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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水仙·凤仙
天近黄昏，夕阳斜挂，水仙倚坐在廊桥的石栏上，长久地凝望着院子西南角的那一株长相怪异的老槐树，姿势一动也不动。
现在是傍晚，整座明月洲还没有开始忙碌。水仙难得寻到了一点空闲，可以放空自己，在大多数不需要陪酒陪笑的时候，水仙都是沉默的，她喜欢安静。
水仙盯着老槐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这棵老槐树是真的丑陋，不仅树身上有许多树瘤，它的每一根枝杈都是扭曲在一起的。
水仙看着看着，不知怎的。越看越觉得老槐树身体里像是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就连槐树的影子也张牙舞爪的，像要活过来一样。她越看越像，到最后险些魔怔了，反倒自己把自己吓了一个激灵。
“水仙姐姐，在看什么呢？”来者身量苗条，外罩着一件浅碧色的罗纱裙，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开口说话时，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
“还能干什么，发呆呗。”水仙被惊了一下，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来者走近了几步，也朝着槐树的方向看了看，她在槐树后面的矮墙那里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地嘀咕：“九姑娘今天都这个点怎么还没有来？”
不错，这个九姑娘自然指得是九妹。自从九妹能给这些姑娘们带来她们迫切需要的药物之后。花楼女子们对九姑娘的态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凤仙，你怎么了？”水仙的关心有些生硬。
凤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能怎么，快熬不动了呗。咱们这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今日险些就起不来了。我寻思着问九姑娘买些药吃吃。”
“唉，到底比不上那些小姑娘了。”凤仙又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游廊下方起了一阵喧哗，一群颜色鲜妍的女孩子嬉笑着拉扯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水仙定睛看去，那个男子大概二十几岁，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很是有些书生的迂腐，被姑娘们扯着衣服也不敢还手。
“凤仙，她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喧闹？”水仙被吵得有些烦躁。
“水仙姐姐，你的客人缘好，少见这些散客。你还不知道吧，这人如今在明月洲可是个有名的冤大头。”
“冤大头？”水仙疑惑。
“他来明月洲也有两日了。既不喝酒，也不要姑娘作陪，出手阔绰，就是为了问问姑娘们身上有没有胎记。你说，他不是冤大头，是什么？”凤仙笑了起来。
“他找胎记干什么？”水仙皱眉问，她可不相信来明月洲的男人还有不寻花问柳的。
“据说，他是来找妹妹的。”凤仙道。
“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找。”水仙觉得诧异。
“听说啊，是特意请了大师算出来的。所以巴巴地来找。”
凤仙又叹道：“唉，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倒也是个好人。听说他妹妹也是小时候看灯会的时候走散的。”
凤仙不由得感念自己的身世，她也是小时候跟家人同走散。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几经转卖，最后流落到明月洲……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找我。”凤仙徒生了几分愁绪。
“哎，说起来，水仙姐姐，我们小时候一起洗澡，我记得你的腰间好像是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他要找的妹妹，不会就是你吧。”凤仙突发奇想。
水仙心头微跳，但又马上否认：“别胡说！”
水仙心里清楚，这个幸运儿不可能是她。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弟弟。当年闹饥荒，为了给弟弟换口粮，爹妈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自己卖进了明月洲。
“唉。”凤仙又叹了口气，“他要找的人要是姐姐就好了，那个人那么有钱。姐姐，到时帮我说上几句好话，连我一起也赎出去。只要能出去，我给姐姐做小丫鬟也是心甘情愿的。”
凤仙凭空畅想了一番，好像此刻人已经在明月州外了。
“你别想的那么好，是真是假还两说呢。”水仙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专有那些男人的，抓住咱们这种心思。特意拌成书生的模样，故意编些动听可怜的故事，引得姑娘们心软，然后趁机骗钱骗色。”水仙这么警惕，自然也是上过当，受过骗的。
“水仙姐姐说的是，我险些忘了。”
但凤仙还是忍不住为那“冤大头”说话：“不过，那冤大头这两天花钱如流水，拿银子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看上去也不太像个骗子。若是骗财，这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也不见得，这说明他骗的不是我们这样三瓜两枣的。远的不说，你忘记四娘子的事了吗？”水仙说道。
“记得，说起来四娘子当年可是明月洲除了上一代明月奴以外，最风光的娘子了。多少富家子弟为了见明月州黄四娘一面，一掷千金，那送来的绫罗绸缎堆得跟小山一样。”凤仙想起当年的盛况，心中还是有些艳羡。
“可惜啊，后来遇到个男人像是中邪了一样。哎，水仙姐姐，我记得那个男人好像也是来找什么人的。”凤仙心中一惊。
“是啊，所以你看四娘子，后来下场又怎么样了呢？”水仙又道。
凤仙不说话了，四娘子的下场不可谓不惨。四娘子为了那个男人进了大牢毁了名声。后来，为了出狱，又把所有的首饰都典当掉。可惜，故事的最后人才两空……
“听人说，四娘子后来被一个江南的客商买了收作小妾。也不知是真是假。”凤仙话里低落了起来。
“你看四娘子都落得这样，更不要说我们姐妹了。总之，你要多警惕些。”水仙看事情总是很透彻。
“姐姐说得对，好姐姐，多谢你提醒。我心里清楚，男人都是狗屁，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凤仙感激道。
“男人是靠不住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自赎的银子。该不会要老死在这明月洲吧。”凤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卷草席横着抬出明月洲，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好了，水仙姐姐，我看见我的那个死鬼来了，我也回去收拾准备一下。”
“好。”
“对了，水仙姐姐，等九姑娘来了，还是那些常备药，你帮我多要几贴。”
“好。”
“现在官府虽然也定时派人来免费发药，可那些药都不如九姑娘的药好，有用。唉，连花娘的药钱都要贪墨几个子，这世道……”
凤仙又多抱怨了一句，这才站起身子，用手推了推发髻，理了理衣襟，扭着婀娜的腰肢款款走了。
“唉。”临走时，凤仙留下了一声长叹。
这叹息声也烫到了水仙的心里，明月州的姑娘，哪个不想出去呢？
凤仙走后，水仙又等了一会儿，九妹这才背着大药箱姗姗来迟。
这药箱是九妹为了让郑大娘相信自己挣得钱来自正道特意准备的。现在，九妹白日就谎称自己在回春堂学艺。她每天背着药箱早出晚归，作一副游医的打扮。
“水仙姐，真对不起，我来晚了。”九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晚不晚的倒是不要紧，听说你，特意求了牡丹姑娘带你去了什么琼华宴？”水仙细细地打量她，见她气色还好，便打趣道。
“看不出来，总算是开窍了。在宴会上遇到什么公子哥儿没有？我早说了，你这样的姑娘，不应该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水仙以己度人，只以为九妹费尽心机去琼华宴是为了找个好姻缘。
“我没有，水仙姐，反正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九妹小声地反驳，当然她也没有办法告诉水仙具体的缘由，毕竟那样荒诞的理由，是不会有人信的。
“啊？还以为你开窍了呢，没想到还是个榆木脑袋。”水仙一脸失望。
“唉，算了，无所谓了，我真是搞不懂你。”水仙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
“要我说，九妹你呀，就是脾气太倔。原先越是跟你说不要来明月洲你偏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见王公子弟的机会也没把握住。你这脾气啊，早晚要吃亏。”水仙絮絮叨叨地念道。日子相处久了，水仙早把九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了。
“好了，水仙姐，快别说这些了。这是我给你带的新药。你先吃几剂看看，光吃止痛药也不行，治标不治本。”九妹一把把胃药塞到她手上，九妹一直把水仙的胃病记在心上，一心想要早日治好她。
“对了，这里还有其他姐姐们的一些药。”九妹把药箱里的药一股脑儿地都拿出来。
水仙被九妹记挂，她心里非常感动但是嘴上继续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这身体能止个痛就好了。你才刚攒了几个钱，何必为我浪费钱呢？”
九妹知道她的性子跟郑大娘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你这个箱子里还多下来的瓶瓶罐罐是什么？”水仙看她箱子里还有一些白色的细颈瓶子，疑惑地问她。
“哦，对了，水仙姐，这是我新进的货。说是叫神仙水的，这价格定多少？我心里拿不定主意。想请姐姐帮我掌掌眼。”九妹将其中一瓶递给水仙。
“什么神仙水？”水仙把这个瓶子打开，闻了一闻，脸色就变了。
她到底比九妹有经验得多：“傻丫头，你被骗了！”
“害，什么神仙水，这是毒/水！你不知道这是老骗局了。先是给你一点甜头，拉你入伙。等你把全部身家投进去，坐庄的就跑光了。这骗局每隔三五年就要来一次。没想到也把你套进去了。”水仙老练道。
“什么！”九妹大惊失色。
“可是，我明明自己实验过的，确实有效果啊。”九妹惊慌道。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这个骗局屡屡得逞的原因。这个水是有毒的。你一开始用的时候，确实会觉得好用，可是等你用得久了或者马上停掉，你的脸马上就会开始烂。”
“不相信的话，你今天回去停一晚上试试。”
“九妹，你怎么被骗的？被骗了多少？”水仙也替她担心了起来。
“我…”九妹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入局的事情告诉她。因为是熟人介绍，九妹不仅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还有身边的几个小姐妹也被她带入局了。
水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九妹，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呢？”
九妹低着头，默默地把这些瓶子都收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走了。
“九妹，你要去哪里？”
“报官！”九妹的回答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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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水仙！麻麻爱你！一定给你写个he
江少卿：琼华宴上的好姻缘，那不就是……
九妹：没你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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