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游丝千里梦

　　明月如水，几阵凉风掠过，寒意竟能渗透入骨髓，犹如一把利刃直刺入心。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如雪，一身白色衣裙映着皎洁的月光似乎有氤氲的水汽在空中弥漫开来。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玉肌胜雪，却没有一丝血色。款步来到庭院中，几片殷红的桃瓣飘过，只让我更显得惨白，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我突然回忆起五年前一个同样的夜晚，一样的月亮，同样的桃树。
　　五年前，一条清澈的小河边，一行桃树倚岸而栽，月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点点波光，仿佛是九天上的银河坠入人间。凉风习习，桃树摇曳，落英缤纷。
　　“好美啊！”
　　“心中有美放眼之处自然皆是美景。”
　　他是住在我家对门的一个书生，似乎很有才学，但不知怎的，几次应试都名落孙山。然而父亲却很欣赏他，每每谈及，便感慨朝中奸臣当道。我们在小河边相遇过几次，他总是在吟诗诵词。
　　“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轻轻地说，生怕打破了这夜晚的静谧。
　　他没有说话，仰头静静地望着月亮，仿佛正与嫦娥对话。
　　“要是这美景能带走该多好……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还回来吗？”
　　我朝他莞尔一笑，便跑开了。尽管他后面又说了几句话，但我没听清。
　　冷月溶溶，伴着月光使我地上月中的影子显得苍白而单薄。五年前，那次谈话不久后的一场灭顶之灾使我将一切都忘记了，惟独没有将此事忘却。我没来由地愤恨起来，拾起地上的树枝狠狠地抽打起自己的影子来。
　　五年来，我失去了一切，甚至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根据我随身带的香囊上绣着的荷花取的，然而我不愿叫如此恶俗的名。从书上得知，“荷花”古语又为“菡萏”，于是便执拗地变成了菡萏。
　　在这充满冷漠和残酷的教坊里，所有的欢笑都是虚伪的，所有的柔情都是冰做的。每个人在这不断地扭动腰肢，舞尽繁华；不断地挨饿受骂，流干血泪。而这仅仅是为了生存，或者说是一口饭。明天是改变命运的时机，皇上为贵妃建梨园，召天下能歌善舞者入宫表演，正巧醉舞坊奉诏入宫。我不要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明天一舞我只为自由。
　　我的手不断挥舞，地上的桃花瓣被树枝鞭笞得支离破碎，芬芳的汁液渗入泥土，也浸染了树枝。
　　“菡儿，这么晚了还在这，小心着凉，你明天还要入宫献舞呢！”王嬷嬷满是怜爱地说。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五年前就是她把我从山脚下救回来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身体变得羸弱，整个人苍白得犹如一匹白绢。好几次我都认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王嬷嬷却总能把我救回来。她也是这里唯一对我好的人，她总是说以前她伺候过的一位小姐的事给我听。我能感觉到她对那位小姐很忠心，但为什么又离开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她的眼底溢满自豪之感，仿佛明天要献舞的是她而不是我。我朝她笑了一笑，轻轻地说：“知道了。”当我转身之际，一阵风吹来，扬起了我洁白的衣袂，卷起了一地残花，我单薄得就像一片脆弱的雪花似乎即将随风幻化去了。
　　“快进来，你会被风吹走的。”
　　“嬷嬷，你说什么呢，难道我真这么弱不禁风？”
　　“谁说不是呐，你就是不能吹风。你这身子要是吹了风可就糟了，快近来吧！”
　　“您呐，就是太替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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