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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啸
舍啸这个词,前人有没有用过这个还未可知,大家知道我书读得不多,没什么文化,这是我瞎掰出来的。
什么是舍啸呢?
首先要顺带说明一下监啸和营啸。这两个词是有出处有典故的,扯起来也比较方便一点,至少不用我挖空心思去搜肠刮肚地想。
监啸,这个监字就是我们常说的那个进去以后出来不成疯子也会变化不小的监狱。
人被关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整天整天的不见天日,便溺这些不雅的事情通常也会在夜壶里面解决,而且如果是单人牢房就算了,可往往天不遂人愿,为了节省空间和管理方便,往往是多人住在同一个铁笼子里。唯一比较能够舒畅心情的就是每个月或者每一周,总之是一短时间内有那么一个下午的放风时间。
放风是什么呢,不是想象中那种郊游一样的自由活动,而是为了实行人道主义,为了不让人长期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心情过于压抑,而带出来弄在一个天井或者操场里——说白了就是能见着太阳光的地方,一个接着一个,像串蚱蜢一样地沿着既定轨迹,走。
走了大概一段时间,停下来休息,那么这个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可以得到暂时的,条款之内允许的自由。当然,自由永远是相对的,这个就不需要赘述了。好,这么活动的时候,还是有限制的。比如你在队伍里恰好看到了同乡的老A,然后你奔过去,在自由活动时间里拉着他说说张家的牛是多么的膘肥体壮李家的石榴树上现在又应该是满树的石榴咱哥俩该去打一打。没等你说完,就会有狱卒用低沉而敌意的声音吼:“九十七号和三十八号!你们两个死基佬!站远一点!说什么说!”
好了,大家看到古代的监狱生活就是如此,稍不注意还有被人搞得性向突变身败名裂的危险,很多人在狱中心情都是压抑的,又没有渠道得到适当的发泄,这样的情绪积累下来,又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
于是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就有个老兄,可能是纯粹因为被长脚花腿蚊咬了睡不着,又或许是梦里梦到了家乡的小娘子,梦中两个人一起做那些床第间的风流美事,他颤抖,他爽歪歪……他……
他最终没办法顾及狱中禁止深夜喧哗的条例,叫出了声。
当他发出这声沉若龙吟的长啸时(狱卒们认为是,那么我说是),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茫然而一无所知。
此时所有的狱中兄弟,不论是作奸犯科之辈,还是鸡鸣狗盗之徒,或者是通敌卖国的家伙,都这么三三两两地又吼又叫,又跳又闹。
然后此势真如黄河泛滥,千里堤溃,一发而不可收拾。有人趁机摇动铁杆妄图冲出,有人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到处乱窜,可能顺便就会踢中另外一个倒霉蛋的脸,接着双方开始斗殴,老拳相向;另外就有人会趁机加入战局,打个热闹。
以上就是监啸。
接下来的营啸,其实也大同小异。军纪通常来讲比狱中更加严明,条条款款的束缚,以及离乡背井的苦闷,还有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凶险,和目睹友敌丧命的痛苦一条条累加,最终也会有爆发的时候。这个时候就会产生营啸。营啸往往也是不好控制的,因为所有的军士都有兵器,互相之间也有可能积怨,爆发起来很有可能就会对着军中兄弟兵刃相向。军营里会关押俘虏,这个时候也一同参加。对于主将而言,这是非常糟糕的情况,还未与敌交战,先自乱阵脚,而且这样的乱子一出,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提前损兵折将。
说完这两个既有的概念,下面终于该轮到正题了。
舍啸,顾名思义,发生地点是宿舍。
宿舍是什么呢,这里基本上专指学校的学生寝室,尤其是大学寝室。寝室其实说起来跟个牢笼或者军营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高密度的人口,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面孔,不同的生活习惯……诸如此类都是矛盾可能爆发的原因。
当然,最终能够将这只只欠一根稻草就压垮的骆驼给压垮的稻草,往往是由于同一件事。
那就是熄灯。
熄灯,也叫拉闸,南北方称呼不同,指代的都是同一种事情。亦即或许为了强制学生按时休息或者为了减轻用电负荷或者为了其他更加匪夷所思的理由,采取的断电行为。
通常无数的人因为来不及把握命运之马的缰绳而被摔下背来。
比如本人,就曾经因为此事导致电脑断电,直接丧失3G左右的HGAME资源,其中的百般痛苦以及犹如猫爪挠心一般的销魂滋味相信是无数人曾经领教过的。
这样还不足以引起众怒,毕竟如我一般执着于此道的还在少数。
下面来谈一谈大学时代的营啸事件。
06年世界杯期间,开幕式那天学校还是很厚道地开到了12点,众人看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之际,突然天地间一片黯淡,那天没有星星,我清楚地记得有明亮的月光泼洒下来。
“X的,怎么停电了!”听到一个人吼。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鲁迅先生曾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知道,他们将不甘沉默。
“开电视!开电视!”一个娘娘腔兮兮的声音想了起来,尖锐刺耳,却得到了更多人的响应。
“开电视!开电视!”越来越多的人吼起来,声浪一潮高过一潮。
“开电视!开电视!”一个破旧的十五寸球面显示器被宣告了死亡。
“开电视!开电视!”从零碎不堪的声波,逐渐汇集,凝聚,成了整齐划一的声潮!
“开电视!开电视!”
听啊!是千千万万的人,他们在振臂高呼,他们在愤怒呐喊!他们在快意恣情,他们在痛陈心愿!这是怎样的一种壮烈和瑰丽!
所有人兴奋了,有人开始翻脸盆和筷子,有人从三年不洗的衣服里摸出了油都快漏光的打火机,有人从柜子里抽出一堆塑料袋,有人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大箱空啤酒瓶,有人拎出了厕所里堆积如山又懒得去丢的破开水瓶。
在疏离的银桦树影下,有人听到了这样的歌声。
“来来嗨嗨嗨罗嗨,我们要看足球赛!”那是谁,在击缶而唱(其实就是用筷子勺什么的敲面盆)。
那是一种原生态的呼喊,一种用最原始最质朴的情感所编制的灵魂之音。这强调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又有这西南的悍勇,是沧桑的信天游与盆地民歌的完美结合。
下面有人隔了半拍,回道:“足球赛!足球赛!”那又是谁,击掌相迎。
所有人好像被这样的感觉震颤而不由得追随,跟着击掌。
对面寝室,一床上面沾满了不知名液体和小虫尸体的床单被一位壮士点着了丢了下来,有人发出尖叫,但更多的人是模仿。床单一床床地被点燃了丢下来,有些个家伙的在二楼也这么干,直接导致一楼出来看热闹的路人甲一头乌黑靓丽的中分发被点个正着。
床单被烧得差不多了,接着是发霉的被单,还有人丢了铺盖卷和棕垫。一团团火焰从空中坠落,好似流星划过天际,拖出一串长长的尾音,引人遐思。
可是,这还不是最精彩的时候。
床上用品告罄,接着有人听到“啪”一声响,是什么?
那是塑料袋,蓄了满满的水,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此物见于平常家庭之中,所用甚广,造价便宜,易寻之极。没想到因为装垃圾而常备此物居然在这场动乱中也起了莫大作用,实在是英雄莫问出处。
接着有人放声高歌,从民族唱到通俗,从小调跑去歌剧;有人大喊“XXX我爱你”;有人爆吼“X的今天抽签啊老子还等着看结果呢”。
千言万语,一言难尽。
终极武器登场,当某位猛将兄将一个空啤酒瓶砸下来的时候,这场闹剧终于被推上了高潮。
“哦哦哦!”
“天地连环!霹雳无敌酒瓶击!”
“这是得了霸王丸的真传!”
有位志同道合的仁兄坐不住了,剑眉一轩,笑道:“兀那蛮子,东瀛啤酒瓶哪及我手上神器万一!”
身侧一位鼠眼长发男子笑了:“是极,哥哥真是妙人,竟有这样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立刻满室春光流转,将外头残余的火光和融融月色都比了下去。
“着,小春春且看。”剑眉仁兄回眸一笑,百媚顿生。
一声崩天裂地的巨响,一道非金非木的长吟贯耳,听者无不动容。
“妈呀!是水瓶!”
“什么?是水瓶!”
“水瓶?莫非这招就是那海纳百川存傲骨,一生一世只是轻的水瓶一闪么?!”
“啊啊啊啊……那是传说中打遍老板山无敌手的无敌大娘的招数!今生有缘得见,此生不枉啊!”
乱世当前,两军对阵,就像历史上无数的枭雄,群起时总是有一个高尚莫名的名分,却在名誉荣耀或者江山美人面前最终迷失。
“喝!看我酒瓶攻击!”
“咤!雕虫小技!哪比得上我雷霆水瓶连发!”
追随者也纷纷找出了自己房中的器物来支援自己的偶像。一时间偶像与粉丝混战,水瓶与酒瓶齐飞。
“你小子在磨蹭什么呢!我们酒瓶帮眼看声势不够了,怎么不赶紧喊两嗓子助助阵?”
“我……”咕咚咕咚,“我在喝……喝完了我们就又能补充战力了!”
“好兄弟……我,”先前那人眼中闪动着感动的泪光。
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度尽波劫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终于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几乎所有寝室囤积的各种废弃的玻璃制品都被尽数丢下,还有人丧心病狂地准备把装满了热水的水瓶向下扔,被猛然惊醒过来的水瓶主人死死拉住,在“放手”“不放”“你丫去死”“老子就是不放怎么了”的交锋中,陷入了越发混乱而胶着的状态。
他们退无可退,他们山穷水尽。于是有谋之士把之前用来传递信号和发动本场舍啸的罪魁祸首丢了下去,面盆和饭盒,坠落在地上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大多数人总是要慢上半拍。诚然,这些生活用品是随时都放在手边的,可是谁在这种陷入癫狂的情况下还会想到用它们来作战呢?
所以哥伦布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鸡蛋磕破然后牛X无比地面对诸多之前非难他的贵族王公说……
说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谁能迈出这一步。
世界上有一种学派,叫做混沌学。
混沌学中有一种学说,叫做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说,巴西一只蝴蝶抖动一下翅膀,可能会引起加利福尼亚洲一场大地震。
在这种诗一般美丽的句子面前,我们沉醉了,可是谁又会想到其中的深意呢。
我不能,我们都不能。
因为有人说了,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半夜过去了,大家困了,也乏了,于是散了。只留下遍地无法辨别其本来面目的死物讲述着这样一场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浩劫。
总之第二天早上鱼肚白之前,会有来历不明黑衣人,形色匆匆地来到现场,仰望着四面围合高楼林立的学生宿舍,细心检查地上的残留物之后,负手感慨。
“老僧亦有舍啸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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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本篇文章是每日三千字的怨念、查书顺便想到的一些烂念头以及某天半夜与蓝蓝聊天提及的一些往事交织的产物。如果有人眼熟的话,不要惊讶,写这个的人就是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