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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爱人
终于,我又见到了你,我的爱人。——题记
一
只要全心全意,我就能看见她。
大片洁白的栀子花下,深乌的窗框,斜斜倚在桌边的她,对我温婉地微笑。长长的发丝垂在嫩绿色的褙子上,衬着她的脸面如娇花,开在我心头。
我爱她。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能看见她。看她研墨书写,蘸彩作画。看她贴在枕上安详的睡脸。那么美好。那么幸福。
睁开双眼,我看到同桌正看着我,带着一脸古怪的笑意。
“怎么了?”我问。
“看你一脸享受,我还以为你刚刚梦、、遗了呢!哈哈……喂!”
回应他的是我轰然一拳。他捂着脸,又惊又怒地瞪视我。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拿这样肮脏的事玷污她……打的就是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闷声不响直接又一拳上去,他也怒了,在周围同学的惊叫声中,我们撕打了起来。一股火直冲上头,让我头脑不清晰:他怎么能!他该死!
“嘭”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我怒火还未消散,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他身体软软地顺着墙滑了下去,倒在地上,在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最终在地上渐渐扩大,像雨水浸入地下。
二
“你是怎么回事?”女人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双手交握,尖锐的目光透过镜片刺到我身上。我闭上眼睛,看见她握着书简恬静地微笑。她怎么配知道她的存在?我沉默不语。
“说话啊!”她双目一凶,口口声声不离“找家长”、“退学”。我本就无话可说,你又要我说什么呢?
走进教室,里面似乎有一霎的安静,每个人都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去。“他们的眼前蒙着迷雾。”我带着怜悯地想,“一无所知是对他们最好的解释。”
坐在座位上,我突然发现同桌不见了。环顾四周,他正坐在最后一排,头上戴着网罩,可以看到里面白色的纱布和边缘露出的,留有青色发茬的头皮。
他正和同学窃窃私语些什么,带着隐秘兴奋的目光无意中撞上我的,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我心中一阵烦躁,想要站起来吼些什么,突然几步跨上讲台,所有同学都被惊醒了,各异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不知为何,我又忽然平静下来了。
她会希望我去道个歉的,我想。她会高兴的。
于是在众多如凝实质的目光中,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桌前,看到他微微耸起肩膀又很快放松,没有挪动脚步。
“对不起,”我如是说,“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原谅。”
“没关系。”他用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目光看着我,便复低下头去,水笔在他指间旋转。
我又在全班同学的关注下回到座位,上课铃响了。
三
课间,我又去找她。她坐在回廊间,手指摩挲着弯曲的花蔓。她皱了下眉,真是个似嗔似喜,让人的心都软了。她伸出手细看,素白玉葱尖尖,沾了一点浅绿色的汁液。拿出一块手帕拭净指尖,自有一派意趣风流。突然一阵喧闹,她受惊一样站起身来,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莲步轻移,迅速进了屋。
我睁开眼,是前后的同学聚在一起打闹。这群疯子!他们惊吓了她!我捏紧了拳头,不,不行。我“噌”地起身,压抑着呼吸了几次,起身去了卫生间。
“……神经病……”“有问题……”
呵。
四
从那天起,我一直独来独往。做实验时,剩下的那名男生即使三个人挤一组也不肯和我一起。老师没阻止,我也乐得独享一个实验台,但老师也总用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看着我。
“你退步了十三名。”那个女人藏在镜片后瞪着我,用那种目光。“年级上退步了三百多。你最近一直不对劲,是生病了吗?”
“没……”
“我给你批了假条,让你妈带你去医院查查吧,”她继续批改作业,我看到那上面一个鲜红的叉,“快期末了,别出什么问题了。”
她愤怒得两颊粉红,又因家教良好而骂不出口,只能一个人坐在小几边生闷气。
“别生气啊,”我说,“没关系,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
她从眼角娇嗔似的横了我一眼,绞着帕子退进屋里了。
我看到班主任死死盯着我。
“哦,那我走了。”
五
在家三天以来,我一直在陪着她,看她那些小女儿家的娱乐消遣。我从未厌倦。我能感到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我,恨不得一刻也不与她分开。但每当她要读书写字时,都会催促我离开去学习,我也因此每天在家温书,又是在复习期,进度竟也没落下,做题的手感也没失。
我几乎不想见母亲了。她总是用她一贯使用的懦弱而无主见的表情对着我,好像惶惶然不知所措。她徘徊在我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而每每我睁开眼,基本都能看见她探究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外人面前装胆小,有胆只在家里横。我五岁时还被她打到脑震荡过。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天,我自是乐不思蜀,连功课也在她的笑靥中显得可爱了不少。母亲却总是在我与她愉快地交流时打断我、粗暴地喝止我,大约是她是我的母亲的缘故,我的爱从未表露出一丝不悦,还劝我忍耐。
六
昏暗的客厅灯光下,粗糙的布艺沙发因从未拆洗而肮脏不堪。母亲把我推下,然后坐在我对面。
“你是怎么搞的?天天对着没人的地方傻笑,还跟有人似的,你有病吗?”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她想问出什么?她想我回答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班里同学都说你是神经病!你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老师都懒得理你!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
“我X你X的!X你X个X的连班主任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还狡辩!你XX的都期末考试了,一点书都不看!你是不是不想上了!不想上就滚!别呆在我家!”
我懒于争论些什么,她骂着骂着就动起手来,我抬起一臂稍微护住头,等着。
污言秽语充斥整个空间。一只拖鞋被她抓在手里,赤着的脚踩在地上,皮肤松弛,突出错综的筋络。喘了口气,她突然扔下拖鞋把我向门推搡去:“你滚!别花我家的钱!你自己赚去!花钱供你不好好学,不如去要饭!”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光线透过老旧的铁门照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我打个哈欠,把门垫掀起,下面藏了一个干净的袋子。把它展开铺在门口,就这样。
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我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不由得有些奇怪。竟不是敞开的铁门。这时,右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醒了?”
我向右望去,惊愕地发现那是我的小叔叔。他怎么会来。
似乎看到了我的惊讶,他笑了,看起来爽朗阳光。
“我现在开了一间心理诊所,专门接待亲戚朋友,只收很少的钱。你母亲叫我来看看你。
“随便聊聊吧?”
七
我关上门,门缝将合间,我看见他的小臂上搭着外套,坐在沙发上弯腰穿鞋,衣服袖子拖到地上,他皱着眉快速地把外套捞起来。
“没有……他不肯……是的……继续……”
“啪嗒。”门关上了。
我双手垂下,徒劳地抓握着,只有空气。
我的心脏滑起一股焦虑带来的痛苦,想在火上灼烤,平白流出一种空荡荡的渴望,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我再也站不住,双腿发软,扶着桌椅慢慢挪到床边,身体一点点下沉,瘫在地上。
我急切地闭上眼睛,去找我的爱人。
眼前一片黑暗。
不!
不!
不!
我忍不住用力地闭上眼睛,如果此刻有人正看着我,一定能看到眼球在眼皮下近乎癫狂地滚动着。
黑的!黑的!都是黑的!你在哪里!不!我受不了了……快出来……
“不!不!出来!”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黑暗中闪着灰白的斑点,身体消失了,我永远挣不出这黑暗了……
八
我看见她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留恋又温柔的眼神,她伸出手,试图抚摸我的脸颊。我恍然想到,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真切地对视。
滑轮在地上辘辘滚动的声音,陌生人陌生人低声地交谈,孩子不知休止地哭闹……
我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心中放空一样的平静,很奇怪的染不上一丝情绪的感觉,我似乎平静过头了。
“你终于醒了!”带着惊喜而又有愤怒的声音响起。我慢慢把头转过去,发现是我母亲。这时我才突然注意到,这不是我家。
“你一直在屋里……叫着什么,后来也没出来,我好不容易进去,一看,就看见你晕在地上,脸都白了。你干什么了?”
我看着她满是焦急与探究的脸,心里也生不出什么感觉。大概是镇定剂吧,我被打镇定剂了。
“我要睡了。”我说。
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闪现的东西以很快的速度从眼前掠过,光怪陆离的,什么都看不清,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疲惫。我终于逃出了梦境,感受到了久违的空气。
“嗯,感觉怎么样?”我看见小叔叔伸手把一支嫩嫩的天竺葵插进水瓶里,回头,看着我笑了下。“我每天都会换新鲜的花。”
小叔叔坐在椅子上,他的笑容仍然是那一副毫无阴霾的样子。我看见她了。她闭眼坐在圆桌前,很平静,很期待,很……喜悦。
“你知道你为什么晕倒吗?”小叔叔直视着我,我扭过头去。
我摇头,仍旧不看他。
“你……可能是有什么事在烦扰着你,对吗?”
我直视天花板。瓷砖的缝隙中藏着污垢,边缘微微发黄。
他突然站起来,嘴角僵硬地弯了下,再耷拉下来,又抹平。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开口说:“你听我的指挥,马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听到了吗?”
我没有说不,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看见他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半水,匆匆打开一个纸包,就一口水吞付下去。不再看他,我坐上里间的一张床。那里的壁纸颜色很柔和,光线很暗。
“好了,躺下吧,别担心。”他又笑得温暖起来,“闭上眼睛,想象你正躺在一片沙滩上,阳光照在你身上。你的思想已经停止了,你的手已经完全放松了,你的脖子已经完全放松了……”
我内心惶急,又有一种好像很疯狂的期待。等到了,等到了,你等了,我来了……
我的视线相继转过了走廊,门厅,看到栀子花,它已经枯了;那常青藤,干在墙上,像墙面的龟裂;那人……
她漠然地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我把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
她没有挣扎,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变得像一块石头一样僵硬。深红的血液从地底冒出,浓稠的血浆发着黑光,吞噬了房中的一切。
我开始呼吸困难,眼前发着白花,世界安安静静的,又似乎吵得很。
“……是……有点麻烦……妄想……报酬好商量……”
我坐起来,把脚放进拖鞋,直立起来。没有在承担重量的感觉,我以为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我看着手取下钥匙上的多功能刀。我的气息已经沉到脚下,诡异地向上钻,施舍我一点空气。重量拉扯着我的上身,要把我拉下那不知名的深渊去。
它做梦。
九
那人回过头来,嘴角尚未褪去那滑稽地勾着的弧度,手机放在耳边。
刀切开肉应该是没有声音的吧。
可是好吵。那深不见底的地下的东西已经来了。
我应该是拧了拧手腕,也不知有没有拧动。我走了。
我看见了浴室,看见手打开笼头,脚踏进浴缸。我拿起了什么东西,又放到了哪里……
反正快到了。
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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