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化脑补狂魔

　　九万里云卷云舒下，平常过于空旷古板的文思殿内一时也充溢起了豪情壮志。手中拿着袁满连夜赶出的折子踱来踱去，小皇帝的脸上难得地迸发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
　　“袁爱卿，你呈上来的方案朕看过了。朕一早便认定你是个有能之士…朕果然没错！”
　　袁满虽碍于朝廷礼法无法点明韩笑在其间所作的贡献，心内到底是不忍居功的，因而仅谦逊地保持了沉默。但他的沉默在小皇帝看来却别有另一番意味，已经习惯了妄自菲薄的小皇帝敏感地低下头，甚至一身珠宝玉饰的光彩都跟着委顿。
　　“可惜朕是个没用的皇帝……恐怕就如袁爱卿所想，朕是没有办法立刻将这方案付诸实行的。”
　　“皇上，黎民百姓无法做主的事情有您为他们做主，皇上怎么会是无用之人呢。”惊异于小皇帝的悲观，袁满出言开导道：“愚公移山尚且需要数代的努力，更何况治理天下这样任重道远的大业？纵使无法立刻实行，只要皇上心怀黎民百姓，终能开创清平盛世。”
　　“真的？你当真如此看朕？”
　　许是素日饮食贪多了盐，小皇帝愈激动愈突显声音的喑哑。看着在常福提示礼法的轻咳下对方仍极倔强地盘问的模样，袁满和蔼亲善地点了点头。
　　“臣绝无半句虚言。”

　　“…嬖臣…”“…侍君…”
　　结束了与皇上早朝后的私下会议，打算收拾东西回家的袁满恰好在去朝房的路上，偶遇了一群嚼他舌根的臣子。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意识到那些人无端的恶意以及莫须有的诽谤，孤身无援的袁满陡然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不要脸！”
　　“你说什么？”
　　血气上涌何须一瞬，袁满活了大半辈子没碰见过这般直接的侮辱，当即头脑发热地折回去找那些人理论。看他走远才得寸进尺地喊话的臣子们未曾预想到他的反应，皆很尴尬地面面相觑。
　　“你们对我有看法，便该直接说予我听。背后谈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你是以色侍君的嬖臣！他们说的有错吗！？”发声的人不在先前谩骂袁满的朝臣间，而在新走到这处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间。“排在龙榜最末的人堂而皇之地进了三甲。当了没两日的官，就敢大庭广众地质问同僚。你这种人还称不上句不要脸吗！？”
　　倘若此刻斥责他的是旁人，袁满不会往心里去；然而此刻斥责他的，是他素来敬重的清正之臣。如遭当头棒喝，又似晴空霹雳。妄图甩开如芒在背的刺痛感，袁满转身大步流星地直奔宫门。要不是撞上了应晦，差点失足跌进宫门附近的引水渠。
　　“我信你。”
　　应晦一边紧紧地抓住失魂落魄的人一边焦急地表态，让稍稍冷静下来的袁满大为感动。
　　“三思实乃清流也。”
　　“我信你，可你的确不该继续留在朝中。若你肯信我，便趁着形势尚好快快独自远走高飞。什么人也不要带，什么人也不要告诉。要知道并非你愿意亲近的人，就值得你亲近；亦并非你没有做嬖臣的心思，有朝一日皇上他就不能强迫你……”
　　“慎之。”袁满先是短促地唤了应晦一声，后是缓缓地劝了一句：“慎之啊。”
　　本打算再说些什么的应晦蓦地戛然而止，直到袁满走远了还愣在原地。

　　“韩公子在做什么？”
　　“韩公子正在书房……”
　　心烦意乱，袁满刚进家门便破罐破摔地想找韩笑玩乐，话都没听全就迈开了腿。而正在书房画屏风的韩笑，则一听见丫鬟们嬉笑着拍门通报，马上故意地藏到了屏风后。
　　那新画好半折红叶的屏风是由近透明的薄绢所制，根本藏不住人。袁满绕着屏风没走几圈，便一把将韩笑抓进了怀里。
　　“像只小狐狸似的。”
　　“这就像？”韩笑笑吟吟地任袁满搂着，随手从屏风上笔墨未干的红叶间揩了点朱砂擦到自己眼尾，然后轻薄地扬起了下巴道：“这才像。”
　　待袁满双眼发直，韩笑为了向其索取到目前能索取到的最大福利，又欲擒故纵地推开了他。
　　“你抱着我，我怎么继续画？”
　　“对不起…”
　　“你盯着我看，我更没法了。”
　　“……”明白韩笑在下逐客令，实在不愿独处的袁满难得厚脸皮地低了头，“那你要我如何是好？”
　　“我要罚你。”早有预谋的韩笑从袖子里抽出来一道三指宽的长布条，不容分说地蒙在了袁满眼睛上，“罚你在我画好屏风前一直乖乖地系着……”
　　可等布条绑好，韩笑非但没像他话中暗示的那样接着画红叶，反而牢牢地捏住袁满的下巴吻了上去。
　　所谓“舌送丁香娇欲滴，非蜜非糖滋味长”。韩笑越亲越不解瘾，末了竟护着袁满的脖颈给人直接抵压在地。禁不起更多狂风骤雨，袁满费尽气力地截住了韩笑试图潜进他裘裤里的手，然后又毫无悬念地被轻松挣开。濒临理智边缘，韩笑一边桎在烧红了脸的人儿身上，一边丧心病狂地咬着其耳根循循诱劝：
　　“好哥哥，你又糊涂了。不是说偶尔地亲亲摸摸不作数么。亲脸是亲，亲嘴也是亲。摸胳膊是摸，摸哪里不是摸呢？一切仅算亲人间的抚慰。”
　　见袁满没有接话，韩笑再度变换了说辞。他亲昵地与袁满脸贴着脸，故作退让地先将袁满的手引至自己胸口。
　　“我们两人并非谁在占谁的便宜…要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是在救我，是在做善事啊。”
　　做善事？是啊，除了韩笑，谁需要他卑微的行善呢？袁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些横加在他身上的指责，那些他不愿面对不愿思量，甚至连稍加回想亦使其痛苦万分的指责。
　　“不用管我，你继续吧。”
　　却说韩笑今日在得知袁满受挫的消息时无疑是高兴的，高兴于他终于得到了个攻破心上人道德防线的好机会。哪曾想千脑补万脑补，现在袁满真如他意料之中地躺在了身下，他倒意料之外地难以对其的消沉视而不见了。轻轻地解开蒙住那人眼睛的长布条，袁满果然眉头蹙着。
　　“究竟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可好与我说说？”
　　嬖臣贼子？以色侍君？那些人如何说得出口！？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将这样莫名的脏水泼向全心全意尽职为公的他！？纵使再完美无缺的蛋壳裂开再细小的口子蛋液也会喷涌而出，更何况是第一次尝试与知己敞开心扉的袁满呢。被韩笑温柔地握住双手耐心倾听，袁满喉咙中琐碎的话简直快吐不完了。
　　“你看，像你我这样亲近，你有心事我尚且猜不出来。那些人与你仅有数面之缘，就更难清楚你的为人了。”韩笑笑着帮袁满理顺鬓角处垂落的长发，“你善良、正直、有责任心，同他们说的根本不一样。”
　　“让我来教你个去晦气的法子吧。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偏方，或许有用呢。”半搂半抱地把袁满扶起身拉到书桌前，韩笑拾起一根狼毫蘸饱墨递进袁满手心，“你将那些说你坏话的人的名字写下来，他们便再不能影响到你了。”
　　“如何？”
　　待袁满犹豫地照做后，韩笑立刻关切地询问效果。
　　“果然好了。”
　　袁满哄小孩似的亲了亲韩笑的脸。

　　斜阳倾洒至巷弄花深处，把只轻飘飘飞过高高院墙的纸飞机映得火红。
　　候在僻静街道的韩笑手下们一接住那抄写有几个朝臣名字的单子，就迅速地化为几道影子前去执行久违的暗杀任务了。

　　次日沐休本不必上朝，熟料决心睡到晌午的袁满竟突然地被疯长的功德给惊醒。虽不是半点不了解天道的无厘头，他一时到底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哪里都奇怪。甚至与韩笑用过早饭后，袁满仍旧有些浑噩，更别提那隔墙传来的越发地加深了他困惑的童谣声。
　　“人生在世心不要偏，”
　　美人蕉下身穿白衣的韩笑浅笑着为他斟茶，垂落的袖口上绣着游曳的金鱼。
　　“莫把那报应当虚言。”
　　小小玉盏不盈于手，里面淡色的清茶亦散发着助人安神的芳香。
　　“欠债还钱是这个理，”
　　袁满接过茶杯时碰到了韩笑似乎永远冰凉的指尖。
　　“杀人偿命他同一样。”

　　圆圆满满的袁满暂且不知道，街头巷尾之所以一夜之间让新儿歌占据，只因昨晚乱葬岗处新添的几具尸首中有一两个平素作恶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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