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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拉番外三：东边日出西边雨
基拉经常觉得，这个世界上对他的思想影响最大的人，或者不是别人，而是克鲁泽。
在最后一战，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一声声的质疑，仿佛诅咒般在他的心底萦绕。那个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由在神意神出鬼没的龙骑兵下被击坠，根本没太多的空闲去组织语言反驳。
后来，他一度以为，只要给他时间，他或者可以驳倒他。因为他从来也不擅长即兴辩论，倒是经常在事后才把事情想清楚。而克鲁泽，那些话想必已经在他的心底盘桓了无数遍，出口的时候，根本连想都用不着想。
他也一度认为，在那紧张的战局中，克鲁泽的那些话固然听得他当时异常愤怒，但他很快就会忘记。
但这些都错了。
克鲁泽的话，他几乎一句也反驳不了，不管给他再多时间。
同时，他也一句都忘不了。那些话事实上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
——拉克丝倒是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了。是因为她一直都在研究克鲁泽这个人吗？
不管怎么讲，在那一战之后，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克鲁泽口中“无知与逃避”的人，他尽可能的多看、多听、多想。这样做，或者不一定能到达期待的未来，但至少能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又该做什么。不至于因为懵懂无知而在不容逃避的现实中后悔、崩溃。
即使如此，他始终不喜欢权谋之术。但说到底，他其实也不喜欢上战场，更不喜欢杀人。
而且他也渐渐明白了一点——不喜欢才是对的。如果哪天麻木掉了，或者喜欢上了，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变成现在的自己无法认识的模样了。
他是这样的，拉克丝也是这样的。哪怕快要崩溃，也不肯忘记生命的珍贵。
然后……
不喜欢，所以才要分担身上的压力。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们别无选择。不喜欢，也只好一路走下去。
但是，未来的道路在眼前逐渐明晰——他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第三势力的路不过是一种妄想。因为人人都有私心。
在他和拉克丝之间，却也一样有一层隔膜。
和之前拉克丝与阿斯兰的情况不一样。那时候，他们的隔膜应该说是他们两个同时立起来的。阿斯兰的问题当然更大，但拉克丝却也没有多么努力的去捅破那层隔膜，而是静静等待。
但在他和拉克丝之间的隔膜，却是拉克丝自己立起来的。
他分明察觉到，拉克丝在隔膜的另一边犹犹豫豫。走过来很容易，可她却为之畏缩。为什么？在那探索行星的大半年里，他始终有些不解。
直到第一次回到PLANT，他才得到答案。
——他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奇怪。卡嘉丽的事，奥布的事，如果她不想说，就应该努力的瞒着他。可问题是，她不说这件事，在别的地方，却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为什么？
直接拿她自己收集情报的掌上电脑给他看，索菲也好，终端机也罢，他们手中的情报，他基本上也能看到。她做过的其他事，更是一股脑儿的说给他听。
拉克丝有多聪明？在这一点上，相信整个第三势力以及她的敌人们，与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会不知道？
——他看到了，就会思考。思考了，就终有一天会自己发现。
*
但第一次远航回到PLANT的时候，拿过来的情报到底不多。至少和奥布有关的比较少。基本上都是牵扯到世界大局的。
光是“和谈拖了那么久”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说明了战争没有结束的事实。
那一次，他们不过是阻止了彻底的毁灭，却并没有斩断仇恨的连锁。克鲁泽的诅咒，依然在起效果。之所以没有打下去，不过是双方都暂时无力打下去了而已。
逃避没有用处，他们迟早得面对这个事实。
他的父母搬到了十二月，他也就回家住了几天。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想要知道奥布、卡嘉丽和阿斯兰的情况。所以他上网寻找，也看电视新闻。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发现PLANT和奥布的冲突，仅仅是为了阿斯兰和卡嘉丽的未来担忧。
虽然没有说过，也知道阿斯兰那个时候跟着卡嘉丽走，有一定的逃避成分——所以没法劝阻——但他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的。
可结果是……
他一开始关注的，是PLANT对奥布的报导。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关注他国对奥布的介绍。可以想见，这肯定和奥布本土的舆论环境不同。PLANT的时政评论对奥布的政局评价，是奥布本土不可能会有的犀利。
他看到了奥布的复兴，可也看到了权臣的嚣张和卡嘉丽的无力。
PLANT在战后温和派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和奥布成为了盟国。但说是盟友，双方却没有签订明确的盟约，只能说“达成共识”而已。
可是温和派应该是会希望和奥布达成具体的盟约的。即使是迪兰达尔成为议长之后，伊扎克玖尔访问奥布也有这样的原因在。但这个愿望始终不曾达成……不是因为卡嘉丽不愿意，而是因为塞兰不愿意。
塞兰家族偏向大西洋联邦，这实在是太明显。
在时事评论节目里，评论员说出“只要奥布坚持‘和调整者和平共处’的国策，它就永远都是我们要争取的盟友”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分明察觉到了其中的讽刺意味。
随着PLANT的独立与发展，随着奥布调整者移民到PLANT的大潮，PLANT对奥布的好感其实在逐步下降。
毕竟，迪兰达尔不是西格尔克莱茵，不会把奥布视作“摇篮”。当权的稳健派其实也少有相信调整者能和自然人和平共处的人。上层的变化自然导致舆论环境的变化。
而平民们更了解了奥布调整者的地位，PLANT又不再被压迫，有了独立的主权……
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他不免为之苦笑。
然后他用自己的技术实力，去找奥布国内的报导。说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是，他为此入侵了奥布大使馆。
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很强的驾驶员，好像经常忽略他在其他地方也有一些实力。他并没有特意去宣扬的意思，倒是恰好能借此做到一点小事。
——奥布的舆论环境，果然和PLANT是两码事。
PLANT的时事评论只差直说“奥布首相是傀儡”了——顾忌着盟友的面子到底不会这么直说，只会评价塞兰的权势——但在奥布国内，人们却普遍将塞兰家族视作“忠臣”与“能臣”。对塞兰家族与卡嘉丽那莫名其妙的“自小的婚约”，接受度也果然很高。
在奥布国内，多个涉及到卡嘉丽的报道里，都能看见尤纳塞兰表现出来的亲密姿态。而阿斯兰……顶多就在报道的一脚才能看见。
他带着大大的墨镜，沉默的站在角落里。
当然，出于对卡嘉丽的了解，他也同样看到了一点——哪怕是她力持平静，但对塞兰的亲密姿态，她其实是忍耐以及厌恶的。
他并不知道卡嘉丽和阿斯兰在私下里如何相处，但这样的情况会导致相当不妙的结果，他那时已经猜到。
奥布的复兴之路，走偏了。
前阿斯哈代表及时爆破了军事设施，将奥布之战终结在了开始的时候，加上萨哈克、塞兰这些家族和第三势力的努力，奥布的破坏不大，才能作为一个小国，在战后迅速复兴。
奥布在复兴中做了很多，整顿军备、发展经济。
但有一件事前阿斯哈没来得及做，卡嘉丽也半点没做——提升调整者的地位。不说将之提升到和自然人平齐的地步，但至少应该提升到不至于被排挤的地位才对。
PLANT争取到了独立权并且成为了世界顶尖强国之一，要履行“和平共处”的话，这本来是奥布借势提升调整者地位的绝佳机会。
可是没有。
半点相关的政策也没有。
相对的，奥布国内对蓝色波斯菊的言论禁止的力度，还没前阿斯哈的那个时候那么有力。
——因为掌权的家族偏向大西洋联邦，这似乎也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说不会明目张胆的支持……但大西洋联邦的傀儡总统也一样不会明目张胆的支持蓝色波斯菊的言论啊！
——在那样的奥布，就算是说“首相有一个调整者的兄弟”，这一点只怕都不会被民众接受。
*
再然后，因为父亲的提醒——虽说他提醒的目的本来不是这个——他这才注意到了伊甸园计划和奥布的冲突。
可也在那时候，在他带着满肚子的愤怒回到灰岩号的时候，在他终于明白了拉克丝为什么不肯走过那层隔膜的时候，拉克丝又莫名奇妙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他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其实他也才真正的确认了自己对拉克丝的感情。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那种“希望能分担”的想法到底算是什么。当然，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喜欢还是爱。
他只是……
想和这个粉发的少女一生都守在一起。他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不管这世界有多么的黑暗和沉重，但他希望能为她守住一片地方，让她能保持几乎让她崩溃的那份柔软善良与天真。
有这样的感情，其实本来就很容易原谅其他的东西吧？
于是，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静静等待。
拉克丝的性格，他已经明白。她无法承受不能交心的伴侣。如果……如果她始终隐瞒，那或者只能说明她只是一时冲动，感情并不深刻。
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该怎么做？
虽然等了一年多，但总不能一直都等下去。终究是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的。或者……就是结束。至少他已经确定，他或者只能沿着拉克丝指出的那条路走下去。而且拉克丝也算是从第一次大战终战后的痛苦走了出来……
这其实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因为软弱而产生的感情，多半不会太稳定。
可是，当他将一切挑明的时候，是不是到底还是有所期待的？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期待些什么。
最终……
拉克丝的态度和“感情不深”似乎不大一样，但又似乎不到能去期待什么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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