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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是凉宛笙,荣国公之女。自我出生以来,他们便教我习宫礼,知四书,端仪表,只因荣国公之女世代入宫为后。
初见阿琛,是在永兴六年。
在上元之夜,四哥带我头一次出荣国公府。
我看见府外的繁华与荣华,街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灯火通明。突然,我看见他从远处走来,身披一身清淡的灰,像是夜深时悄悄从窗棂里透进来的月光,如水,有一种不经意的喜悦。
他穿过繁闹的灯会,径直走向摘选饰品的四哥,他轻拍四哥的肩,道:“四公子,许久未见。’’
我看见四哥眼中的惊讶,才意识到他与四哥原是旧识。四哥将我支到别处游赏,我低头允诺。侧身而过时,我几乎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听到他咻咻的鼻息了,转头看去,那一双温情的眼正语笑晏晏望住我。
蓦然,我便觉得他是为我而来的。。
隔着杂声,我隐约听见“靖王殿下”,“阿琛”。
离别时,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只翠凤的宝钗赠予我,“钗上蝶双舞,宝钗本成双”,我亦赠予一方上绣着并蒂莲,提着“闲却秋千索,寂寞梨花落”的帕子。
我从四哥那里得知他的名—景琛,借了四哥这根红线,我与阿琛书信往来。
此前,我一直以为阿琛即是名满天下的靖王殿下。
世人都传言,靖王殿下才气惊绝,是皇上看重的储君。而我是荣国公唯一的女儿,知书达礼。
这是天定的良缘。
直至永兴九年,父亲查来婢女唤我到前厅见客。
穿过长长的廊亭,我听见下人们三三两两的在说话,听得清切他们口中说的是“靖王殿下”。
我低头浅笑,心想若是阿琛见到我该是怎样的模样。
可到了前厅,我并未见到语笑晏晏的阿琛,而是坐在上座的青衣男子。
光而不耀,温润如玉。
我听得清切,父亲唤他“靖王殿下”
原是他琅琊阁子—景阳,原来他才是靖王殿下,原是我会错了意,走错了步。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那一双似流光宛转、温润的眼,与阿琛相似的眼。只是阿琛的眼清澈、干净,二他的眼带着薄雾,看不清,猜不透。
父亲命我为景阳续上茶,杯中茶水水乳交融,升起缕缕清香茶烟,,模糊了他的眼,他忽然一首扣住我的腰,靠近我,他的鼻尖几乎就要触到我的鼻尖,不顾旁人惊讶的神色,在我耳畔低语,甚是亲密。
我慌了神,茶水溢出来弄湿他的青衣袍子,他却也不在意,起身离席,走向父亲,恭敬的端着茶敬给父亲。
我看见父亲点了点头,眉眼里透着笑。
我看见许久未着朝服的父亲来到我闺房,声音严厉,“你之前与景琛的事,我既往不咎。你那混账四哥,我也差他前往渝州上任。现如今你只需待在闺中,待新皇登基,送你入宫。”
天气渐渐变凉,府里的护院骤来增多,全府上下的红灯笼帷帐衔接连天的枫叶,落叶莎莎凋零了一地,一派入冬的景象,府里的人脸上却多了几分满面春光的喜气。
我看着眼前云树苍苍,山峦如黛,心中却空无一物,我已不记得与景琛何时相见、何时别离。
景阳在我身旁折下琉璃瓶中一朵白梨花,插进我的发鬓。我握住他的指尖爱你,“你贵为新帝,我父亲也如约成为国相,你们开心吗?”
他无视我话中的怒气,“开心却不及要娶你的那份开心。”
“你怎知我一定会嫁你?”我恨极了他这副笃定的模样,用力握紧他的手,我看见那里出现的指印,他却不及疼痛,认识噙着笑。
“会,你一定会,因为我有阿琛。”他俯身,贴着我的脸,拢着我鬓角的发丝,带着浅浅笑。
他转身离去,隔着灯火,我看见忽明忽暗的红木门,执起琉璃瓶用力掷去,落下一地碎片。
永安二年,圣上以至诏书:
封皇弟景琛为骑镇大将军,赐摄政王府,即日起前往边疆守卫。
荣国公之女凉宛笙,温婉淑良,知书达礼,入宫为后。
满城花开,十里桃花灼灼如烟霞。
东宫内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隔着人群,我看见他的身影,身姿越发清收,战场凶险,他依旧安然归来。
他起身离席,慢步走来,端起酒杯,“臣弟景琛祝皇兄与皇嫂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我看见他眼中的悲伤却仍是仰头喝下,他支着快要倒下的身子往台阶走,我欲伸手扶他却被景阳握住手,景阳唤了太监扶住他,坐会席中央。
隔了许多日我都未见到景阳,却听见宫人说景琛逝世了被葬在皇陵。
夕阳时,景阳来到我宫中,遣去宫人。他隔着灯火,坐在我对面,他一身青衣还夹着外面的冷风,烛火忽暗忽明,模糊了他的脸。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噙着笑,不说一句话。
“凉宛笙,你有心吗?”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他的眼里带着雾气,让人看不透,我顺着他的手覆在他的心口,“有啊,在这里。”
“那便好。”他微微一怔,随即用力拥我入怀,他将脸埋进我的脖颈,“凉宛笙,阿琛死了,你知道吗?挖心而死,我看了一眼,好大的窟窿。凉宛笙,你疼吗?”话语中的悲伤让人听得心疼。
我覆在他心口的手突然僵住,抬头对上他的眼,我欲拭去他眼角的泪却怔在那里,他松开我的手退到烛火旁,带着浅浅笑。
“凉宛笙,你果真是没心的。”
心口被他插上冰冷的匕首,却未流出鲜红的液体。白狐姑姑跟我说过,有心的人被人插进匕首才会流血。而我们九尾狐狸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我看见景阳腰间系的纯白狐毛,那是我的断尾。
我是谁?
我是青丘的九尾,没有心的狐狸。
我出生的时候,白狐姑姑说青丘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天赋异禀,两百年变修成了人身。白狐姑姑说我日后定会成为皇后。我摇头不信,在她怀里笑的直打颤。
可我生性好玩,那日我误闯御林场。人间的林子比青丘的束缚多了,有许许多多的铁栅,我只窜了一会儿便被逼到死角。我眼睁睁着看见那拨人中一个人张开弓箭射向我的九尾。
“咻”我的尾巴被弓箭卡住,动弹不得。我看见景阳下马漫步走来,像从漫天璀璨的华光中穿云破日而来,他将我抱在怀里,声音像雨水一样潮津津的。
“你疼吗?这么纯色的毛断了怪可惜的。”
景阳亲自将我带回宫中,他亲自抚养我,不假于他手,他用他的精血喂养我,我的九尾也很快长出来。我看见他看见我九尾时眼中的惊喜,所以我更加努力的摆弄我的尾巴,只是想让景阳开心。
没有人知道景阳怕黑,所以连他都不知道在崆湖陪了他一夜的人是化作人身的我。那晚他问我是谁,我想起我在上元夜见到的那个笑晏如花的女子,我答道:“凉宛笙。”
那天,景阳回到宫中,眉眼里都带着笑,将我从笼子里抱出,笑得开怀,“我找到了,终于找到她了,她竟是荣国公之女,我就知道她注定是我的。”
我看着景阳的笑眼,心却越来越下沉。
那样的女子,笑晏如花,景阳注定会爱上她。
只是那个女子却爱着他的胞弟,他一直护着的景琛。
景阳回到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我也只是摸摸我的毛,无论我如何展示我的九尾,我也看不见他的笑,我感觉我很痛。
白狐姑姑很伤心的看这着我,她说:“九尾,你无药可救了。”
我疑惑的抬头看着姑姑,:“为什么?”
“你爱上那个人间男子,你会痛的。”
“没有心也会痛吗?”
“会,听姑姑的话离开他,回到青丘,回到你的家。”
我看着白狐姑姑伤心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青丘。
第二章
景阳终是如愿坐上了皇位,按照规矩那个女子身为荣国公之女必要入宫为后。
那晚,我看着景阳进了她的房中,我化作一只琉璃瓶摆放在桌台上。
景阳说他很开心,因为他就要娶凉宛笙为后。
那女子眼中却露出一抹狠绝,用力握住景阳的手腕直至出现血痕,景阳靠在他耳畔说:你若为后,他必生。
我看着她慢慢松开手,眼神黯淡下去,在景阳离去后,她终是忍不住,拿起琉璃瓶往门上用力一掷。
我看着她走进里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看着面前的铜镜。
“你是谁?”
我化成人身,站在她身后,带着笑,“我是你。”
她看着我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惊恐之色,“你要做什么?”
我最近噙着笑“你爱景阳吗?”
“不爱。”
我逼近她,手覆在她心口,“那么你爱景琛吗?”
“爱。”
我低着头带着浅浅笑,手变成了锋利的爪牙往她胸口探去,“好得很,别让景阳伤心。”
我看着手上属于凉宛笙的鲜红心脏,低眉浅笑,看见镜中我与凉宛笙一模一样的脸,将心放进虚镜中,虚镜的伤口一点点消失,最后再也看不见。我覆上心口,“砰砰砰”,我感受到那里的心跳,那是凉宛笙的心。
“我是凉宛笙,失了心的凉宛笙。”我看着躺在地上带着浅浅笑的凉宛笙,喃喃道。
姑姑说爱上一个人会有心,挖了别人的心放进虚镜中,便成了有了新的狐狸。
我终是成了皇后,姑姑说的是真的,我是皇后命。
我努力的使景阳开心,他总是爱点一根蜡烛,坐在我对面,就静静的看着我,那一双温润的眼似在看我,又似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景琛死了,是被人挖心而死。景琛回来的那天,借着月光,我看见他背手站在桃花树下,他离我二尺远,他一脸悲伤的看着我,问我,为什么?
我答,不爱。
他突然蹲下身,埋头痛苦,哭声悲悯,听得我都心疼。忽然,他起身,猛地扼住我的手腕,声音沙哑,“你不是她,不是她!”
我噙着笑看着面色通红的他,他的呼吸喷在我耳边,“是啊,我不是她,那我是谁呢?”我看着他的胸口,只一瞬,穿心而过,景琛直直的倒下去,胸口醒目的窟窿一直流着血,他唇色惨白,死不瞑目。
我是有了心的九尾,失了心的凉宛笙。
我偏头看向窗外,半边残阳沉下去,漫天即是火红的霞光,景阳站在烛火旁,带着浅浅笑。
我感觉心口麻木地泛起疼来,一丝一丝地,牵扯着七经六脉,骨骼血管,每一寸皮肉都清晰地疼起来,我扯着笑半分都不在景阳面前显露,欲要伸手触摸他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却在半空中又垂手倒下。
胸口一阵阵抽痛,鲜血淋漓。
我忘了
我是景阳的九尾,有了心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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