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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1
《路》1
六十年代初,国力尚未从那跃进与灾害的双重后遗症中复苏,自幼命运多桀的黄举朋便出生在省北的一个闭塞而贫困的小山沟里...
自打下生的那刻起,便因为难产没了娘...
虽然山沟里很穷,但乡亲们的爱心却是格外慷慨的,生了娃的婆姨们毫不吝惜的把他奶了起来;甚至吃得比饮着亲娘奶水的同龄人们还要壮实许多...
他那个不称职的爹,在他懵懂尚未开启的时候,便耐不住了鳏居的寂寞与山里的贫瘠,入赘到了山外的一家寡妇那里...
那家寡妇是极力反对把他这个拖油瓶也一并带过去的,因为她之前的那个男人也同样给她留了那么一个与之年岁相差无几的男孩;也许是这当娘的更担心自己的骨肉将来受了委屈,这是她唯一提出来的条件...
入赘的男人,往往都是没被去了势,但却已丢了骨气的;对于急着以此想摆脱困境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那个狠心的爹便把他送给了村里一个媳妇肚子十来年都没见响动的人家,从此幼年的举朋便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命运往往就是喜欢变本加厉的作弄这样苦命的人儿的;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居然转年便得了个带“把儿”的骨血;自打那以后人家便再怎么看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成了轻则呵斥,重则打骂的发泄对象...
从那时起,他变得沉敛而少言寡语,一遍遍的在内心中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根本就不同于本该活泼无忧无虑天真的五六岁的孩子...
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闲言碎语令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那晚,他又无故的被教训了,一个人躲在村口的谷垛里悄然流泪...
他悲戚,他怨恨...
但他又该恨谁呢?是那个连容貌都记不清的爹,还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后妈,或是这对得了子而厌弃他的养父母,要么就是命运...
想到这里,他哭得更伤心了;因为他想不通,越想越不明白,因为这些本该不是他这个年纪要想的事情...
...
“娃,哭出声来吧。”顿了一下,“这么憋着哭伤了身子...”
一只大手抚了抚他的头,然后就势把他拦进了怀里...
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富有弹性而结实的胸膛,在这深秋的夜风中令他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他紧闭着嘴不哭出声响,用鼻子抽噎着;眼里流着泪,抬头看着仅有一只臂膀的对方...
那人低头朝他笑了笑,同时臂膀把他往怀里更紧的搂了搂,想要给予他胸膛和掖下的更多温暖...
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也没人这样与其亲昵的接触过;这种感觉就仿佛他从未体验过的父爱母爱,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娃,他们家让你受了委屈,搬来跟叔住好不好?”那个汉子沉稳平和的说到...
听得他仿佛遇到了命中的救星,终于忍不住,哇——的哭出了声响...
是悲,是喜;总之他冥冥中有了种预感,之前那样鬼都不如的生活将彻底被颠覆...
是为了与之前所受的屈辱作以决别,或是为了迎接这即将开始的新生;他整整嚎啕大哭几近整宿,直到再没了星点力气,含泪睡去...
那个把他找回来,并收留他的男人姓黄;中印冲突中立过战功,但却负了重伤;大腿里直到现在仍残留着弹片,使得走路有些陂;更为严重的是,他失去了一只胳膊和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
本来他是可以当村长或书记的,但是因为行动不便的原因,他主动推辞让给了别人;仅是在村委会兼个帐,平时尽力为村民作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同样,因为他头上那英雄光环,好些姑娘明知道他的隐情,还义不容辞的要嫁给他;每当寡母为之欣喜的时候,却都被他一一谢绝了;因为他绝作不出为一己之便而延误她人终生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样,在小举朋的强烈要求下改随了他的姓,因为“爹”这个字眼在他心中永远都是一种痛,所以依然喊他作“黄叔”;但这“叔”字的神圣,却永远高于那“爹”...
从被收留那刻起,他便暗自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报孝于他...
当那黄大娘得知儿子收留了这么个不招人待见,争着往外推的苦孩子的时候,私下里劝儿子说:你那身体照顾自己都艰难,还偏再招来这么一个没人要的...
他倔强而坚定的答到:儿是党员,这娃没人要党也得要,儿这是替党减轻负担尽的义务勒...
他的意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动摇,要把这孩子养育成人;他的信念和决心也感动了老人,被亲人们默许了...
但直到黄大娘弥留的最后一刻,也始终没放下为他爷俩将来生活而悬着的心...
...
就这样,他在黄叔的影响和教育下,渐渐修正了几近扭曲的心灵,人也变得活泼了起来;但内心中却始终也摆脱不了经历过的事实带来的那些许自卑的阴影...
过多非比寻常的经历促使他有些早熟了;他懂得自己丝毫的不悦都会影响到黄叔,于是他学会了摆出两种面孔;一副深藏于心,一副摆在外面给人见;小小年纪的他已然知道,只要黄叔见他开心,便也就高兴了,因为黄叔为了保护他幼小的心灵而付出得太多了;为了讨好黄叔,他宁愿永远都是欢笑着,哪怕是故作欢颜;因为他已把他当作亲人,唯一的亲人,愿意付诸一切的亲人...
他就这样如是的敬重着,享受着黄叔的爱护慢慢成长;直到那年才惹得黄叔震怒,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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