭也不想掉书袋子了,只是摇头晃脑:“是真名士自风流,纵然是金戈铁马的沙场战将,也可以羽扇纶巾,谈笑间砥定乾坤。”见袁朗表情奇怪,又加上一句:“无非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计较一时之得失,不为风云变色而已。”
袁朗的目光里多了些许讶然:“我不能说你是对是错,但我会好好想想。”
“我说的肯定是不对的,博君一笑。”华若岭不再多说,径自上了楼。
袁朗看着她的背影,一撇嘴,一耸肩,对周围人大声招呼,步履轻快地走了。
屋子里的空气为之一轻。旁观的人好戏是看着了,却被戏文绕得晕晕乎乎,半晌回不过神。
最后,还是老张大夫老成的来了一句:“他们心有灵犀啊,我们这些外人怎么能懂呢。”
话说有一个星期左右吧,卫生院的同志们过得相当的悠闲。
如果宇宙最终归于冷寂的学说成立的话,那么任何地方由热闹归于宁静都是必然的。卫生院织染也逃不出归于平静的命运,尤其它的平静被打破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分钟而已。
但凡是都是有例外的,比如说人心。
这段时间里,卫生所里浮动着一股安静而诡异的气氛。人人都盼望这发生些什么,虽然不具体到某件事,但它指向的人物却十分明确,那就是整天以书为生的华若岭小朋友。
按说她对这种氛围或者说盼望毫无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女孩子固有的感性加上读书人特有的洞觉让华若岭比一般人更敏感于周围空气微妙的变化。但她并不愿意去迎合或者抵制某些奇怪的心理。事实上,她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比如看完手头的《护理学基础》和《十日谈》。前者是复习一些会生疏的知识,后者就纯属娱乐了。这样带些诡异的气氛下,她刚好有了“享受孤独”的自由。读书是世界上最需要孤独的事情之一。于是处于目光中心的华若岭反而是最平静的。
我们形容无可奈何状态常用的一句话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旦某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身处其中的人想逃也逃不掉,祈求平静的华若岭就是一个典型……
囧~~~
把华若岭从消极避世的孤独中拉出来的,是一次全团大比武。卫生所全员出动,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连队卫生员,再加上临时抽调的“担架员”(只用来扛担架的)。分成了几个救护小组,密切注意着场上的突发性卫生事件。军医的价值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
在医护点驻扎的华若岭又一次见识到了老虎团的威力。小伤人家根本不过来,过来的也只是要点酒精一擦完事,充其量加个创可贴。最让华若岭吃惊的是一个老兵,严重的腰肌劳损,也只让罗大夫推拿了两下,又返场继续比赛……看着比武场上激烈的争抢,听着耳边山呼海啸的加油声,她的脑海里浮上来一句话:“多人群发性集体大脑短路”。这就有些不大恭敬的意思了,她努力甩掉这个念头,让视线余光扫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袁朗此刻正翻过最后一个障碍,以第一名的姿态扑上靶位,一连串漂亮的射击后,一个标准的军姿站好,心里却是忍不住的得意。
一连长几乎是冲过来的,拍着袁朗的肩膀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满脸的笑。上下一打量,瞄到袁朗手腕出的擦伤,拉着袁朗就往医护点走,才不管袁朗在身后叫:“连长,我还有别的比赛呢!”“连长,你这样拉着我多不好看啊!”
袁朗被拖到医护点,正迎上华若岭含笑的目光,立刻挣开连长的手,脸色几经转变,终于换上了镇静从容的狐狸笑,才挺胸抬头地走到华若岭面前,手一伸:“破了皮,你给弄弄。”语气里有意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华若岭似乎是察觉到了,憋笑憋到肚子抽筋,赶紧处理好伤口,作个手势让袁朗走。
袁朗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大笑,还伴随着拍桌子的声音。无名火起,袁朗目光森然的瞪着大笑的华若岭:“有什么好笑的啊?别笑了!”
华若岭才不管他,一手指着袁朗,一手捂着肚子:“袁朗……变脸……傻狐狸……”话是说不完整了,就连笑都是断断续续的。
袁朗挑起嘴角,冷冷笑着,一眼不发。
华若岭把声音收了,使劲抚着胸按下笑,半低着头,从头帘下面盯着袁朗,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这下袁朗有再大的火气都不敢发了,真怕她哭给他看。女生脸真是六月天啊,说变就变。刚好那边广播通知袁朗去参加散打比赛,他借此土遁,留下一句:“你等着……”
我等着?我傻啊?华若岭一瘪嘴,赶紧跑到另一个医护点去换班,好死不死,居然是袁朗正在比赛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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