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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伤害别人其实是有快感的,睡得晚,清晨醒来却是难得的舒畅,好像压在心头的重量消散了。昨夜的一点焦虑,大约也只是怕被发现的刺激感吧。但终究悬疑耗费体力,纤薄的眼皮下是层青色。
震玉望着他道:“今天脸色不错。”
病了有好处,虽也不能滥用,赖着年轻,任性如同猫爪,划着皮肉尚觉一点受虐的快感,只是要防备抓出血痕来。苏冰很小心不让兀傲的表情,涉嫌轻蔑的口气有一点点泄露,他也不适合幽默,幽默是属于大人物的。
“出去走走么。”震玉忽然说。
苏冰几分诧异,又有些不情愿,久在屋中,开始害怕外头的阳光和空气,而且,中午,贝亚弘照例是要来的。
强压着心头的不快,他换了衣服和鞋袜,身体被熨烫过的衣料撑起来,镜中一看,整个人倒也没有那么不堪。
谷里风大,一拳一拳地捶来,难以抵挡,屏息间,忽觉肩头一沉,震玉将外套披在他身上,拢好,呼呼的声音在耳畔停住了。他的体温包裹着他。
苏冰定了定神,往飘飞的衣领外瞧去,只是大丛的草叶,高的及腰,毛绒绒的叶面粘刺着露出的皮肤。互相追逐着伏倒。
“我昨天做了个梦,”半晌震玉道,“我以为梦见的会是他。”
没什么意义的话,除了语气异常温和,苏冰顺着他的目光停在一团枯黄的蓬草上,它们似乎率先在这个季节褪色了。
震玉脚拨弄开脆落的草茎,“这个毒东西,”他说,“真能长,大概风把种子吹过来的。”
烂黄叶子下柔软地探出纤细的花芽,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淡黄色。
苏冰从没见过她,然而他知道这就是伊万的母亲,他就是知道。
他瞠目看着她在震玉的脚下连根碎了,未成熟的茎根处还是白生生地,说不出来的恶心和愧恨,正如药效过后常有的心情。
震玉也看着飞散的残花,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相信过灵魂转世吗。”
他说,他们已经走到河边的那棵矮树下,震玉手扶在树干,喃喃地说。
苏冰不知道怎么回答,大概这又是最近流行的什么有钱人的话题吧。他望着被风吹得嶙峋的河面,一个头发微长,黑洞洞的少年影子。
他从没考虑过生死,即使如今病重至此,焦虑着求生,防范所有笑着的面孔,那些面孔突然就变得阴冷,尤其涉及到钱的时候。
“僵尸粉只对真正意义的死人才有用。有时梦到未来的事,但我常常忘记了,碰见了才想起来。”震玉断断续续地说,“真正的死人是没有未来的。”。
他有多久没做梦了?好像是梦到那个人之后。僵尸粉是什么?他的脑子变笨了,他很怕脑子不行。可是有许多记忆,平空白花花地抹去了,属下面前,掩饰也掩饰不下去了,这对他的地位是大忌。
“记得当时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震玉手抚着树干上的一个疤结道,“你是怎么找到那道门,爬到玫瑰花丛里,浑身冻得哆嗦,还趴在他的冰层上的。你知道那样做我才会救你,是吧”
“那只是个意外。”
“但我问你是否见过他,你却犹豫了。你见过他了,是不是?”
“我不记得了。”
"火烧得皮焦肉绽,烧死前声带就已灼伤,痛得叫都叫不出声,你见到他是这个样子吗。”
“我说过不记得了。”
“雄风除了他,对谁都不亲近,赵医生看你的眼神,和看他是一样的,还有上床的时候.......”
“住口,我不要像你是个......”
“不要像我是个什么?”震玉反问,但已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震玉一直没有看他,仿佛对着虚空说话:“但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我心里只有哥哥一个人,从前是,以后也是。”
水流似乎有一刻停止了,苏冰木木登登抬腿往回走,攥着外套的手松开了,风把它夺走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知道震玉远远地站在树下,手扶在树干上,未曾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他是知道他有贰心了?贝亚弘不是个守秘的人。但他这样一反常态让他走,既不激动也不生气,只能算是他遗弃了他,像遗弃一条病狗。墙倒众人推,那些脸子又都该出来冲着他冷笑了。
“疯子。”他往地上唾了一口。踉踉跄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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