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个大侠去江南

　　玉小希这一招“指鹿为马”，可把千里和宋轻害惨了。过去以她的美貌和性情，竟在金陵收获了一大群为她要死要活的人，这次玉小希惨遭背叛，千里和宋轻这一对“狗男女”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且不说客栈里小二们和食客们的敌视眼光，他俩离开金陵那天，要不是跑得快，就会被前来堵截的人群扔瓜扔菜扔鸡蛋；宋轻怀疑，玉小希的支持者们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他们俩给淹死。玉小希那天之后再没露面，只是托人送来一箱珠宝，里面有一字条，虽怨气满满，仍祝二人一路顺风云云。宋轻对玉小希的作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被千里拉着狼狈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因为这种惨痛的经历，她以后都不想再去金陵了。
　　二人途经苏州时恰逢连绵阴雨的天气，行程也因此耽搁了几日。二人也趁着这次机会，将苏州好好游玩了一番，也算是弥补在金陵时的遗憾。苏州不愧是人间天堂，天气虽不佳，二人游兴甚炽，只是那烟花之地，宋轻是万万不敢再去了。
　　待天气放晴，艳阳高照那天，两人坐上了运河上最大的一艘拍卖船。说起这拍卖船，正是运河上一道独特的风景。那船船身巨大，载满珍奇异宝。客人无不是巨富商贾或官家贵族，白日欣赏运河两岸风景，晚上便在船上寻欢作乐。船中有三层环状船舱，底层储物，二层与三层住人，走廊在外侧，每间客房有一窗户正对中间的高台。一日三餐，但有所求，不必出房门，吩咐下人便可吃到；高台上每晚都有各种助兴节目，压轴的便是拍卖，罕见的玉石珠宝，花鸟动物，古玩字画，凡是客人们想得到的，没有船上没有的。
　　宋轻起初只是看到这艘船最大，才拉着千里上了船。没有想到船上风气如此奢靡，客人们往往一掷千金，与那些人一比，宋轻就显得穷酸了。房间有天地人三种，食物也分上中下三等，住房贵也就算了，食物奇贵，就是买下等食物的钱，去京城最好的酒楼都可以吃上一大桌好菜了。所幸的是玉小希送的珠宝很值钱，宋轻和千里才避免了被船上的下人们鄙视的尴尬。
　　千里自从上了船，就没好脸色，脸色一下黑过锅底；宋轻不免暗中揣测，可能这帮有钱人大大地刺伤了千里的自尊心，便时常卖乖逗笑，缓和千里心情。
　　二人上船的第一日，白天倒还好说，夜晚想好好休息也不能，外头嘈杂热闹胜过白天。打开窗户一看，船舱中间的高台上，吹拉弹唱一应俱全，高鼻深目、棕色肌肤的胡姬们翩翩起舞，妖媚迷人，与青楼里也没多大区别。舞姬们舞毕，又有嗓音清亮的歌女上来唱歌，气氛也愈加酣热。重头戏自然是拍卖了，叫喊着加码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第一晚叫卖的是稀罕动物，有浑身雪白的灵猴，七彩羽翼的大鸟，叫声如婴儿哭泣的怪鱼……宋轻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怪有意思的，正想叫千里一起看，千里却早已闭眼睡着了。
　　第二晚拍卖的是玉石珠宝，反响更加热烈，宋轻又看了；千里还是在睡觉。
　　第三天下人来送饭时，宋轻便问起了这事。
　　“小二哥，天字一号住的是什么人？”宋轻问道，“我看前两晚的拍卖，大部分都是被这天字一号的客人给拍走了呢。”
　　“姑娘有所不知。”小二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天字一号房住的是从京城来的贵客，有的是钱。厌倦了京城的生活出来散心的，看上什么就买，只是为了高兴。”
　　“这么有钱！”宋轻惊叹道。
　　“可不是！”小二露出羡慕的表情，“就是随手打赏我们这些下人，出手就是几百两呢。”
　　宋轻很想问小二这里还招不招下人，忍住了没问出口。
　　“天字一号房的客人还高价请人每晚去给他讲故事，谁讲得好让他高兴了，他有重赏。”小二又道，“我都想去试试呢，就算他只听了个开头让你走，都有钱拿。”
　　“还有这好事？”宋轻心动了，她也想挣大钱。
　　“您也想去？”小二嘻嘻一笑，道，“你要是想去就和小人说，小人替你报名去，晚饭前给你消息。”
　　“好哇好哇。”宋轻连连点头，打赏了小二几两银子。那小二明显嫌少，耷拉着脸出去了。
　　千里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才开口道：“你也会缺钱吗？”
　　“坐这种船，能不缺钱吗？”宋轻冲他扮了个鬼脸，“这么傻的冤大头，上哪找去！”
　　“早知如此，不坐这船不就可以了。”千里语气冷淡，“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我只是看这船不错，谁想到这么贵啊。”宋轻也很郁闷，“你看人家那么热情，上船了还好意思再退出去？”
　　“你该改一改这种奢侈的作风了。”千里语重心长。
　　“简朴嘛，我懂的。”宋轻点点头，拉着千里衣服道，“我也在想着挣钱的嘛。”
　　千里好奇地问道：“我以为你只会编瞎话，还不知道你会讲故事。”
　　“玉小希的故事不就是现成的吗？”宋轻得意一笑，“我刚才突然想到的，这种改头换面变美人的故事，那位京都来的贵客应该没听过吧？”
　　晚餐的时候，那小二有了回复。说是亥时一刻，宋轻可以去天字一号房讲故事，一旦那贵客不想听了，便要马上退出来。
　　“没问题！”宋轻胸有成竹。
　　吃过晚餐，宋轻开窗看了一会儿高台上的表演，千里今天却没有睡觉，盘腿坐在床榻上运气。亥时宋轻准备出门，千里也起身了。
　　“你不是要跟着我一起去挣钱吧？”宋轻笑道，“别跟我抢啊，不然我翻脸的。”
　　千里道：“我陪你一起去安全些。”
　　宋轻心里一甜，挽住了千里的手臂。穷点就穷点吧，她认了。

　　两人上了三楼，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外说明来意，便被放了进去。
　　天字一号房果然与他们住的地字号房云泥之别，既宽敞又富贵。两旁侍立着美丽的婢女，房间中央垂下一道纱帘将房间分为两部分，透过纱帘可隐约看到一人仰卧在软榻上。纱帘的外侧摆着桌椅，桌上放着刚砌好的茶。
　　离宋轻和千里最近的那个婢女行了个礼，请二人坐下道：“请讲故事吧。”
　　宋轻轻咳一声，慢慢道：“天下之事，稀奇古怪者俯拾皆是，可将丑人变美人之术却未曾听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想改头换面，谈何容易？”
　　“你要说的，可是易容术？”纱帘里的人懒懒地问，声音却很年轻。
　　“非也。”宋轻回答道。
　　“那么请继续讲。”纱帘里的人语调不变。
　　“金陵有一美人，见过此美人之人，无不赞叹其倾国倾城之貌，袅袅动人之姿。可无人知道她从小其貌不扬，不知如何成了大美人，无人知道夜深人静之时，这位美人便会骑上一匹快马，来到城外墓园，来到一无名高冢之前，高冢上书：美人冢。更无人知道，这美人冢之下，隐藏着使丑人变美的秘术，这种秘术可割开人的皮肉，肆意改造其形状……”
　　宋轻顿了一顿，见纱帘里的人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将她亲眼目睹的一系列改造的手术一字一句地讲了出来。
　　“……只见片刻之间，血雾弥漫。所有美人脸上血肉模糊，房屋倾倒，地动山摇……可惜啊可惜，美人化作骷髅，金银化作瓦砾……”
　　故事说完，纱帐里的人没有反应。
　　“我看你不仅是想挣钱，而且想要报复玉小希吧？”千里低声怀疑地问。
　　“没有啊。”宋轻故作无辜，否认道，“我可没讲她的名字，谁说金陵城里的美人就是她啊。”
　　不一会儿，纱帘里的人出声了：“姑娘的故事，听着倒还算有趣。只是故事里的内容，未免太过荒唐，天底下怎么会有什么‘割玉刀’‘修容膏’这样的东西？”
　　宋轻眼珠一转，回答道：“阁下不信，我这里便有这割玉刀，请阁下一试。”她从袖子里取出用木盒装着的割玉刀，呈给了身边的婢女。那婢女捧着木盒，掀开纱帘递给了里面的婢女。
　　软榻上的人取出割玉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道：“我看不出这刀的稀奇之处。来人。”话音之间，他身旁的婢女便跪了下来，直直地伸出皓白的手臂来。
　　他拿着刀在婢女手臂上划了一刀，不由奇道：“果真是不流血。”便高兴了起来，拿着那刀叫另一个婢女也伸出手臂来，又割了一道。
　　“有意思。”他笑了，“你这刀卖给我吧。”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讲故事的，这刀不卖。”宋轻回答道。
　　那人叫婢女掀开纱帘，换上了一壶更好的茶。宋轻看了过去，那人不过二十几岁，长相俊朗，正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千里与那人对望一眼，眼中闪过不可思议，那人也有些惊诧，随即笑了。“二位，刀真的不卖吗？”
　　宋轻坚定道：“不卖。”拉过千里便要走了。
　　“且慢。”那人慢条斯理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见二人不说话，他补充道：“我便是永安王府小王爷，呼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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