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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
从前写过一段话,写得极尽渲染极尽凄凉。
那是写给当时构思的文中、一个落寞的女主角。不想今日它竟可以是我的写照。
当时我写着:
我从来只是一束蒹葭,在你眼前苍苍、萋萋。我误以为你是因我才置身水中,却不明、你只是寻她。即便我枯萎死去,也不能得你一瞬忧伤。
是的,她从来都是你的佳人,我从来只是你的蒹葭。在岁月冥冥无终的轮回里,即便不谢荣、不怨落,也只能是草木。我有无数个春秋要走,而你只盛开一季。那么你走吧。你去等你的佳人,我仍做我的蒹葭。
只是,你切莫采蒹葭赠她。
那时我想写的,是个像妙玉似的人,超脱似的站在世外,却总是跟红尘脱不了干系。
我想让她在某个时刻,把这段话写给一个青衫磊落的男子,而后她转身,留下一地孤傲。孤洁、亦是孤绝。从此天涯海角再无音信。
而今它在我身上应验。我只期能如文中的女子。
盐巴帮我传了几张便条。
一共给五个人。秦敏、梦姑、谢耗子、张洋、还有一个我不想提及,姑且用他来代替。
今天下午回家,在门口就遇上盐巴了。她的表情很严肃,我早已猜到会是这样。她说她要讲的事情我很可能承受不了,所以我们故意去了院子里一个阴暗的角落。
她递给我一根棒棒糖,说:“我怕你受不了,看到没,这里印着MY LOVE。”
而后她便开始讲今天的事情。
盐巴先找到了梦姑,而后是秦敏,跟秦大米还颇有些自来熟的意思。再后来盐巴遇见张洋,那也没什么,她依旧觉得心情很好。至于谢耗子她一点兴趣没有,索性拖梦姑转交便条。
只是再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及极其不快。
我说,我本只想让梦姑填同学录。何必如此。
但她想知道答案。我不能装作无辜,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给梦姑的便条写了整整两页,给秦敏的整整一页,给谢耗子的半页,给张洋的十六个字加签名。这张是字数最少的。但是其他的都不过是回忆从前,而后祝福他们。给张洋的那张,也只是写了我早说过要写,但是从前来不及给的赠言:人生聚散,信如浮云,地北天南,会有见时。是摘自天籁纸鸢的文,只是很潇洒加拽文地说再见。事实上我与他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
字条上的句子亦不是我写的。摘自菖蒲的山中人。只是看到后心念忽动,遂记下,觉得合适,故写下。
空空而来,平平而过,可否了了而去。清殊。
这是上面仅有的字眼。呃,还有纸上原本印的:或浓或淡、或平或仄。
我本不是想这样写的。
我曾撰了另外一版:
你是我求不得的泽陂,我是你不屑求的蒹葭。既是如此,我与你空空而来,平平而过,可否了了而去。
盐巴说这版更好,但我执意没有用它。
多么决绝的句子,不需要前面情意绵绵爱恨悠悠的词语纠缠。
盐巴说你就应该这样。那个人跟你不是一路人。
是的,他从不是属于我的那杯茶,我何尝不知。可惜一杯烈酒太容易让人迷失,迷失后醒来,醒来后后悔。
我便是这样吧。
盐巴说她对那个人印象很差。
她当时抱着我的同学录,就随口问他:“你填了没?”然后他说填了。具体细节盐巴没有说。但是我知道那时她心里一定不舒服。而后她找出我那张简短便条,说是我请她转交的。
盐巴说他显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盐巴说他是唯一一个当着她的面拆开便条的。然后可能是愣了一下,因为她说他用的时间应该远远比看那十四个字长。然后他说:“把同学录给我吧。我填一下。”之后去借笔。当时盐巴觉得还挺感动的。
盐巴说他翻到赠言那一页,想都没想就挥笔写下几个很难看的大字。嗯。我看了,的确很难看。具体内容无需公布。只可惜不是正面回答。
盐巴说周围男生全盯着她,以为她在表白送情书。
但是她那动作就像在班里批评人。
再后来的事情让她很愤怒。
她说当时她跟黄钰一起走,突然看到她跟另一个女生说话。但是两个人,嗯,快贴上了。盐巴傻了,黄钰也傻了。然后她们就密切关注形势。盐巴说很明显感觉那个女生很像“风云人物”,也很明显看到他在对那个女生动手动脚。
我听到这里的确愣住了。
她跟黄钰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再后来黄钰说她对我很失望,她不能想象我怎么会喜欢那么一个人。他跟那女生走在一起气质倒是颇为相配。
我说,如果我当时跟你们一起,那会装作没有看见。如果他打招呼,我会立刻跑掉。
而后我突然后悔。
如果我不曾写那张便条会怎么样?如果我不曾请她帮我带到,只是焚毁又怎么样?
我说:“我真希望我喜欢的是张洋。”
盐巴说:“张洋一看就很有担当。”
我说:“或许如果我喜欢的是谢耗子,你也不会这么失望。”
盐巴很久没有说话。
停了有一两分钟吧,盐巴说:“我本来想过很多次,我该怎么跟他说话,要说什么,甚至怎么帮你窥察他究竟是什么态度。但是我看到他的时候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听到这些事情,我竟然没掉一滴眼泪。
其实我也曾想过很多次,想过如果再遇上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我曾想过说:“我是何等孤傲的女子,怎么会容忍自己一颗心里有两个人!”
或许,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还会想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如果什么都不曾发生,我可能会默默喜欢他一辈子。
但是没有如果。
我再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不会只记起当年的事情,也会有今天盐巴的话。真的,我无法不介怀。
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介怀呢?喜欢他又或不喜欢他,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本就与他无关,我怎能奢求其他。
我是已经足够骄傲,可是此刻的我又多么的卑微呢。
我让自己低到尘土里去,而后就此蛰伏,不再开花。可是,值得么?
我知道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可是我却突然觉得很不值得。
我所拥有的,是一束蒹葭的守望。我能奢求的,不过是那一句——
只是,你切莫采蒹葭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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