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末世历险记

　　当那个小东西破壳而出的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唯一一个词是“新人类”。
　　是的，婴儿沉睡的安静的单纯的面容，在昏暗中透着初生的圣洁。

　　一瞬间，百般情绪交杂在我的脑海里、游荡在我的思维里。那些被我无数次吞吃掉的每个茧型蛋里都有这么个婴儿？这就是它们成熟的姿态？谁留下了这些茧型蛋？……
　　我一直关注的那个小小的他睁开了眼睛，我一下子就被定在当场，呼吸急促、伤口刺痛。是和它一样的无机质的眼睛。我躲避着、畏惧着把视线转向洞穴角落里的那些尚未成熟的茧型蛋，它们都是一样的？那再出生一两个，我准没有任何活路了。
　　但是它的视线却一直凝固在我这一边，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打转：它们也有情感吗？我可以借助这个新生的它离开这里吗？至少、至少请让我死在阳光下。我厌恶过很多人的做作，排斥过很多人的无谓的要求，但是我也想任性一回。

　　我蠕动着爬到离它最近的地方，竭力地伸长脖子凑近在碎蛋壳的附近。俯身在它的上方：“喂，小东西。”
　　我收到的是一声既令我惊喜又惊恐的一句：“喂，小东西。”
　　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它刚一出生就可以清晰的发音，也意味着人类所衡量的智商表上它无疑是位于前列的。也许，它们真的是来自别的更高级的文明层度，它们是来取代人类的。
　　见我许久愣怔，小东西又叫喊出声，比刚刚的音量提高了一倍不止，简直称的上尖叫了：“喂，小东西。”
　　我被它惊叫声吓得想笑，正想举起食指向它示意噤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双臂，而且就算做出这个举动，它也不会明白的吧。

　　我忍耐着厌恶和排斥用嘴巴叼起一块腐肉放在它的嘴角，它吧唧吧唧地拒绝起来。它吃得越来越快，我衔送的速度渐渐跟不上了。小东西自己居然就伸出了爪子，四下摸索着抓肉和烂骨头来吃，直到吃到一块肉时，它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它的挺立的秀气的小鼻子耸动着，嗅闻着来自我的方向的气味。
　　我疑惑得望向它嘴巴里咀嚼的那块肉，啊，是我的食物啊。看着它似乎是瞄准猎物的无机质的视线，我的心底涌上对自己无尽的嘲讽。哈，想靠它离开这个洞穴？那只能是把它的胃当成交通工具了吧。我悲凉地对自己扯了个讥讽的表情。

　　小东西咀嚼食物的吧唧吧唧声又大响起来，巴掌大的小脸还学着我做出一个讥讽的丑陋的小表情，看得我真是忍俊不禁，一扫阴霾。
　　就在我嬉笑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它。
　　它第一瞬间居然没有直接到刚出生的小东西面前，而是蹲下来，用那双修长微凉的大手抚摸上我露出尚未能收回的笑容的脸。

　　我闭上眼，尽力的耸动鼻子，在一片混浊低压中，我闻到了，阳光的味道，轻松、肆意和自由。
　　它弄疼我了，但我不敢挣扎，再卸我两条腿，我还不如死了。所以等它的手松开时，我的面颊上就是个大红掌印了。
　　我的自制力越来越好了。
　　它从碎蛋壳里拎出小东西来，抖一抖，甩掉它身上残留的蛋液。在整个过程中，小东西的无机质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方向，就像只小吸血虫。
　　我惊讶地看见小东西又在学我的表情，皱巴着的小小的笑脸，居然让这昏暗混浊的洞穴露出光辉。

　　晚间休息的时候，小东西就趴在我的身上，只在进食的时间里离开我。它也许已经意识到了，我是多么厌恶它在我面前大口大口吞吃丧尸的模样，我也是多么厌恶让它看见我在吃同类时的模样。

　　小东西成长的速度非常快，就在一天半后，它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已经截然不同刚出生不久时的情况了。它也真是会挑地方，恰恰压在我的心脏上方。小脸埋在我的脖颈处，据此我知道了它们是没有流动的鼻息的。
　　最最好笑的是，我被它压得大喘气，它还自在地趴在我的心脏上模仿我大喘气。真是让我气气不出来，笑笑不出来，就只剩翻白眼的份了。就连翻白眼，它也跟着照做。

　　在成年的它出去之后，我就会絮絮叨叨和小东西说上很多话。把曾经束缚过我的道德体系一点一点地向它传输，我无数次的纠正它，无数次地指导它，让它喊我“九一哥哥”，和它讲它的名字叫小东西。它的学习速度实在惊人，没几天，它就表现得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学生了。我给它讲毛姆的故事，讲社会契约，告诉它在成年的大怪物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不能开口对话的，我给它描述情感的美妙和真挚，我会每天给它一个亲吻告诉它这是表示我很喜欢它。

　　我确实是喜欢它的。它懂事又聪明，表现得非常出色，任何一位老师都喜欢一点即透的聪敏的学生。更何况它的面容在逐渐张开中趋向了它一族的精致，实在是招人爱。

　　我告诉它我是多么想看见绿色的东西，在它能撒丫子奔跑之后，我一日从睡梦中转醒就看见了在身侧摆放的一大束绿油油的草。那一时刻，一种温情就流遍了我的全身。在我教导它的初始，我是不会知道它带给我的是这么多的感动。

　　接着，我让它把我的外套拿出去在阳光下铺陈，我想要一件衣服的量的阳光。最后，我得到的是什么呢，真正的满束的阳光，慢慢的充盈的洒遍我的周身。
　　只有我一半高的它带我出了洞穴。
　　原来，这个洞穴处在一处半山腰上，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座山。我四目望下去，这个城市，从中心开始腐败的城市在外观上居然没有丝毫和过去的不同。
　　我站在洞穴口，蓝天白云，金子般的阳光，我无法克制地把唇印上我喜爱的孩子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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