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启

　　凤栖宫内一片静默，忽而有女声娇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呢，三殿下。”
　　“皇后说笑了，凌霄今天的确有事相求。”白凌霄毕恭毕敬的说道，头微微低下，双眸微阖，没有人此刻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吧，有什么事？”阮蓁蓁降下笑脸，但是依旧笑咪咪的。“哀家好歹也算是你的庶母，希望不要见外，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后母对继子不好。”
　　“凌霄今天来是想借用皇后娘娘的金针一用。”白凌霄略带恳求的语气，委婉的说到。
　　“要知道金针即是本宫身份象征，岂可外借？”阮蓁蓁故作姿态。
　　白凌霄忍气吞声，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温和的说到：“人命关天，皇后娘娘为什么就不能救一下呢？”
　　“这天下药救的人那么多，本宫一个一个就，来得及吗？”阮蓁蓁冷笑道，“三殿下，这世道本就是适者生存，你要强求，何必呢？一个人的生死由天定，你斗不过天的！”
　　“难道就任凭老天践踏人命？”白凌霄不由得声音大了起来，不过稍后歉意地说道，“凌霄失态了。”
　　“三殿下请回吧！”阮蓁蓁脸色一凛，板下脸来，“神针乃先人留下的圣物，岂能外借？春来，送客！”
　　白凌霄知多说无益，只得铩羽而归。
　　“出来吧，不用躲了。”阮蓁蓁瞥了一眼身后的罗帷接过使女奉上的香茗，优雅的喝了一口。
　　“母后好敏锐！”自知躲不过的白凌霁无奈的从众走出，淡淡的语气觉察不出，此刻主人脸上的表情。“母后为何不肯答应他呢？那样他就欠你一个人情了。”
　　“我从前就看不惯他，他娘也是，我怎么可能帮他？”阮蓁蓁冷笑道，“我如今的地位，都是我努力的来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即使他是用来就别人的？”白凌霁挑了挑眉头，似乎并不同意母亲的话。
　　“要知道，凌霄要是的到北燕七郡王的帮助，你可又有强敌了啊！”阮蓁蓁说到这里，起身离开皇后宝座，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美景，“你看着大好的天下，你就甘心在他人之下过着普通的日子？孩子，母后也是过来人，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只有掌握一切，此生才不枉活。你看当年母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成天看人脸色。如今谁不是要畏我三分？”
　　“可是你知道，我对皇位不感兴趣的。”白凌霁不赞同阮蓁蓁的话，反而劝起她来。“就连三弟，他也对皇位向来不屑一顾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蓁蓁大断：“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小到大都是闷不吭声的。”
　　“母后的意思是不帮他了？”白凌霄眯起眼睛，心里盘算着另一种想法。
　　“你不用想来偷，只有我才知道金针在哪里。”阮蓁蓁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哂笑道，“这次我倒要看他如何！”
　　清心殿内一干人等在商议着事情。桑渔和青芜则在一旁伺候着。说是商议，实则都在静默着。非卿却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一旁悠闲看着书。
　　“大哥，我已知你尽力，此事我会另想办法。”白凌霄出声安慰道，“即使有了金针，非卿的病也不见得会好。”
　　“人活一辈子总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非卿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朱茜之毒，又名穿心，怎会在金针的作用下被解开？”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好吧？”白凌霄沉思了一会儿，“只是这毒失传了几百年，怎会又再度出现？”
　　“有心人之下，肯定会有的。”非卿抬起头，双眸闪过一袭寒光，低低的笑到，“她的确很有心计，让我活不成，死不了。哼，恐怕我要让她失望了。”
　　白凌霁拍了拍手中吃剩的糕点屑，站起身来：“明的拿不到，难道就不允许暗的吗？”
　　不过白凌霄似乎不大赞同：“鸡鸣狗盗非君子所为。”
　　“三弟，多虑了。”白凌霁安慰似的拍拍弟弟的肩膀，邪邪的笑了，给与他循循教诲，“古有孟尝君鸡鸣狗盗的门客，才能化险为夷。今日我们梁上君子却也毋失道义。”
　　“对啊，公子。非常时期非常方法，我们要救慕容姑娘也只有这样了。”原本在一旁不出声的桑渔和青芜也齐声劝说。
　　白凌霄值得无奈的同意了。
　　“那依郡姬来说，三十六计中，哪一计才符合我们如今的情况？”
　　点点朱唇之中溢出几字：“釜底抽薪。”

　　暗夜。摘星楼中似乎很不平静。
　　正在看书的非卿早就看见了印在窗户上的人影，于是高声笑道：“大殿下这是做君子做到非卿这里来了。”
　　“吱呀”一声，打开了尚未关上的雕花木门。来者也笑了：“原来郡姬早就知道凌霁会来。”
　　“不错，大殿下人中龙凤，果然不比两个弟弟。”非卿抿嘴一笑，端过烛台，闪动的烛光映处了她淡定的容颜。“南昭皇族实则卧虎藏龙呢。”
　　“谬赞谬赞。”白凌霁谦虚地说到，红色的华衣，跟平日白色的佳公子的风采大大不同。“比起二弟，我可就是不务正业了，成天只知享乐；比起三弟，却又是天上地下之别，他是九天之外的谪仙，我却是生活在人间的俗人一个。”
　　“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我看大殿下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非卿轻轻的将手中的烛火点燃房间里的灯，顿时房间将黑暗驱逐了出去，一片光明。
　　“呵呵，真如你所说我为什么要掩藏起自己的光芒呢？”白凌霁在听到非卿德话之后，神色少变，不过片刻之间又回复如前。“人人都觊觎着无比尊贵的地位趋之若鹜，我又怎肯除外？只是我乃平平庸庸一凡人罢了。”
　　“真真假假，真亦时来假亦真。公子的才华有岂是庸庸大众可看见的？”非卿莞莞道，“倒是殿下敛尽锋芒，却又是为何？”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白凌霁在烛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世人大多只会为边面上的假象而评定一个人的才华，我只是不想为庸人所用。”
　　非卿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难道南昭德皇帝陛下还不够格？那么中原的帝君呢？”
　　“哼，他们？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怎会真的重用我，他们看中的只有权势。”白凌霁自顾自的坐在了非卿的对面，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纵观天下，只有郡姬才是古来伯乐第一人。”
　　“那么，你有什么东西让我对你这个南昭人心中的不务正业的大皇子刮目相看？”非卿似笑非笑的脸隐在了光线之外，显得更加的悠远。
　　“我白凌霁会是下一任的南昭主人，你的左膀右臂。”白凌霁宣誓道，“一生一世为慕容非卿的家臣，永不后悔。”
　　“为什么？”非卿平静的问道。
　　“做一个平凡的帝王很容易被淹没在历史之中，但是作为一个盛事王朝的开辟者，将永传青史。”白凌霁慎重的说道，“将来的南昭会是这个王朝的疆土。”
　　“不错，宁做凤尾，不做鸡首。”非卿绝美的容颜上泛起朵朵莲花，“那么我就静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辟这王朝呢？”
　　白凌霁摇了摇头：“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听说你之后，就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玩世不恭的脸上这时充满了一丝不苟的正经。
　　“而且我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很久了。”
　　“哦？”非卿兴味道。
　　“从灭西戎、逐鲜卑之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白凌霁叹息道，“既生瑜，何生亮？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
　　“难道你就不会认为那是慕容飞的功劳？”非卿似乎想刨根问底。
　　“他只不过是莽夫一个，这也是你的障眼法罢了。即使他身边有左明，也对付不了赫连爵。”白凌霁轻蔑的笑了，“或许单打独斗，我也不输他。”
　　“况且纵观北方的整个局势，你又何曾不全掌握？现下，连北燕王也比不上七郡王府的韶阳郡姬吧？”
　　非卿鼓掌赞扬白凌霁的看法：“没想到知我者还是大殿下啊！不过我一介女流又何来这种改朝换代的野心？那些只不过是助我父王一臂之力罢了。”
　　“一臂之力？恐怕相反吧，七郡王才是你推波助澜的帮手。”白凌霁嗤笑，手里把玩着桌子上的茶具，杯盖一提落的声音的寂静的夜里更加的突兀。“七郡王爷也是赞同颠覆中越的吧。而且你的身份也不是难么简单吧？也许应该叫你淳于帝姬，对吧？”
　　“呵呵，你又从何而知？”非卿凛然问道，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一个故人。不过帝姬不必担心，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利益相同。”白凌霁丝毫不介意非卿发起的寒意，“等到适当时机，那个故人会见到的。或许帝姬也很想见他。”
　　“是吗？”
　　“那么帝姬可以在我身上施印了吗？”白凌霁适时提出开始的目的。“这是我唯一能表忠心的地方。”
　　“你真不后悔？一落印，便表示你生生世世都是淳于家的家臣，定下了血誓是不能悔改的。”非卿皱眉，“我不希望听到你以后的抱怨，而且对于背叛者，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不后悔。”白凌霁指天发誓，“我白凌霁对天发誓，永不后悔。”
　　“很好。”
　　非卿将头上的发钗定海针拔下，用烛火烤了烤，示意白凌霁撸起衣袖。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说了句：“忍住。”白凌霁却不以为然：“这种小痛，不算什么？”非卿笑了笑，不置可否。待温度稍降，非卿很快的将定海针刺向白凌霁的手臂，突来的刺痛震惊了白凌霁。不过他还是没出声，因为先前的话已经说出口，自己有不好再收回。非卿在白凌霁的手臂上刺了一朵曼陀罗花，这是淳于一族的族徽，也是每个淳于族人和家臣的记号。奇怪的是，虽然刺破肌肤，却没有血流出，白凌霁很讶异。无视白凌霁的表情，非卿接着用针刺破自己的指尖，任血流出，然后将流血的手指放在了白凌霁刺青的地方。血一滴滴的流下，落在了刺青之上，只见原本还没有一物的肌肤之上，出现了曼陀罗花的妖娆姿态。鲜红的曼陀罗花诡异的开在了略微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更为夺目。
　　“这朵曼陀罗就是我族的标记，只要出示它，就表明是自己人。”非卿待这一切都做好，将自己的手指用罗帕包好，复而将定海针插回发际。
　　“何以见得？”白凌霁对于刺青后的余痛忆旧呲牙咧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朵花。”
　　非卿看见他的动作忍俊不禁，掩嘴而笑。顿时白凌霁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感觉到了他的窘态，非卿于是解释道：“用定海针刺青和用淳于族的血液做出的当然不同于一般。普通的纹身哪会有这么鲜艳的色泽？”
　　血红的曼陀罗依旧是刚刚刺出来的样子。

　　百花姣妍，姹紫嫣红。朵朵娇颜带含羞，风过留痕头欲坠。风吹向湖心亭中，长幔翩翩飞，悠悠琴声顺着风飘向四面八方。
　　“这就是金针吗？我看这也没什么特别的。”非卿捻着手中的针问道。
　　“最普通的往往是最特别的。”白凌霄一边抚琴一边悠悠的答道。
　　“是吗？”睥睨着手中的“金针”，非卿深感怀疑。
　　“虽然它比不上真正的，却也可以以假换真。”白凌霄神色轻松的说道。
　　“此计‘釜底抽薪’，不知道她会不会上当？”非卿皱了皱眉头，“她可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呢。”
　　“她会上当的，出卖她的，恰恰是疑心。”对此白凌霄是胸有成竹。
　　“她好像来了。”非卿忽然瞥见了一抹朱衣。
　　红衣飘娆，发丝翩跹，环佩叮咚，细看阮蓁蓁确实是个难见的美人。她的身后还跟着凤栖宫的四大侍女：春来、夏袭、秋回、冬至。这皇后袅袅婷婷，摇曳生姿，眉目间顾盼神飞。只是这美人的性子实在是令人难以苟同。人未至，声先到：“嗬，这不是我们家老三和慕容姑娘么。难得有这么好的雅兴在这里抚琴观景啊！”
　　非卿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之中竟将手中的物事打落在地，不过白凌霄却很快的收起那样东西。并且责怪非卿的不小心：“你怎可这么不小心，让她见了还得了？”故意压低的声音似乎还是让“耳尖”的阮皇后“听见”了。加之刚刚无意间窥见的金色光芒，更加的让她笃定那件东西是甚。
　　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问了句：“三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呢？可否借哀家一观？”
　　白凌霄故意为难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用来医治慕容的药物罢了。”
　　“是吗？”疑惑并没有因此熄灭，只是加剧了。回头瞥了瞥使女，她们四人低头表示不知。因为心中想着事情，于是乎匆匆带着这些人走了。
　　看到她匆匆而去的身影，非卿玩味的说道：“看来她是不相信你的话了，赶紧回去验证一下了。”
　　“非卿果真冰雪聪明，一般人怎会是你的对手？”白凌霄莞尔一笑，“只是莫要与你为敌，否则……”
　　非卿无害的笑了笑，收起亭中的鸱尾琴。末了少时回头说道：“时间不早了呢。”
　　白凌霄看到非卿的背影湮没在了夕色之中，不复看见，眨了眨眼睛，似乎今年的夕阳比去年要红。红的似乎……过了头。
　　回到住处的阮蓁蓁急忙遣退宫女，跑进内室，丁丁当当的环佩声音让她忽视掉了还有一人的脚步声。
　　在供佛的壁龛之上，如来佛主神色安详。阮蓁蓁恭谨的拜了拜，然后走到了佛像之前，摸了一下佛像背后，顿时原本不显眼的地砖之上开了。她急忙跑到那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也不是很贵重的盒子，只是有着浓浓的古朴之气。打开盒子，阮蓁蓁看见东西还在，不禁送了口气。
　　“原来母后将东西藏的这么好，怪不得孩儿翻遍了镇个凤栖宫都没有找到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正在专心的阮蓁蓁吓了一大跳。
　　看见是自个儿的儿子，不禁责怪道：“你来干什么？”
　　“来跟母后作个交易。”白凌霁邪邪的笑了。
　　“你有什么让我只得交换的？”阮蓁蓁嘲笑的语气似乎没有激怒白凌霁。
　　“你把金针给我，我就让你安安稳稳的住在凤栖宫，太庙之内父皇的正妻只有你。”笃定她不会反对，白凌霁走到母亲的跟前，“我也知道母后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只是不久就不需要母后这么操劳了，您和父皇该歇歇了。”
　　白凌霁复而又笑了：“不久的将来，您就是太后了呢！惠妃是怎么也比不上你的。因为只有你儿子才配得上是南昭一国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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