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

　　夕景华带着凤玉吟下山之时已是这一天的日落时分。落霞余晖映照在凤玉吟和夕景华的衣袍上，倒真的像是一对刚刚完婚的璧人。
　　而更让凤玉吟惊奇的是，还没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便已看到漫山遍野都点起了红灯，偌大的山谷里被犹如漫天星辉一般的灯火照耀得无比绚烂而喧嚣。这一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主意，原来这人是早有预谋，就等着带他来这里拜会高堂了。
　　“没想到鬼门的宗主也这么喜欢假公济私。”
　　这漫山遍野的红烛花灯可比得上宫里的灯会，夕景华平日里一副淡淡如水的模样，没想到竟会如此有心。
　　“这鬼门宗主的位置我一坐就是十年，苏情那小子是只知玩乐，从来不务正业，南楚又是个隐士神仙，说是三位宗主，呕心沥血的却只有我一个人。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难得放纵一次还怕他们说闲话么？”
　　这套歪理倒是说的理直气壮，叫人无从反驳。
　　就在两人循着沿途的灯火向山谷深处走去时，凤玉吟看到有人影正朝着他们迎面而来。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鬼门的佛心圣手修冷秋，至于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在北关一战后就辞去官职归隐山林的白家少主白风羽。
　　北关那场血战之后，修冷秋为了保护夕景华身受重伤，在那之后他就一直留在此处养伤。至于辞去了官职的白风羽也是受了凤玉吟的命令，在这里保护修冷秋的安全。此番他们听闻夕景华从汴州归来，张罗好家里的事之后就马上赶上山来迎接他们二人。
　　半载未见，那修冷秋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模样，只是看着凤玉吟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些温和，至于白风羽也已经解开了多年心结，再见到凤玉吟也坦然了许多。
　　“宗主大人真会拿人消遣，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千金博一笑，今有鬼门宗主红烛映天明，千里共良宵啊。”
　　修冷秋向来口舌不饶人，就连见到的第一面都忍不住冷嘲热讽。夕景华听到这话却开怀笑道：“冷秋这才情不去考个状元真是可惜了，玉吟你说呢？”
　　“状元才不过区区四品，我看文渊阁的学士都能做得。”
　　要在从前凤玉吟可不会接这个口，但今日已是不同。他和修冷秋之间已经尽释前嫌，而且为了夕景华的病两人私下也有不少书信往来，所以开起玩笑来也不必顾虑太多。
　　“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默契的很。”
　　修冷秋本是故意板着脸，可被他们两人一吹一捧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凤玉吟的目光落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风羽身上，两人如今没有了君臣之别，但白风羽看到他依旧改不了从前的习惯，依旧还是礼数周全地行礼作揖。
　　“我如今与你们一样，都是闲云野鹤，以后这些礼数能免则免。”凤玉吟笑着摆了摆手，那副轻松悠然的神情是白飞羽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恍惚，此时修冷秋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这是瞧见了心上人，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吗？”
　　这话他说得极小声，但白风羽看到夕景华眉梢微微一挑，慌忙小声辩解：“我与陛，不，我与玉公子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量你也不敢，不然景华非亲手撕了你不可。”
　　修冷秋也不知道自己心底这股突如其来的闷气因何而起，或许只是觉得白风羽这小子太过死心眼，让他瞧着有些膈应吧。
　　别人明明都成双成对了，怎么他就是看不开呢。

　　那山下的庄子原本住的都是当地的农户，当年夕景华离宫之后便一直在此地隐居。当地的百姓虽都是山野村夫，但对他们这些外来人倒也十分热情，在此地久居之后，这里便成了鬼门在沐阳城外的一处据点。
　　那村子偏安于山谷一隅，周围山水环绕，群峰迭起，通向村里的路狭窄隐蔽，沿途草木丰美，水声潺潺，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趣。入了村子之后，今日又缝宗主大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看上去好不热闹。沐阳城除非重要的节庆，入夜之后寻常百姓人家是不许点灯的，而这里的夜市家家张灯结彩，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头的黄发稚童嬉笑打闹，一派田园之乐宛然在目。
　　这俨然就是凤玉吟多年来一直在心中描绘的盛世之景。
　　载着夕景华四人的马车徐徐穿街过巷，那些农户一见到夕景华便热络地上前道贺，夕景华也都一一应下，凤玉吟见此情形也是十分诧异，本以为这男子与男子相恋之事世所不容，却不想这些淳朴的山民百姓倒是见怪不怪，目光没有丝毫异样。如此阵仗倒真是让凤玉吟有些局促了。
　　那些村民不知夕景华的真实身份，但一口一个夕先生叫的满是钦佩仰慕之情。甚至还有些人提着新鲜的野味和瓜果，特地用红纸包裹起来当做贺礼送他，看样子他在这些村民心目中确实地位非凡。
　　“早年我在村里养病时，闲来无事就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久而久之他们就把我当成教书先生。这些乡野百姓心思单纯，对读书人最是钦佩，你看这是盛情难却，若是拒绝了反而不好。”
　　走了短短半条街，马车里就已堆满了村民送来的各色贺礼。凤玉吟在宫里看惯了奇珍异宝，尤其是到了每年的生辰，满朝文武，各宫妃嫔更是挖空了心思给他准备贺礼，可是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这一把沾着山间雨露的野菜。
　　他们爱他，敬他，不过是因为他身后那象征着生杀夺于的帝座，而这些人，他们对夕景华付出的才是一片真心。
　　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啊。
　　“有了这些野味，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夕景华似乎一回到这里，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轻松快乐起来，凤玉吟见状嘴边也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还会做菜？”
　　“略知一二。”
　　夕景华那语气分明不是略知一二那么简单，不过话说回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夕景华学不会的？
　　“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怎好让你亲自下厨掌勺？还是我来吧。”
　　白风羽说到那大喜二字的时候，吐字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修冷秋悄然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跟了一句：“也对，良辰美景，不要辜负才好。”
　　夕景华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便体味出其中的不寻常的意味，他看了凤玉吟一眼，果然连他都看出端倪来，拿眼神在修冷秋和白风羽身上瞟了瞟。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倒是登对得很。”
　　“跟他一唱一和？”
　　修冷秋听到这话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儿，语调陡然尖利起来。白风羽不知所以，连忙跟着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调侃你们的意思。”
　　啧，木头。
　　那马车一挺稳，修冷秋便头也不回径自跳了下去，白风羽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了他，赶忙跟过去一把扶住了他。修冷秋在北关虽然受了伤，但他自己就是大夫，养到现在早已大好，偏偏白风羽还把他当成病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他那副样子简直比当初保护凤玉吟的时候还要紧张。
　　可即便如此也换不来修冷秋一张好脸，两人走出去几步远，凤玉吟还能在马车里听到他使唤白风羽的声音。
　　“阿羽自六岁起便入宫，陪着我从太子一路坐上皇位，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太容易迁就了……”
　　“他若不是这副性子，早被冷秋欺负死了。”
　　夕景华笑道：“冷秋只有那张嘴厉害，其实是最心软的人。”
　　“我看出来了。”
　　当初修冷秋一家为奸臣所害，朝廷对此负有失察之责，纵然他们之间隔着如此深仇血痕，可为了夕景华他最终还是愿意冰释前嫌，接受自己。这样的一个人，不论他嘴上有多刻毒，凤玉吟也不会对他心存怨气。
　　但反过来想，这世上若还有谁能受得了他的性子，那必定只能是白风羽了。
　　“不说别人了，今儿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带你去瞧瞧我们的新房。”
　　说到那新房，凤玉吟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夕景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笑着吹了口气：“你我还有夫妻之礼未行呢。”
　　凤玉吟想到的就是这个，偏偏夕景华还要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看到凤玉吟耳根一红，夕景华愈发得寸进尺，索性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的软肉，用舌尖细细□□了一下。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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