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road/十字路口

　　二十七
　　回到翔英时已经入夜，海晨显得有些疲惫。但他的目光却又隐默着不知名的光泽，一次一次流转过凌律。
　　公寓门口不平常地聚集着一批女生，可这并未能引起海晨多大的注意。
　　“律，生日快乐！”
　　“学长，生日快乐~！！”
　　“律你今天去哪了，生日快乐哦~！”
　　海晨一滞，讶然回身。只见凌律被女生团团包围，手中已接下了几份礼物。
　　“今天等了你很久呢，还以为礼物送不出去了！”
　　“是啊是啊，我差点就先走了……”
　　“我不会走哦~！我一定要在今天把礼物给律学长！”
　　等了凌律一整天的女生们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很是兴奋。凌律微微笑着，诚挚地一一表示了感谢。
　　“律是十七岁吧？比我们都小，学习却这么厉害呢~！”
　　“律学长不是十五岁吗？”
　　“我记得是十六岁！”
　　“我也听说是十五啊，律好像是我们年级年龄最小的了……”
　　没想到这种事都让女生们起了小小的争执，凌律想了想后，开口平息：“从出生开始算的话，实岁是十五，虚岁是十六没错。但按这边的习惯，应该是十七了。”
　　这个皆大欢喜的答案让女生们很快将话题转向了凌律不同以往的清暖毛衣上。称赞了一番后，女生们又继续聊起了这个短暂的寒假。等凌律好不容易应付完女生对他今日行踪的追问，海晨早已不见了人影。
　　抱着一大堆的礼物，凌律终于在公寓即将锁门的时刻走进了房间。
　　二月十日，只剩最后的一个小时。毫无疑问，这是个难忘的生日。
　　凌律将女生的礼物放在桌上，海晨刚好洗完澡出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头发，海晨抬眸与凌律对了一眼。但立刻，海晨便撇开视线，自顾自地靠上了床。
　　很难说清房间里的低气压究竟从何而来，但凌律已敏锐地察觉到，海晨现在的心情似乎比白天拜祭时更糟。
　　如果一定要推测一个最可能的原因……
　　凌律埋头在满桌的礼物中翻出一个包装典雅的小盒子，走过去递给海晨：“这是雨惠让我带给你的。”
　　没有深究为什么雨惠在他生日这天也送海晨东西，凌律只是忠实地完成了捎带的任务，并且模样无由来地十分诚恳——就像小孩把手中的糖果分给赌气的玩伴那般单纯。
　　海晨冷冷地扫了眼凌律，突然狠狠地打落了凌律手中的礼物。
　　凌律一愣。
　　房间陷入死寂。

　　凌律默默地捡起掉在床上的礼物盒，把它放在了那边海晨的桌上。接着，他开始履行向女生们许下的当晚拆礼物的承诺。
　　海晨周围的温度兀自降低，火热的躁怒却升腾起来，令他无比心烦。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有些过火了，但后悔这种词从来不会在他姜海晨字典里出现。凌律今天的温柔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别样的依恋，而凌律现在的不理不睬也更让他格外恼火。
　　“为什么不告诉我？”清冷的一声诘问。
　　凌律放下手中的盒子，看向海晨。
　　“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海晨的语气微微放缓，甚至带着几许莫名的酸苦。
　　凌律思考了几秒，刚想开口回答，却被截了话去。
　　“不要跟我说，是因为我没问或者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之类的，也别给我反问回来。我问你原因，你别想敷衍过去。”海晨浅浅扬起声调，冷质地抢先说道。
　　原本只是将心中的郁闷直接地问了出来，说着说着却觉得，这个“为什么”实在是令人疑惑又在意。
　　为什么不说呢？因为凌律根本不重视生日？还是凌律并不那么重视他姜海晨？或者凌律始终只习惯沉默，尚未完全打开心扉？这个理由让人愈发烦躁，海晨的目光径自利了几分。
　　“……你没问过我生日，我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个。而且今天没有合适的气氛说这件事，我想就没必要提了……莫非我应该一早告诉你？”凌律的话应该说十分合情合理，并且用上了海晨预设的三种回答。但如果不是在商永提前送来生日礼物之后提出这一问题，凌律的标准答案可能会简洁许多——因为他忘了。
　　海晨有些怔愣地凝望了对方一会，忽然低头笑了出来。轻松，释然，还有几分自觉好笑。
　　“是我多心了。”即便很委婉，但海晨还是压低声音承认了错误。
　　凌律的表情似是不解。海晨笑着，将桌边的凌律拉了近来，安抚般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加了句解释：“我以为你不愿意告诉我。”
　　凌律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话里的含义，却露出了更加迷惑的表情。海晨宠溺似地笑着，闪过一丝黯淡：“我以为你还是有事瞒着我，还是不信任我，对我有距离、有保留，没有真正把我当朋友。”
　　凌律望着海晨，海晨也望着他。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过了一会，凌律说了一句。
　　海晨移开视线，静静地低头垂下眼帘，片刻之后又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笑着，轻忽而认真地说道：“我重视你，律，我在意你对我的态度。”
　　温亮的目光，海晨的眼中敛去了平日的逼人锐气，剩下如常的坚定，和莫名的深意。
　　如果谁知道，惯于花言巧语的海晨其实一直以来是如何避免承认他人在自己心中的真实地位，那么必定能有人感受到那简单一句中近乎承诺的告白。
　　凌律不曾了解海晨往日的习惯，但他同样感受到了这话语中的不同寻常。默默对视了一阵，凌律还是将心中不曾解开的巨大疑惑问了出来：“这之间，有关系吗？”
　　闻言，海晨低低地笑了。他撩起弧度的唇缓缓凑近凌律的颈侧，引诱似地吐出热气：“因为重视，因为在意，所以会嫉妒，会猜疑，会丧失冷静和理智。”视线触摸般一路抚上去，海晨深幽的目光落进凌律眼里。
　　沉默了一阵，凌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海晨笑了起来，似是不信：“你知道？我看你永远不会知道。”
　　凌律愣了愣，随即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怎么，还不服气？”海晨觉得好笑，他逗弄似的用手指轻轻扯了扯凌律的发尖，“你嫉妒过吗，猜疑过吗，你失去你的冷静和理智过吗？你——”他的眼直直地逼近凌律的双眼，越靠越近，熠熠眸光像在威胁，又像在诱惑，“有过重视和在意的人吗？”
　　“当然有。”凌律回答得很快。
　　“哦？是谁？”海晨显得饶有兴致。
　　“我的母亲。”凌律说，“还有我的朋友、师傅、师兄弟……还有，你。”凌律的眼神十分笃定。
　　海晨又笑了，好似凌律的感情观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他懒洋洋地靠回了床铺，拖长了声音说道：“好吧，那么——你为你重要的谁——吃过醋呢？”
　　“吃醋？”凌律蹙眉，“为什么要吃醋？”
　　海晨对于凌律的反应表现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无奈表情。他的手肘支在床上，将他的头斜撑起来，用预言般的语气宣告：“凌律，你总有一天会为一个人感到失落、不安、不知所措，你嫉妒他身边的人，但你却无法将这种嫉妒表达出来。他会让你情绪起伏不定，失去冷静和从容，甚至陷入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当中。到那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人，已经比你想象中还要重要。”姜海晨的语气带着陈述时特有的冷质，就像在描绘一个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境况。“但是，”他突然狡黠一笑，“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凌律问道。
　　“当然是——”海晨突然从床上一蹦而起，拉着凌律就准备跳窗，“为你庆祝生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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