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冬日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高大建筑物的钢化玻璃窗始终保持着洁净的微光，表明了企业运作的良好。
　　“陆总，还是她的电话。您看？”接待小姐小心的措着词，并不怕上司听不懂。
　　陆湛从厚厚的策划案里抬起头来，按下通话键：“照我吩咐的回答就是。”他调转过视线来重新工作，可很快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干脆推开文案，走到窗前去点一支烟。一次，两次……他发现手抖得厉害，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不乏自我解嘲。隔了这么多年，哪怕他并没有见到她的人，她还是对他有着莫名的影响力。
　　他不想见她，是不想看她微笑着对自己说谢谢，谈起孩子时那骄傲的母性的口吻，让他想起了早夭的那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他不想看见翟放若隐若现的护卫身影，她的身边不再有他的位置。
　　他选择不见，至少这样，她的心里会始终存着个对他的念想。真真处事素来是逢一还十，他救了她的孩子，她会记得一辈子。一辈子，也许并不很长，他只求她能始终记得他。

　　“对不起，我们陆总不在公司。请您稍候来电。”甜美的女声再一次明白传达了陆湛的拒绝，真真轻叹口气，再次失望的挂上了电话。她一直很想当面感谢陆湛救出了石头，奈何他从来不给她机会。这种风格并不太像陆湛，可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人都有改变。
　　房间里两个行李箱，是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翟放今天带了石头去游乐场，这阵子两人之间低气压涡旋，只有小石头无知无觉的乐呵呵充作中媒。真真想起空空如也的冰箱，决定去超市采购些吃的回来。
　　临到周末，卖场里很多东西挂了促销的黄色牌子。真真仔细的挑选着，哪些是实际需要的，哪些又价格合适值得一买。小推车里的东西不断增多，一条小牛里脊，新鲜的大虾，碧绿的菜心，西班牙甜椒和红柿子，还有糯米和莲藕。她掂对着那几样菜色，小炒牛肉，水晶虾仁，炒菜心和西红柿鸡蛋汤，想着晚上再蒸个糯米甜藕，那一大一小都喜欢吃。
　　真真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发觉有人在不远处凝望着她，亦步亦趋跟随。直到遛至冷藏区，手里的一包乌冬面掉落在地上，才发现有人先她一步捡起来。颇熟悉的一张面容，可是换了个穿戴让她一时想不起，后者脸上的笑容非常复杂：“忘了吗？我是云雅静，陆湛以前的助理。”

　　小咖啡馆并不大，可地处繁华，人客并不少。大多是购物累了来此歇脚，绝称不上清幽。老板的眼光不错，房间布置得很有情调，墙上贴着暗金色褶皱缎布，几丝光线透过镶在窗口的铁栅栏挤进来，照在桌子中央插着的绢制玫瑰上面，登时有了几分真实的、光影交错的美感。
　　真真一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云雅静和她的孩子，不去想陆湛的身边都有谁和他怎么样的生活。她阿Q，而且确实做到了排空思绪专注于自我。也就是在面对着云雅静的这一刻，她才隐约模糊的想起，上次见到陆湛时他身边的女伴，好像是个挑眼而出位的美女，并不是眼前的这位。
　　云雅静看着真真，一头短发让她显得异常俏丽，岁月在那张莹白如玉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时光沉淀后更加沉静的气度。她生活得应该不错，这样的天气里，在挤挤挨挨的人流里购物，却穿着件雪白的羊绒短款大衣，里面衬着件颜色纯净的高领毛衫，那种极淡的非常漂亮的浅蓝，下面是条修身的藏蓝长裤。除了左手一只精巧的腕表，并没有过多的首饰，可从头到脚打量下来，每一处细节都彰示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生活水准。云雅静想起来上次也是在商场远远看到真真，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那个英俊非常的男子让孩子骑在脖子上，一只手牵着她，穿梭在人群里。她当时试图跟进，可熙熙攘攘的人流间，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替她斩荆辟棘开出道路，远远的被撇在了后面，眼睁睁瞧着他们上了车子。
　　再打量自己，二流公司的后进职员，颜色款式都算不上新潮的挨板制服，她作为女人的一部分深深的鄙视着自己。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一切，又不禁将嫉恨的眼神重新投向眼前的女人。
　　“你又有了孩子？我上次看到你们一家人逛街。”云雅静突兀的问。
　　真真一时没有回答。桌子上的绢花上居然点缀着水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美丽。她想起来那个遥远但在记忆里并不模糊的下午，医生告诉她：“恭喜，你快要做妈妈了！”攥紧了手机，几乎等不及给陆湛报喜。专家门诊，排了很多的人。她从诊室里转出来，然而世界已经全然颠覆。
　　“他叫石头。”真真终于开口说。吐字竟那样艰难，她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你的孩子……你们的，也很可爱吧？我一直在想，无论男孩女孩，他都应该很喜欢。”她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无尽的思慕与眷恋从眼底流泻而出却不自觉。
　　可是云雅静不能忽视。她瞠视着真真，忽然一头伏在桌子上，良久，双肩微微颤抖。
　　“云小姐？”
　　云雅静抬起头，笑不可抑的前后晃动着身体，那有些怪异的笑容看起来讽刺无比：“你竟然爱他！你竟然爱着陆湛！”
　　真真的心被她这句深深地击中，她先是面色苍白，然后慢慢地浮现起红晕。看向云雅静的眼却是坦诚无畏的：“是的，我爱他。”
　　云雅静一愣，身体的摇曳渐渐停止了，她眼中的神情复杂多变，开口说道：“你爱着陆湛？好，那么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怀孕过，当然也不存在什么陆湛的孩子。他一直爱着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她故意卖个关子，眼底慢慢浮现起报复的快意：“那就是他的妻子，当然是以前的……就是你，爱新觉罗.舒彩真真！”看着真真的脸霎时遁去血色，她犹如巫婆般的诡笑桀桀：“现在你都知道了？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找陆湛诉衷情的时候，别忘了自己已是人母人妻的角色。嗬嗬，痛苦吗？我想你最有资格知晓，爱而不能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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