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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琼华宴落幕
一阵凉风掠过，枝上沾染着水汽的残花颤了颤，徐徐地飘落了下来。午夜起的浓雾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没有散去，天色昏暗教人分不清晨昏。反倒是厢房中为了方便主人们读书，点了许多灯烛，明亮而带着融融的暖意，驱散了不少笼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叶嘉誉在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味，这熏染在空气中的难以言喻的苦涩的味道仿佛在昭示此间的主人身染重疾。见此情形，叶嘉誉心下微沉，他挥手制止了下人们通传的动作，自己径直往里间走，待他转过木画屏风就看见江唯卿闔着眼，手中摩挲着一卷卷轴，半睡半醒地倚在床边听弟弟少卿念《论语》里的句子。
“叶大哥，你来啦！”
“阿兄，叶大哥到了。”没等到叶嘉誉摆手，江少卿一见他来，就率先倾身告知了兄长。
此刻，江唯卿也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看”了过来。因为中毒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气血全无，此刻看来倒真像是一尊白玉雕的人像了。
待看清江唯卿虚无的眼神，叶嘉誉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这位上京的佳公子果真如外间所传闻的那样双目失明了。
“嘉誉兄，请坐。”江唯卿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
一旁的江少卿非常有眼色地起身将凳子让给叶嘉誉，并且识趣地走了出去，将空间让与两人。
“嘉誉兄，大小姐的事，咳咳，我深感抱歉。奈何天命难违。”江唯卿适时的露出了几分惨淡的苦笑。
“太子的事，你…早就知道了？”见他这般模样，叶嘉誉心中有多少积攒的郁气也都烟消云散了，两人此刻倒是能像朋友日常闲聊一般。
“嘉誉兄，又是何时发现的呢？咳咳。”
“初来京都，畅意园的那块蟠龙玉佩。”叶嘉誉主司刑狱，心细如尘，当日莹娘腰间凭空出现的玉佩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了，我们这位殿下行事霸道，性子倒也直接。咳咳咳，他看上什么，自然要昭告天下。”
“其实，咳咳咳，仔细想来这也是一桩好事。大小姐是女中豪杰，若托生为男子成就未必不在你我之上。如今风云际会，大小姐入主东宫也可大施拳脚。”
“照你的话说来，家妹入宫倒是百益而无一害的事了。从来高处不胜寒……”听到这话，护妹心切的叶嘉誉不免又激起了几分火气，在他眼里深深宫闱可不亚于龙潭虎穴。他所求的无非就是妹妹们嫁得如意郎君，此后余生琴瑟和谐。
“嘉誉兄，那日我与大小姐交谈，观她所求也不在男女·情·爱·之事。权柄，究竟是蜜糖还是砒霜。咳咳咳，说到底世间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咳咳咳……”江唯卿说完，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
叶嘉誉叹了口气，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见他这般景象也不欲与他争论。
“多，咳咳，多谢。”咳嗽引起的疼痛牵引着江唯卿的四肢百骸，使得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直起身子。
“不必言谢，你如今这般模样，原也是我疏忽之故。若非布防不够周密，也不至于使陛下惊扰，又连累你惨遭·毒·器·暗算。”叶嘉誉语气中颇为懊悔，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字不提琇琇的这一段插曲。
“咳咳，嘉誉兄不必自责。咳咳咳，常言道：天有不测…咳咳风云，咳咳，人有旦夕…咳祸福。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咳咳…”江唯卿似是看开了，反倒转头去安慰叶嘉誉，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琇琇的事情。
“咳咳咳，况且…我相信假以时日，咳咳，嘉誉兄一定能将真凶绳之以法。”江唯卿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刺客的身上。
“咳咳，说起来，刺客一事，嘉誉兄可有什么头绪。”江唯卿状似不经意般提起。
“能孤身出现在宴会上且能全身而退的，此人必有同党。我断定他这个同党的栖身之所必定与朝堂牵涉颇深，但是能长期蛰伏起来而不被察觉，又定然属于各部的外围。”叶嘉誉毫不避讳地同他说起了自己的推断。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咳咳，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咳咳，就不知道嘉誉兄是否与我想得一样？不如我们一起说出咳咳…我们的想法。”
“我猜是明月洲。”
“明月洲。”两个人果然异口同声地报出了明月洲的名字。
“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咳咳。”江唯卿咳得更加厉害了，可是这种遇到心意相通同伴的感觉却让他心里觉得非常畅快。
“咳咳，既然嘉誉兄…咳咳已经锁定明月洲了，咳咳，那不妨让我再来猜一猜…咳咳咳嘉誉兄的为难之处。”
“咳咳咳，我想…嘉誉兄，如今手下无人。”江唯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叶嘉誉的短处。
叶嘉誉苦笑着点点头：“不错，那明月洲乃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想要摸清那刺客的来历，需要一个专业谨慎的人徐徐图之，轻易不可打草惊蛇。”
“唉，说来惭愧，我虽有个京兆尹的名头，可手下人能调用的，唯有三班衙役。可那衙役们都已是京都街上的熟客，难以担此重任，此外竟再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叶嘉誉自嘲道，他也算是体会到何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楚。
“如此，我为大人…咳咳引荐一人。”
“哦，是何人？”
“此人，咳咳是我同门的师弟--白尚。他自幼随我师父学艺，师父去世后，他一直在东首山为师父守灵，咳咳还不曾在京都露过面。”
“哦，听起来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此事牵连甚广，无端将他卷进来怕是……”叶嘉誉有些迟疑。
“咳咳，嘉誉兄这点不必忧虑，我这师弟与端王也有着血海深仇。他能帮嘉誉兄查案总也好过自己莽撞地去报仇。嘉誉兄，咳咳，这是我师弟的情况。”江唯卿将手上的卷轴递给他。
叶嘉誉当着他的面，直接展开了卷轴，阅读了起来，读着读着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没想到，白御史竟然还有遗孤在世。”
“咳咳，没错，他就是十八年前御史台御史大夫白光献的小儿子。”
叶嘉誉叹息道：“我从前只听先父提到，白御史是一介耿介之士。可惜当年因性直得罪了端王被当众责打三十杖，那白御史一时气病交加，不过数月便一命归西。此事已叫人意难平了。却不想，他身后事竟然这般凄凉。不单家破人亡，就连出嫁的女儿都被株连。”
“真是可恨！”叶嘉誉攥紧了捏着卷轴的手。
“咳咳，嘉誉兄，我师弟虽然人事经得少些，但为人有几分急智，是个可用的苗子。”
“好，如此誉多谢了。”人选一事解决，叶嘉誉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
“好，咳咳咳咳咳。”正说着，江唯卿又爆发了一阵急促地咳喘。
叶嘉誉担忧地看向他，忍不住问他：“你如今这般情状，要作何打算？”
“咳咳，祸福相依，我也正可以借此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那你打算去往何处？”
“待身体好些，我便打算离京，前往余杭。”
“余杭？”叶嘉誉有些讶异。
“不错，家中有位阿姊嫁在了余杭。前往余杭，一则有阿姊照拂，二则便于寻药用药。太医说在江南池沼中，有一种叫秋明四叶草的草药，若调养得当，以此草作药引，或有复明的可能。”
听他这样讲，叶嘉誉才隐隐记起江家同辈有位小姐确实嫁在江南，若没有记错她的夫家正是临安秦氏。细论起来秦家与叶家也是世交。
“也好，叶家在余杭也有些薄名，到时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在下也可尽绵薄之力。”叶嘉誉见他精神渐渐不济，讲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
“嘉誉兄，咳咳。”
“嗯，还有何事？”叶嘉誉转身的动作一滞。
“无事。有劳嘉誉兄让少卿进来。”江唯卿本来还想问问琇琇的情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
叶嘉誉刚一出了门，猝不及防地跟冒冒失失的游适之撞了个满怀，猛地受到撞击，一下子眼冒金星。
“叶大哥，叶大哥你没事吧。”游适之连忙一把托住了他。
“遭了，叶大哥，你流鼻血了！”
“不要紧，大概是京城的天气比江南要干许多，有些水土不服吧。”叶嘉誉缓了一会儿，示意游适之不必过于紧张。
“非也，非也，大人不是燥邪犯肺之症，依我看乃是阴阳颠倒导致的心脾两虚。大人应当补益心脾，养血安神才是。平日里可选用芡实百合银耳汤辅以食疗，取芡实六钱，百合三钱，银耳六钱。熬煮炖汤即可。”说话的人是缩在门边的朱泉石，他生性虽然怯懦但是涉及到医道的事他总忍不住要出声分辨几句。
“就是就是，朱太医说得对，要是水土不服你早就水土不服，明明就是你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忙公务，一点都没休息！”
一旁的朱太医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位公子，你怎识得我？”
“啊，哈哈，我刚刚听门口的下人喊朱太医，想来这里也没有别的太医了。”游适之不想自己一时心急，口误露了破绽，忙飞快地找了一个借口。
“哦。”朱泉石不疑有他，只是很快他的脸色又困扰了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公子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哈哈哈哈，我这声音也挺寻常的，大家不都是这么讲话的吗。”游适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特意提高了音量，生怕被朱泉石记起来“打劫”一事。
朱泉石欲言又止，好在叶嘉誉此时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适之，你刚刚形色匆匆，又出什么事了？”
“哎呀，遭了，我刚才就想说了，叶大哥出大事了，呸呸呸。端王世子出大事了，那端王世子刚刚被人发现变成大傻子了！”
“什么！具体是什么情况？”叶嘉誉追问。
“刚刚，那个端王世子被宫人们在莲池边发现。许是昨夜酒吃多了，他栽倒在莲池池畔的大石头上，人事不省。大概是脑袋磕在石头上了，直接磕成傻子了。”
“叶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办，这会不会连累你啊。”游适之一面觉得端王世子恶有恶报大快人心，另一面又担心叶大哥会被牵连显得忧心忡忡。
“唉，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我们还是先去了解情况，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叶嘉誉也早有心理准备，这京兆尹的位置想要坐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嗯。叶大哥你放心，我肯定跟在你身边。”游适之拍着胸脯担保，少年一脸陪他过刀山跨火海的坚定。
“好。”有游适之的支持，叶嘉誉的精神又提振了几分，不管有多少困难见招拆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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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江唯卿病了
江少卿：哥哥，哥哥，我给你念书--《论语》
江唯卿（：……无聊。
江少卿：QAQ
琇琇：哥哥，我也给你念书--《话本》=v=
江唯卿：可爱~~~
【关于咽炎和流鼻血】：小可爱们，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睡眠不足会导致咽炎（具体表现为嗓子咯血，差点以为我得绝症了）和流鼻血QAQ别问我怎么知道，倒霉蛋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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