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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滨公园的第五根石柱上,刻着两个小人。刻画上的男孩个子很高,穿着宽大的篮球服,正接过女孩从场外捡起的篮球。
“他是谁?”十三岁的暑假,罗雨薇站在篮球场外兴奋地问。
“他啊,高三一班的何元希。”身边的女同学随口而答。
“嗨!何元希,你的球。”罗雨薇眼尖,看见蹦出场外的篮球冲过去把球拿在手上。
男孩的眼神有些淡漠,没有搭腔,只是对着她勾了勾手。罗雨薇咧嘴一笑,欢快地向他奔去。
太阳消失了,漫天的礼花在她头上炸裂如星星留下五颜六色的泪水。罗雨薇看见自己从三十九层大楼上笔直地下坠,天台上的美丽人影还没有消失。
好像也永远不会消失了。那人影成了地狱门口的修罗,守候在她通往光明的必经之路,让她的每一次挣扎都像气泡一样湮灭在混沌的黑暗里。
她又掉进了黑暗的漩涡,在那里带着世界毁灭的气息,让她厌烦,让她愤怒。
“安小姐,醒醒!安小姐,你醒醒啊!”
一阵焦急的喊声将安音从梦中的黑暗漩涡里唤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女护士陈玉梅关切的脸,“昨晚你又昏迷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音勉强牵动嘴角算是微笑,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那就吃药吧,起来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餐。”陈玉梅说着轻抚了一下安音的脸颊,微笑着转身出门。
陈玉梅,精神病院里温柔和蔼的三十五岁护士,是安音睁开眼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每天必须要面对的人。
恐怕安音的家境很好,在精神病院里她自己一个人住着个套间,干净整洁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奢华。每天有专人服侍打扫,除了不能走出医院的大门,其他的还算是自由。
但这种自由她宁可不要,这医院里住着些什么人可想而知,她怕面对的久了,她自己的意志也会崩溃,毕竟她是死过一回的人,生命对于她来说无比的珍贵。
她重生后就躺在这家医院里,在那张干净柔软的大床上。她的呼喊求救只换来了更多的镇静剂,“安音,你病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洗脑。
她没有病,她只是换了副身体。可谁信呢?为了让自己避免服食更多的药剂,她学会了沉默。
对于现在的这副身体,她知道的并不比病号卡上多多少。从苏醒到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还没有人来看过她,除了陈玉梅对她有一种打心眼里的怜惜外,其他见过的人也都是一些冷冰冰的面孔。
安音,二十岁,青春年华却不得不生活在精神病院里的姑娘,就是她罗雨薇现在的身份。
起来洗了把脸,她把藏在舌底的药片吐在马桶里,又开了水冲得一点痕迹不落。虽然每天用这样的办法逃过吃药,但还是会有小部分药性融合在唾液里,顺着食道流进身体。
她抠了抠喉咙,直到将胃里的清液全部吐出,这才作罢。
刷牙时她又不由自主地望向镜子,情况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得到改善,还是那张令人厌恶的憔悴面孔,透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苍老萎靡。
她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头发枯槁,面色蜡黄暗沉,唯有高挑的身材不能缩水,两条大长腿毫无美感,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剔了毛的鹤。
“还没吃早餐吗?”陈玉梅匆匆进门,看见桌子上还没动过的清粥皱了皱了眉,“快吃啊,有人来看你。”
安音张大了嘴,牙膏带着白色泡沫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急忙漱洗干净走出浴室,“是我家里人吗?”她问陈玉梅,声音里遏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好像不是,是个年轻男人,比你弟弟的年龄大多了。”陈玉梅说着一边留意安音的情绪变化,万一有什么异样好及时采取措施。
谁知安音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安静地拿起桌上的粥喝了起来。陈玉梅这才长吐口气,拉开窗帘,外面难得的冬日阳光像金粉般跳跃着洒了进来,将喝粥的女孩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外衣。
陈玉梅看着有些心酸,忙转过身去面对窗外,一台深灰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楼下,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两名戴着墨镜的保镖样男子靠在车身上,百无聊赖地吸着香烟。
陈玉梅有些不安地把头缩了回来,见安音已经把粥喝完,她忙迎了上去,“要我陪你吗?”
安音摇了摇头,佝偻着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那是一间专门接待贵宾的探访室,离安音所住的病房不远。安音见左右没人,忙掏出口袋里的发圈将头发捆了个利落,她又活动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在微笑。
能来探访自己的不管是什么人肯定关系匪浅,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也就能多一个出去的机会。
探访室的门是开着的,她踩着厚厚的地毯走了进去。
眼前的光线由暗变明,长长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质地上乘的黑色西装,大概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背对着室内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子。
安音清了清喉咙,正犹豫着该怎样开口,对方却突然间转过身来。
安音的心跳顿了顿,整个世界有一刹那在阳光的布景下显得静默了,呈现在她面前这张男人的脸,用完美来形容也不为过吧。更要命的是,他那眉眼,那神情,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就仿佛岁月之手无意间翻起了她图画本里的漫画,在灵魂深处的某道身影添加了一笔浓墨重彩。
“莫不是上辈子我们见过?”安音听见自己傻呵呵的声音脱口而出。
男人嘴角上扯,笑容乍现,“我很喜欢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声音磁性温柔,却隐隐透着凉意。
安音羞涩地低下头,蜡黄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潮红,脚上的毛绒拖鞋在地毯上雀跃,显得白条的病服裤子有些陈旧。
病服裤子?病服裤子!她的小脸变得煞白,是的了,她现在早已不是那个活泼明艳的大学系花,而是现在这个叫安音的憔悴病弱女孩。
她想起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那样的脸他又怎么会“很喜欢”?
安音没有接话,那个男人从骨子里面的厌恶她,好像不单只是容貌的关系。垂下眼睑,她将心底的浮影掐灭了,暗自定定神,在宽大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男人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侧脸面对窗外,阳光在他干净的肌肤上反射出别样的光芒,他安闲地拿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大,空气的沉闷加上烟味让安音止不住地咳嗽。
男人丝毫没有将烟掐掉的意思,又猛吸了一口,精致的脸庞笼罩在袅袅的烟雾之中,还是那样冷淡的声音像一片雪花飘来,“我们做笔交易吧,虽然这对我来说有些不太公平。”
安音抬眼看了他一眼,内心挣扎得厉害,不知是该答应对方还是继续伪装成病人,以目前的情况,她无法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判断。
男人此时已摁灭了烟,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不必装了,如果不想出去又怎会打扮得如此整齐。”
安音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如果交易的结果是让她出去,那么什么样的条件不能答应呢?她在心里倒数了十秒,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声地答了句:“好。”
吃惊的表情在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男人很快又恢复了淡定,“那么,三个月后我接你出院完婚,你在遗嘱上签字,将你裕达集团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留给我。”
这回轮到安音再也无法克制地惊叫:“什么?完婚?!”哦,不,身体被掠夺的滋味她再也不要感受到第二次!
安音夸张的表情终于将男人彻底激怒了,他恶狠狠地凑过脸来,“收起你那拙劣的表演吧,小婊/子!这回终于趁了你的意了,嗯?只不过你那长年累月酗酒K药的身体早就被你玩坏了,我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顺带着替你收尸。而对于你来说,”他站起来整了整外衣,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投下巨大的阴影,“把钱扔给我,总好过死了以后被那个女人捡了便宜。你的罪,也只有等你到地狱里去赎了。”
男人的话像冰块一样劈头盖脸向她砸来,再没有多看她一眼,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探访室。
“安小姐,安小姐。”门外立即响起了陈玉梅的喊声并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安音虚弱地应了一声,收起唇边隐隐笑意,她把汗湿的双手在病服裤子上抹了一把,佝偻着身子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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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