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化脑补狂魔

　　袁满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记忆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明明韩笑才重新叮嘱过一遍要他出门去买的是哪几样东西，结果他半路上又给忘了个干净，只好再次两手空空地跑回了家。他实在应该让韩笑列张单子出来。袁满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爬楼梯，本来当他看见卧室的门关着时，他是打算敲门的，然而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卧室的门板之前，卧室里的谈话声已率先传进了他的耳中。这日的天气十分晴朗，极盛的阳光越过大开的窗户洒在小竹楼二层的走廊里，直晒得人晕头转向。袁满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后，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卧室的房门上。
　　房门后依次说话的至少有十几个人，基本上把袁满先前重回天游宫那段时间里的“遭遇”给串连了一遍。最后作总结的是韩笑：“果然如此。先生离开我时分明没有心魔，果然是周景这个…”
　　再也不想让韩笑往下多说一个字，袁满略有几分颓然地用额头抵住了门板：“笑笑，是我。我又……又忘记了你让我买些什么。”他的这个姿势重心并不稳定，更差点因为韩笑突然开门的动作而摔倒在地，幸好对方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
　　“刚刚家中来了客人，”韩笑温和地解释道，“所以拜托先生出门买些茶点。现在他们已经走了。”
　　“你说谎。”袁满推开了韩笑搀扶的手：“刚刚屋子里面的都是你过去的手下，我有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哪有客人必须从二楼的窗户匆忙地离开的？”
　　“窗户？”韩笑遭到袁满接二连三的质问，不仅没有紧张起来，反而笑意更加深厚：“先生怎么忘记了？即使已经入了冬，山中的飞虫依然很多，所以我们前阵子一起新装的纱窗啊。我刚刚是在一楼招待的客人们，他们自然也是从大门离开的。我回卧室只为多批一件外衣。”
　　虽见韩笑神情自若，袁满仍旧选择了靠近窗户查探。可是窗根处的的确确结结实实地钉着极细密的窗纱，别说是走人了，连细小的飞虫也不会有任何办法通过。而当他再一次环顾房内，房内又确实独有他与韩笑两个：“我明明听到你在和别人谈话，你们谈到天游宫，你似乎意图加害周景。”
　　“先生定是幻听了，我害你心肝似的师弟做什么。” 一听袁满提到周景，韩笑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倘若他真出了事情，你第一个要恨的人不正是我。”
　　韩笑方才的确是在和过去的“朋友们”做交易，但和常人的逻辑不太相同，他此刻竟由于吃醋而把该有的心虚完全地抛在了一边。他实在委屈极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他用作为本命法器的匕首来换取一些袁满心魔成因的情报，多少算得上一种牺牲；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他为了找到治愈对方的方向而再度说谎、甚至不得不违背两人之间的誓言，已然等同于在承受无以伦比的煎熬…所以比起周景，明明他才是更该被袁满关心的那个！然而袁满这个莫名偏心的人，居然只担心周景会被他报复？周景有哪里值得被这样关心！？
　　袁满瞧了会儿韩笑挂了一层冰霜的脸，终究由于手头上没有实质的证据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吧，近来我的脑袋越发不中用了。但是你该知道，你每次骗我，我都对你非常失望。”他心绪纷乱，等把想说的一说完，立刻转身往楼下的院子里去了。
　　纵使袁满的话好似蜻蜓点水，心思敏锐的韩笑仍被刺得周身一震，他本想着无论如何直接跟上对方，孰料尚在屋内的魔修们在解除隐身法术之后，竟突然出言阻拦了他：“您身边的这个人绝不简单。明明既不是修士亦没有任何法力，我等之中却无一人能够察觉到他何时站至门外……”
　　“既然交浅，不必言深。”韩笑匆匆打断了魔修们的谏言，他将从来随身携带的匕首留在了窗边的案几上，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虽然何辜山的冬日算不上寒冷，明眼的人也依然能一下子看出，小竹楼的院落中唯剩的绿意仅有那些四季常青的灌木。而此时孤身独立的袁满，即使表面上只是在遥望着远方，韩笑却也知道对方的心底其实愤怒极了。
　　“先生可是对我失望了？”韩笑不敢去看袁满的眼睛，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因为不擅于与人坦白而紧张地握紧了双拳：“今日早些时候，不，就是方才…我确实是在与过去的一些手下接触。尽管我曾经答应过先生再不与他们往来，但是为了治好先生的心魔，我需要清楚先生心魔的成因。”
　　见袁满无动于衷，韩笑越来越深刻地检讨了起来：“我的确错了。我太习惯于暗中的手段，更习惯于说谎。只因我过去百年间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是，正如我今天选择了向你坦白。先生，我有在逐渐改变！”
　　“我早对你没有任何的期望，如何谈得上失望。”袁满终于转过了身，可惜他看向韩笑的目光远不及他说话的语气来得淡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放下我们之间的怨仇不提，你又何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了？”
　　这天韩笑身上批着的是件藕荷底印回云纹的外袍，里面穿的则是件款式简洁利落的暖霜色窄袖胡服，整个人不仅被衬托得雅人深致、与昔日太过华美的打扮相比更加文秀非凡。袁满对着韩笑腰间所系编有忍冬花叶的绦绳盯了数秒，紧接着十分突兀地闭上了双眼：“从前你在我身边，还不是表面上温柔宁静，背地里无恶不作……”
　　给袁满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韩笑忍不住笑了。他向袁满进了几步，正欲牵住对方的手，谁曾想对方忽又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瞪了他一下。袁满有点生硬地把手背到身后，不太和善地向韩笑发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很高兴，先生的喜怒哀乐，都是为我。”韩笑见袁满开始难以压抑自身的情绪，倒是不再像刚刚那样手足无措。他先示好般地搂住了眼前人，而后便温存地将头枕靠在了袁满的肩窝，嘴里的话也开始锋芒渐露：“先生，我嫉恨周景。只因一想到，你之所以一日比一日更消沉，或许与他有关；只因一想到，他和我对你存有一样的心思；只因一想到，他也曾有机会如我般逼迫你。我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周景的人品比你端正百倍不止，你作什么胡乱猜想……你！”袁满让韩笑言语中旁敲侧击的试探气得面红耳赤。他本打算推开对方，奈何魔修与普通人之间的力量非常悬殊，最终只能颇为不甘地在口头上发起反击：“你这无耻之徒！倒也知道自己向来逼迫我！”
　　“是啊，周景才没有我的魄力呢。”韩笑豁然开朗的笑容完全地展示出了他得意至极的内心，他一手禁锢住袁满的腰、一手移动到对方的耳骨后，话音未落便强行按住袁满的后脑勺夺来个吻。袁满出于置气想去按韩笑的睡穴，然而在他的胳膊真正抬起前，韩笑就施力有度地捏住了他两臂的肘心，还顺势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一再被压制使得心高气傲的袁满极为恼火，等到韩笑一放松对他的挟持，他便冲动地抓住了韩笑的后衣领，对准眼前欣长白净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本来他以为伤害韩笑能让自己好受些，可当他真正把韩笑咬出了血，他却仅仅由于自身过激的行为而感到迷惘。
　　另一边，韩笑则仿佛天生既没有痛觉也没有脾气。他在亲昵地蹭了蹭袁满的脸颊后，似乎是因为盼望着与其再次接吻，微微地低下了头。这回袁满的反应出奇地安静，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木讷——韩笑用修长好看的手指为他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发丝，接着轻轻抚摸过他的脸侧，抬起了他的下巴——舔上了他沾染血色的唇瓣。
　　“先生的嘴唇，好甜，好柔软啊。”品尝着舌尖传来的阵阵腥涩甜味，韩笑忽然痴痴地凑近袁满的耳根发起了赞叹：“其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对不对？”
　　袁满的耳朵瞬间涨红了，他逃避性地将双眼闭紧，睫毛却由于内心的动摇而止不住地颤抖，嘴巴也几乎抿成一条细线。韩笑见袁满这样紧张，不由得一边轻轻地笑着、一边加重了捏着对方下颌的力道，最初细雪一样落到他嘴边的吻也逐渐演变得更加出格，甚至偶尔会稍显恶劣地含住他的下唇……与冬日室外清冽寒冷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唇齿相交间韩笑侵入袁满口内的舌头烫得惊人……
　　擂鼓样的心跳声简直要把袁满自己震聋，他既不甘心就这样被韩笑迷惑、又已然因为头脑发热而四肢无力。他何以如此丧失自我！？怎能韩笑要摸他的腰，他便给摸？要拉他的手，他便给拉？在袁满正默默地无限唾弃自己之时，韩笑忽地紧握着他的手放到了另一个同样呼吸急促的胸膛上。
　　“砰咚、砰咚、砰咚…”意识到这春雷般的心跳竟来自于韩笑，袁满刷地睁开了眼睛。他们两人额头相抵凑得过近，韩笑又半开着眼睛未有设防，故而一下子被袁满的睫毛刮得不轻。似要报复也似要占便宜，韩笑强忍眼睛的痛痒轻咬了下袁满的舌根，而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对方。盯着袁满微肿的唇瓣，韩笑的声线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真的非常高兴，原来先生是为我病的。”
　　不知怎么，袁满被韩笑那由衷真挚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感到一股伴有刻骨恨意的痛楚猛然自他心底升腾而起，宛如因与他双生而被封镇的魔鬼今日终于重获新生。
　　不顾一切地，袁满心中的魔鬼不顾一切地叫嚣着，定要韩笑与他，共坠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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