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末世历险记

　　我和菜花在昼夜混乱中行走穿梭。
　　天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光洁的蓝色或水乳般的纯白了，太多太多的时候是昏沉的黑和灰。形势变得更激烈可怕，不只是肉块腐烂的加速和臭气熏染的恶劣，变异的速度像墨水滴进水杯，染出一片肮脏。更有莫名的生物在这场浩劫中趁势从黑暗中钻出，光明正大气焰嚣张地在新出现的适宜的混乱环境中捕猎、繁育和变异。
　　简而言之，我在菜花尖齿下能看见的鲜活人类的数量在急剧减少。

　　菜花叼着我在高空行走也不再是安全的了。最初一次被一只膨胀的带有蛆虫的巨大的鸟袭击，菜花带着我飞快地奔跑，脖颈处的衣服在剧烈晃荡中甚至传出撕裂的警告。那只鸟紧追不舍，一路上还不断地往下掉落腐肉，菜花几次回旋和陡转方向也没能将它甩脱。最后是被迫落入小巷街道，才避开了这只体型和菜花相差无几的恶心的鸟。虽然这样的鸟并没有几只，它们却成为了高空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
　　而且因为这场追逐，我和菜花两日的行程全然白费了。

　　我在疲于奔命中也曾思考过，到底是什么让菜花一夜膨胀成巨型，让鸟变得那般巨大？又是什么让一切进入覆灭？是病毒？那么它是可抑制和预防的吗？它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传染的？只感染人类还是感染一切生物？
　　我认为不会是病毒，因为很明显菜花并没有被感染，更甚至借此强壮。追击我们的那只鸟也是，虽然周身肮脏甚至无翎羽覆盖处白虫丛生，我却很明显地看出它的精神很好、活力满满。然而人似乎是这场覆灭中的唯一且巨大的牺牲品。

　　一路行走中，我和菜花经过很多它的同类的尸体，巨大的衰败的摊开内脏盛放在血迹斑斓处，一些人满面血迹从中抬头，或者是排队拿着器皿分割着动物的尸体。我在俯视的上空心疼地浑身颤抖，眼眶不自觉地酸涩而起，如果那次我和菜花在三环线被围猎，等待菜花的也会是这种结果？被猎捕的我又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有一天我和菜花遇到致命的危险，我希望菜花能活下去。这个世界很适合它生存。
　　也有菜花的同类在啮噬人类的，腐烂的变异的或鲜活的，它们的胃口让我简直怀疑这个世界都要被它们整个吞噬。

　　我和菜花在五环外围还发现了新的食物。在野外生存中，动物的直觉总是比人类更敏锐，也更能适应新环境的变化。那时候，我的食物已经不再是清水面包香肠类的了，很多是从附近田地中扒拉出的果子，有的果子甚至还带着泥土就已被塞进肚腹。菜花依然是独自在外进食，我已经估摸着能猜出是什么的肉丝塞在它的牙缝间了。

　　菜花第一次把那个白茧型的东西带到我面前时，我是愣怔且无从下手的。直到菜花爪尖轻戳，有液状的浓浆从裂口处蜿蜒直下。是青绿色的，像毛虫尸体中崩裂出的汁液。浑身的鸡皮疙瘩从脚跟窜起，我闭着眼啜饮，直喝得饱腹将吐也没有喝完三分之一。菜花把剩下的喝完了。
　　似乎从那顿开始，菜花每日紧绷的身体似乎就松懈而下，为我寻找食物的事不再成为占据我们很多时间的事情了。那样的茧很多，几乎是每隔50米就能寻到一个。或大或小，形状大差不离，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墙缝或地底长出来似的。

　　好多个夜晚都是菜花在高处寻窝，把我在肚腹下藏着。这日却是再不能露宿外面，不只是那些飞翔的巨鸟的原因，也是天空开始飘雪的缘故。
　　非常非常的冷，呵气成冰，就连菜花都冷得焉焉的没有精神。它把我带到一处高楼的最顶层，就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进，四处逡巡一番，拖走或驱赶很多对我有威胁的生物。待它回来之后，我也拖着很多的实木家具抵挡在门扉后。

　　这里曾经似乎是一间很豪华舒适的大办公室，沙发很大很软，菜花挨挨挤挤还想像以前一样睡在转角处，可惜总是顺滑而下，几次不死心继续尝试，每次滑下来都要回头去看看那个沙发。和曾经阳光下懒洋洋晒太阳的它并无二致，我也因此露出了这些日子来最直达心底的一个大笑。

　　它最终半拉身子吊在沙发上酣然大睡，睡得很沉。我在寒冷中也有些困顿，却强撑着不让眼皮打架。虽然我的力量微乎其微，我也想为菜花守一次。
　　我站在菜花的大猫脸旁，轻轻抚摸它的一只耳朵。现在我的抚摸对它而言估计就像只小跳蚤，但我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它的身子更放软了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我真想亲它。我把脸整个地埋进它的毛毛里。
　　它睡得很舒服，身子的温度在睡梦中热情高长。

　　我一边轻抚着它一边更细致地打量四周，地板上隐约的干涸的血迹，破碎的霉烂的食物的碎渣，都明显地昭示着曾经有人在此强悍地生存过一段时间。会是照片里的某个人吗？
　　刚刚在拖拽物品抵门时，曾看见一张家庭合影，完全是一幅名门闺睽的合影，西装礼服、贵气和保养得体的面容。不知道覆灭来临时，是照片中的哪一位在此职掌权位？他赶得及回到亲人身边吗？或者他在灾祸来临的第一刻就已回到了亲人身边，这里的痕迹只是别的外来者留下的？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这栋楼似乎很静呢。都没有往常有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和摩擦声。菜花这次的驱赶很有威力，大概是它也想睡个很久的好觉吧。

　　天色渐沉下来，黑暗一层层把窗帘拉下，外面的叫嚣和骚动在落雪中也停息了很多，在渐渐洒落的雪花点点里，我似乎听到了钟声嘀嗒，一格一格地走，在黑暗里非常地清晰。这些电器，估计在覆灭的世界中会比某些人类存活得更久吧。

　　才一个多星期，世界就翻了个个儿。从无到有，新的存活方式的建立，似乎在告诉人类：有生存的夹缝。我也不再全然绝望，多了些再看看新世界的期待。我也想知道，这场浩劫会洗刷掉些什么、诞生些什么，又会构造一个有着什么样竞争法则或生物链的空间。

　　我不自觉地把身体向菜花偎依得更近些，周围真的太静了，静得令我有些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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