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个大侠去江南

　　这样的千里是陌生的。他好像真的变作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王爷，他的眼珠好像是由石头刻成，坚硬地漠视眼前说出可笑话语的人：
　　“我朝高祖曾有言曰：以法治国，以俭持家。我父永安王承爵位以来，万不敢忘祖先遗训，俭以养德以至于今。如今谢家落得如此下场，谢家子孙竟还不思自省，真是可怜可笑。”
　　如果还有人再怀疑千里的身份，那他一定是盲了或者聋了。连宋轻都有一刹的恍惚，觉得千里就是活生生的小王爷附体。
　　“不愧是小王爷，说出的话叫我们好生惭愧。”大舅笑着开口，眼中嘲意甚浓，“我们谢家子孙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真是给我们外甥女丢人了。”
　　二舅妈有点被吓住，结结巴巴道：“我，我去烧点水来，你们一路来，渴了吧？”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后堂退去。
　　谢仁谄媚地笑道：“妹夫一表人才，我们怎么会有怀疑？只是我们亲戚之间久未联系，应该好好亲近一番才是，不如明日我去那天香酒楼摆上几桌，给妹妹妹夫接风洗尘如何？”
　　宋轻刚要出言讥讽，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竟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只听那声音道：“谢大公子真是本性不改，这会儿出手竟还如此阔绰。”
　　谢仁一听那声音，身体不由地往后一缩，顿时矮了半截。
　　只见一高大青面汉子领着一帮人走了进来。那汉子面上一道长疤，手中盘玩着两颗文玩核桃，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
　　“你们是谁？来谢家做什么？”谢苑声音不高。
　　“这位是谢老爷子吧？没想到您老人家也在。”那青面汉子语气还算客气，“谢公子欠了我长隆赌坊五百两银子，特来向他讨要。”
　　“五百两？”谢仁惊呼出声，“我只向你借了一百两啊！”
　　那青面汉子冷笑一声道：“一百两只是本金，四百两是利息。谢公子难道不知？这债你已欠了一个月，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还了……这区区五百两，可比不上公子的命，公子你说是吧。”
　　谢仁扑通一声跪倒在谢苑脚边，哀求道：“孙儿知错了，求爷爷救孙儿一命，我实在是拿不出这五百两啊！”
　　大舅抚着手里的猫笑道：“五百两？家里恐怕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吧。”
　　谢仁瞪了他一眼，又道：“爷爷，孙儿知道你还有些古董珠宝，求求你救孙儿这一命吧……我发誓，还了这次的赌债，我就痛改前非，再也不赌了……”
　　谢苑咳了一声，沉声道：“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谢仁抱住了谢苑的腿，哭得涕泗横流：“爷爷，我是你的亲孙子啊，你忍心见死不救吗？你怎么会没有钱呢……”
　　二舅妈端着茶水出来时，就看见谢仁这副样子，慌忙问道：“阿仁，怎么了？这些人是谁？”
　　“弟妹，阿仁不愧是你的儿子。”大舅还是那副看笑话的表情，“他欠了人家赌坊五百两，现在债主上门要债了……说是不还钱就要他的命，阿仁求爹替他还赌债呢。”
　　二舅妈一听，立即扑了到了谢仁身边，也求着谢苑道：“爹，阿仁是你唯一的孙子，你把钱拿出来吧……”
　　“没有。”谢苑冷着脸道。
　　二舅妈见状，对着谢仁就是几个嘴巴子，又恨又气道：“爹，我知道这小畜生不对，我打死他！”
　　“你这是做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二舅终于开口了，“现在打他有什么用？爹说没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什么办法？”二舅妈恨恨道，“难道真要我们全家出去乞讨吗？”
　　谢仁捂住脸蹲在一旁。
　　那青面汉子等得不耐烦了，高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没钱的话，我就把谢公子带走了……”
　　二舅妈立即哭了起来，对着谢苑道：“爹，我们就阿仁这么一个孩子，你难道真要谢家断了香火吗？”
　　谢苑深深叹了口气，又朝谢仁望了一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宋轻不忍心，连忙按住了谢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她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对着那青面汉子道：“他欠了你五百两银子是不是？我替他还。”
　　谢苑颤声道：“孩子，你……”
　　“你替他还？你是……”那青面汉子半信半疑。
　　谢仁连忙道：“这是我京城来的表妹，她爹是兵部尚书……”
　　“这里有金叶子四十枚，足够还你钱了。”宋轻举着装着金叶子的钱袋道，“欠条呢？”
　　那青面汉子从袖子里拿出了张纸，甩了一甩给宋轻看。
　　宋轻正要把金叶子交给那青面汉子，被千里拦住了。
　　“慢着。”千里盯着那青面汉子道，“朝廷早有诏书，民间放贷利息不得超过十分，他欠你钱不过一月，连本带息不过二百两，你这五百两又是从何而来？”
　　“什么诏书？”那青面汉子一愣，粗着嗓子恶狠狠道：“你又是谁？他欠我的钱，这利息就该按我的法子来。”
　　“这是我妹夫，他是永安王府的小王爷……”谢仁连忙给那青面汉子使眼色解释道。
　　“小王爷？”青面汉子也变了脸色。
　　千里神情不变，淡淡道：“不如我们去衙门，把这账算清楚。”
　　青面汉子啐了一口，不耐道：“二百两就二百两，拿来！”
　　宋轻摊开手绢，当着他面数了二十枚金叶子包好，递了过去。那青面汉子把欠条扔给宋轻，一把夺过了金叶子。
　　“表哥，这次我已替你还账。”宋轻对着谢仁严肃道，“希望你知错能改，重振家业。”
　　谢仁的眼神从金叶子处转了回来，敷衍道：“这是自然，妹妹放心。”
　　“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二舅妈也凑了上来，笑道，“我早就劝阿仁好好做人，做点小生意，只是男人要想立业，没什么本钱啊……”
　　大舅也道：“外甥女你替谢仁还了账，是不是也资助大舅我一点？他们拿了钱都是扔进水里，大舅就不一样了，养了很多猫，猫这东西最最可爱……”
　　宋轻看着他们虚伪的笑容和发红的眼睛，心里直想吐。要不是她把钱袋拿得牢，他们恐怕就要伸出手来抢钱了。
　　青面汉子验过了金叶子，说了声告辞，就领了手下人准备走。还没走出大厅，就被外面来的人堵在了门口。
　　“今天晚上，可真是够热闹的。”来人淡淡地开口了，“谢公子有钱还赌债，想必也有钱替你父亲把欠的烟钱给还了。”
　　二舅一直昏昏沉沉地打着盹，此时蓦地清醒了过来。
　　一大帮白衣人走了进来。领头的那个中年人书生打扮，非常斯文。
　　二舅眉眼疲倦，诺诺连声道：“云管家，请容许我几天，过几天一定把银子交到府上去。”
　　“谢平，这话我不想再听了。”被称作“云管家”的人冷冷开口，“我们少爷很不高兴，没有银子的话，下个月的芙蓉烟也没有了。”
　　二舅连忙哀求道：“请云少爷多宽限几日，我可不能没有这烟啊……”
　　“老二，这又是怎么回事？”谢苑快气晕过去了，“你也欠了别人钱？”
　　二舅像是醒悟了一般，对着谢苑恳求道：“爹，我不抽芙蓉烟会死的，你帮帮儿子吧……”
　　大舅嗤笑一声，道：“真不愧是父子俩。”
　　谢仁此时也不甚高兴道：“爹，刚才别人要我命你连眼都没抬，现在知道求爷爷了？”
　　二舅妈则像个木头似的立在旁边，抱着双臂，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
　　谢苑老泪纵横，双手掩面不知该怎么办。
　　宋轻看不下去又要出头，被千里拉住了。
　　“你这是济贫来了？”千里冷笑着问。
　　宋轻也颇无奈道：“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姥爷伤心吧？”
　　“你知道芙蓉烟是什么东西吗？”千里的眼神冷若冰霜，“那是个无底洞，你帮不了他的。”
　　宋轻疑惑地问：“和普通的烟不一样吗？”
　　“你没看到你二舅的样子吗？这烟比普通的烟带来的快感更甚，可是这烟对身体伤害极大且会上**，一旦不抽便会生不如死；一旦尝试就再也戒除不掉。”千里语气严肃，“芙蓉烟，可以说是一种慢性的**。”
　　“这么严重？”宋轻吓呆了，继而生气道，“这种烟不是害人吗？怎么会有这种毒药，难道不应该禁掉吗？”
　　“晋时也曾有寒食散，杀人如麻，食用者却前赴后继。这芙蓉烟也是一样，食用者追求一时快感，自己亦难自控。”千里道，“又因这芙蓉烟有利可图，所以禁之不绝。”
　　谢苑擦干了眼泪，没什么感情地问道：“他欠你们多少钱？”
　　云管家彬彬有礼道：“不多，一千五百两银子。”又拿出一叠旧纸道，“如若没有银子，根据谢平抵押的房契，我就要收房子了。”
　　“畜生！畜生啊！你连房契都抵押了哇！”谢苑一掌打在二舅脸上，怒喝道，“你把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了卖去吧！我有什么脸面下去见祖宗啊……”
　　宋轻低声对千里道：“一千五百两……怎么办？”
　　千里一直盯着那云管家看，这时却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那个云管家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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