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鬼空

　　第十章

　　一身黑色的宽大和服勾勒出格外瘦弱的身体，漆黑的长发披散至□□精致的脚踝，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低垂着眼，脸藏在一片阴影下，只能看见欲展翅蝴蝶般的睫毛和俊俏的琼鼻。

　　一滴泪慢慢滑落，划过苍白的唇，低落在杂草中，不见踪迹。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怀里那个身影，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身影。

　　这就是妄影，这是两个妄影的族人，一个虚弱至极，一个没了气息。

　　“妄影？”名取周一发出声音，极轻，不是因为怕他跑了，而是另一种，一种不忍打扰的小心翼翼。

　　坐着的妄影抬起头，他的眼眸也是纯黑的，本来黑夜般的漂亮眸子此刻却没有丝毫焦距，他望着夏目他们的方向，脸上却是孩子般的迷茫神情。

　　他的神识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的老师去了，那个带大他的老师，他们妄影一族最后陪着他的老师，他爱着的那个老师，前一刻，也离他而去了。

　　他不相信，可是眼泪却一滴一滴不停地滑落，此刻的他，不是人类妖怪都厌恶的存在，而是一个失去最爱，迷茫悲伤谁都不忍伤害的孩子。

　　妖怪是不会留下尸体的，所以，没有了气息的妄影慢慢化作黑色的光点，幻化成一只只翩飞的黑色蝴蝶。

　　夏目看着那一只只翩飞的黑色蝴蝶，围绕着剩下来的妄影转了一圈又一圈，才不舍地消失在这天地间，不留下一丝痕迹。

　　“啊——”凄厉的声音响彻丛林，惊起飞鸟。

　　“我们回去吧。”名取周一沉默良久，回过头对同样沉默的夏目说道。

　　夏目眼睑微垂，气息低迷，透出淡淡的哀伤，他抬起头来看向名取周一，欲言又止。名取周一笑笑，抬手揉了揉夏目的脑袋，“田沼的影子已经回去了，不用担心。”

　　“真是个笨蛋，居然把夺来的影子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给别的妄影……”猫咪斑砸砸嘴，它不像夏目和名取这样容易感伤，虽然有些触动，不过它活了太久了，这样的事见得也多了，不过还是第一次见识两个男妖怪的爱情。

　　“名取先生，谢谢你。”夏目望着走在前面的名取周一，声音轻沉。

　　“有什么好谢的，现在被夺走的影子都已经回去了，而且，我也不是缺钱的人。”名取周一脚步微顿，摆摆手，“如果他们问起，我就说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股危险的气息传来，名取周一迅速转过身刚要摆出阵法，偷袭的妄影就被变回原形的斑用爪子按在了地上。

　　脆弱的白皙颈项露出，好似一用力就可以折断。妄影躺在地上，宽大的和服越发勾勒出瘦弱的身体，他撇过脸，眼睑垂下，纤长的睫毛划过一道脆弱美丽的弧线。

　　“这家伙想寻死。”斑松开爪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刚刚的攻击明显是冲着斑来的，而斑却是这里最强大的存在，妖怪对妖怪有着敏感的气息分辨能力，能互相感知危险妖怪的存在。而且，对于妄影来说，对付人类似乎更说得通，毕竟它们的天赋妖术是针对人类的，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妄影已经虚弱得不行，一个随意的重创，就能让他随刚刚的妄影而去。

　　“…我叫灾，三百年前，就是我，带给了妄影一族，灭族之灾。”灾躺在地上，身影像是刚刚死去后的黑色蝴蝶，他的声音冰冷平静，却让人觉得在哭泣。

　　夏目他们都没有说话，斑也变回了猫咪的样子。

　　“那是我的老师，我对那个人类除妖师夺影后，被族人驱逐，只有他，陪着我……我爱他。”灾的脸侧着，夏目他们只能看见那泼墨般的长发，“可是，我却忘了告诉他……”

　　冰凉的泪水滑落，内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痛。

　　妄影一族的覆灭，他从没伤心，那个恶心的种族早就应该消失，世人所不知道的是，妄影一族不光能夺取人类的力量，还能夺取同族人的力量。

　　他的老师，就是被同族人夺取了力量，生生消耗掉了生命力，可惜老师怎样都不肯夺取他的力量。而他后来为了老师所夺取的人类力量，却不能补足老师失去的妄影一族的本源生命力，所以老师死了，生命力消耗得干干净净。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名取周一脸上没了一贯谦和的笑，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安慰。

　　夏目到现在都还愣愣的，他纵然经历与一般人不同，生活的阅历却远远比不上名取周一。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的心充满了悲伤，他很想安慰，却发现说什么都是无用。

　　灾没有再说话，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成为了一道别人眼中的凄美风景。

　　名取周一取下头上的黑色帽子，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盖在了灾的头上，挡住了他苍白的脸，“哭吧，没人看到。”

　　细碎的呜咽声传来，声音很小，像是垂死的小兽，让人觉得撕心裂肺。

　　“夏目，我们走吧。”名取周一径直起身，毫不停留地从夏目身前走过，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夏目跟上，回过头看了看地上开始微微颤抖的消瘦身影，然后也慢慢走远了，“老师，他会好好的吗？”

　　猫咪斑伸出爪子轻轻掏了掏飞到眼前的彩色蝴蝶，声音一如既往，“没事，只要他不寻死，还能活很久。”

　　“喵——”一声凄厉猫叫响起。

　　“怎么了，老师”夏目愕然，下意识瞄了瞄猫咪斑的胖尾巴，没被踩啊。

　　“夏目，二货，我的鱼！”猫咪斑一说完，小短腿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等等，老师——”夏目也想起今天自己要买鱼的任务，他难得一次可以为家里做些事，他可不想搞砸，“那个，名取先生，我有事先走了。”

　　看着一溜烟跑远的夏目和猫咪斑，名取周一温润地笑笑，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看早已看不清的那片荒芜角落以及那个身影。

　　夏目回去的路上见了在等他的田沼一面，果然，田沼已经好了，被夺取的力量也回到了身上，夏目说了一声，“学校见。”就有急急忙忙的往家的方向跑了，留下还想问话的田沼笑着摇了摇头。

　　夏目多年来被妖怪追出的速度明显不俗，回家后到塔子阿姨那里领了钱和嘱咐，又急急忙忙往卖鱼的方向去了，猫咪斑全程打气跟随，皇天不负有心猫，最后，猫咪斑如愿以偿地喝上了鲜鱼汤，满足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嗝，藤原一家都笑得温馨快乐，包括夏目。

　　平淡温馨的时光渐渐冲淡心里的悲伤，只是偶尔，夏目会想起那个瘦弱的妖怪，那个呜咽得像小兽的妄影，那个迷茫悲伤得像个孩子的灾。

　　夏目的梦里，蓝天白云，树荫浅浅，一棵大大的樱花树下。

　　“我爱你。”消瘦的身影，低微的声线，长至脚踝的泼墨长发，宽大的黑色和服，像是欲飞的黑色蝴蝶。

　　“我知道。”高挑的身影，宠溺的眼神，温润的笑意，化作黑色蝴蝶翩飞。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而他的主人却毫不知情。一声低低的叹气响起，银白的月光下，一个身影慢慢显现，他背对着窗，挡住刺目的月光，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慢慢抚上浅咖色的柔软碎发。

　　银色的眸子低垂，银发随风划过长长的睫毛，头微侧，露出精致绝美的侧脸，抬头看向窗外黑夜，银色的眸子闪烁，意味不明，透出一股心疼的味道。

　　周一清早，夏目难得起晚了，拿起早餐，向藤原夫妇礼貌道别后直奔学校而去。

　　教学楼窗前，夏目看着下面操场，听着田沼的话，“…松田太太说，是神明保佑了她，不然她不可能好，医生也说那是一个奇迹。”

　　夏目惊奇地转过头，“妖怪神明？有看清样子吗？”

　　田沼笑笑，“不清楚，不过根据我爸爸听到的说法，松田太太人老了，眼睛也不怎么行了，不过说是那神明有着长长的银发，长得很美。”

　　夏目更惊讶了，“是个女妖怪？也许真的是神明，悲天悯人的神明。”不过他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妖怪神明，能力强大的女神明。”田沼表情有些向往，“真想谢谢她。”

　　“是啊，谢谢她。”夏目压下心里的意思矛盾，赞同地说道。

　　“对了，今天上午松田太太就会出院，我们下午一起过去吧！”田沼像是突然想起这事，随意般对夏目邀请到。

　　夏目看了看天，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不过夏目心情却意外的好，于是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眼眸弯弯，“好啊！”

　　“夏目，妄影真的消失了吗？”

　　“对啊，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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