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吵死了。”清淡的声音带着一袭白影闯进人们的视野。几乎是立刻地，原本暄闹的场上霎时安静下来，打的人忘了打，喊的人忘了喊，看的人换了个方向照看。
　　“你怎么出来啦。”纪凌云发现他眉头微微地蹩了起来，马上走到他面前为他挡住那些视线。“真是的，得了风寒就该蒙着脸嘛，不然传染给别人怎么办。”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他也不希望一直被人盯着脸看吧。

　　瞥了眼那方沾着不知名脏污的方巾，眉皱得更深了。
　　“这个给你。”突然一块干净整洁的白巾送到他面前，风（因为不知道他的全名，故用风代替）抬头看了眼拿白巾的人——麦东，之后很让纪凌云傻眼地戴上了白巾。
　　“呵呵，天气好热啊。”用那块无用武之地的方巾擦擦额上莫须有的汗，纪凌云奇怪地看着他们俩，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干脆地收下人家的东西，咋对他就没给过好脸色咧。

　　“他们在干什么？”看到以非常怪诡的姿势定在场中央的两人，风随口问了句。
　　“我们在比武。”武立威收回高举的脚，理了理衣襟道，“敢问姑娘是……”
　　很明显他发花痴了，纪凌云无奈地摇摇头，也是，虽说看到他很难有不发花痴的，但如果让他知道他是个男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是我……前几天，唔，不小心掳到的。”说完马上看了看他的脸色，应该没生气吧，都说好了不是吗。

　　“你说她就是你掳来的压寨夫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纪凌云总是要抢他看上的东西？真不甘心，怎么想都不甘心。
　　“你不是自愿的吧，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这么美的女人不应该给纪凌云那莽夫糟蹋了，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真是好笑，哪有山贼把到手的东西再给人送回去的道理，你脑子没坏吧。”真是红颜多祸水，这就么轻易地又勾走了一颗少男心。

　　“可是我们青龙寨从来不强抢良家民女的，这可是前寨主立下的规矩。”杨寨主生前对他那么好，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他立的规矩纪凌云总不会不遵守吧。以前觉得这规矩碍手碍脚的，现在倒还挺有用的。
　　“什么强抢，他是自愿的，不信你自己问他。”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叫他小风又觉得太亲昵了，而且他跟这么可爱的小名完全不搭衬，所以纪凌云只好他啊他地叫。

　　“嗯，是啊。”无视他们的争吵，风只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吧，他自己都这么说了。”纪凌云双手叉腰，得意地抑头环伺众人。想也知道，这些人抱得都和武立威一样的想法，笑话，难道他们以为没了嫂夫人这个身份他们就有机会了吗？
　　“那也一定是被你威胁的。”武立威略过纪凌云靠近风，“姑娘，你不必害怕，告诉我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温柔地劝哄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美目看。

　　“与你何干。”慵懒地回了一句，对靠得太近的武立威产生反感，风转个身没再理会。
　　“呃，姑娘，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被佳人视若无睹，武立威面上挂不住，伸手就想抓住风再说个明白。
　　“给我滚开。”在武立威的手还没碰到他手腕的时候，风抬高手，避开武立威那只手。这个人真是讨人厌，相比起来，那个寨主还真是好多了。这么想着，风于是绕个弯走到纪凌云旁边。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这么往纪凌云旁边一站，众人才发现那个美人比寨主高多了，看起来还真像一朵花插在牛粪上。
　　“咦，昨天说了什么我哪还记得啊。”可真是会记恨，昨晚的事第二天还拿出来说。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可以混过去吧，他也好意思跟个天真无邪、心胸宽广的人计较吧。
　　“你说对我没兴趣，还说……”他还真好意思啊，失策了。
　　“哎哎哎，你听错了，我怎么可能对你没兴趣呢，我对你太有兴趣了，要是没兴趣哪能睡一间房啊。再说我们不是一早就上床睡了吗。”他想找死啊，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让人知道，叫他怎么收拾啊。

　　“睡？只有你一个睡吧，我可是痛得昏过去了呢。”被他气倒的时候又撞到那个该死的睡枕，不过那个睡枕现在也已经粉身碎骨了就是。
　　“咦，怎么会痛？”该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那么硬当然会痛。” 那个睡枕可是陶烧的啊。想他从小睡的就是真丝软衾，枕的是上好的绵绸新缎，哪睡过那种硬木板床，硬陶土枕，还有硬得跟树皮一样的粗麻被。
　　“这样啊，抱歉，下次不会了。”他一定睡不惯那张床，想他自己刚睡木板床的时候也浑身酸痛。不过明天他就下山去采买些物资，顺便替他带点软被什么的回来，毕竟也收了人家那么多钱。

　　“哼，这次的事以后再跟你算，要是你再敢说出那样的话，或是让我睡得不舒服，我定不饶你。”其实看看周围人的眼光，再看看那个鸡淋雨的眼光，再加上看到了顺眼的人，他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了。难得有人不以那种令他恶心的眼神看他，这点倒让他对纪凌云有些刮目相看。
　　“是，小的知错了，以后一定让你睡得舒舒服服。”丢几颗石子在床下给他按摩按摩，被子里也放几只水蛭，给他定期抽血做好新陈代谢，半夜再偷偷跑去踹他几脚泄愤……不，是叫他起床泄粪，这样他一定会过舒舒服服、健健康康。

　　“你们……同房？！”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他吧，“卖东西”干嘛这么惊讶，又不是跟他们老婆同房。
　　“你们同房，你们还睡在一起……”武立威一脸深受打击地喃喃自语，然后低垂着头跄踉走远，那萧索的背影让人不禁心中一酸：恨不逢君未嫁时啊……
　　“天啊，她竟然已经嫁人了，还是嫁了那样的人，呜呜呜……”周围响起一片悲鸣，众人捶足顿胸地倒在一堆，碎了一地的脆弱男人心。
　　什么叫那样的人啊？他纪凌云也是相貌堂堂，俊比潘安，配他哪儿对不起观众了？而且他有说过他们睡在一起吗？真是想太多了，不过也多亏他们多想，省了他一点口水。

　　“这是什么？”风拿起纪凌云放在桌上用来登记人手的本子。
　　“很明显是个登记本啊。”上面不是写着人名什么的嘛，居然连这都看不懂。
　　“登记？这个记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几棵花草，旁边是一个长毛的圈圈。
　　“这个啊，这个是麦子，简称麦。”纪凌云指着那几棵草，“这个是冬瓜，简称东。”指着长毛的圈圈。“所以合起来就是麦东。啊，就是那个给你脸巾的。”

　　“呵……”风忍俊不住地抿紧唇，麦东？真是有趣。“那这个是麦什么？”又指着下面那棵“麦子”旁边的条纹圈圈。
　　“那个是西瓜啊，简称西，所以叫麦西。他是麦东的弟弟，很有趣吧，就是那个像傻子一样看着你的。” 指着麦西站立的方向。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风抬眼看着麦氏两兄弟，一接触到风带笑的视线，两兄弟不禁都烧红了脸，惊讶又尴尬地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根本就不识字嘛，我来帮你记好了。”难得今天心情好，就帮他一把吧。那些涂涂画画谁看得来啊。
　　“咦，不用了啦，我来就好。”伸手接本子，让他来记那先前的不就等于白记了嘛。
　　“我说我来记。”风沉下声音，用力夺过本子，坐到椅上。真是不识好歹，不知有多少人奉上万金珍宝，他都不予理睬，今日主动出手还有人不领情。
　　“唉，算了，就让你记好了。”颇无奈地叹了口气，纪凌云看他这么兴致勃勃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这可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好脸色呢。

　　答得这么勉强，好像是自己硬抢来的一样。风暗讽地想，他一定以为自己不会写一手好字吧，真是没学识村野莽夫，等自己写出那手绝无仅有的好字，一定教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
　　“我叫李先勇，今年二十有三，至今尚未婚配，家中只有一老母。这次听说了姑娘您的威名才……”
　　“是听说了我的威名吧。”当他不存在啊，那双绿豆眼还死盯着人家看，连话都说错。也不瞅瞅他那贼眉鼠目，尖嘴猴腮……又来了，这么猥琐的样子好像最近在哪儿看过哦。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明明快想起来了。”纪凌云敲敲脑袋，试图敲出点记忆。
　　“没、没有。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慌张的神态更是教人置疑。
　　“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天站在第二排左边的恶虎寨的人。哦，对了，刚才那个叫赵三的也是恶虎寨的吧。”绝对没错，那天他们穿的衣服还跟今天的一样呢。
　　“没想到会被你认出来了。”李先勇擦擦脑门渗出的冷汗，恨恨地道，“没错我们就是恶虎寨的，今天就是来取你这个卑鄙小人的人头！”说完冷不防地抽出袖中的匕首向纪凌云刺去。

　　纪凌云脚下没动，稳稳地闪身避开，顺势抓住李先勇因为直直向前刺而来不及收回的手，另一只手则拽起他的领口。“我怎么卑鄙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哼，你还有脸提，都是你骗我们寨主有人趁那时去攻我们寨子，寨主才会急冲冲地赶回去。可结果呢，啥事都没有，我们这才知道被你个奸险小人给耍了。”寨主气得差点一口气缓不上来，所以兄弟们才决定趁这个机会混进青龙寨，找机会再杀了他，给被骗的寨主和兄弟们出口气。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我那天也只是猜测而已，谁知道他们那么笨。”真是没料到他们几个会笨到不利用那个机会一石二鸟，害得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说我们笨？”李先勇闻言发起狠来用脚踹他。
　　“不是说你们啦。就算那天我想错了，你们也不必杀我这么严重吧。”反踢中那只脚，趁他屈膝时一脚踩定住他的后膝窝，把他钉在地上。
　　“你……你还强占了人家清白姑娘家，我、我、老子看不惯。”偷看向旁边，没想到一直端坐不动的美人还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都是纪凌云害他在美人面前丢脸的，李先勇羞愤不已地挣扎着。

　　唉，又是一只迷途的可怜小羔羊，算了，就原谅他吧。正把算放开李先勇，眼角却瞟见他的另一个同伙拿了把刀冲到跟前，一直在跟他说话反倒把这个给忘了。不过还好，还来得及闪人。
　　没想到偷袭会被纪凌云发现，还让他给避过了，赵三一时刹不住脚步地直直冲去。而坐在纪凌云旁边的风就成为刀尖的指向。
　　糟了！纪凌云也是避开后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的，于是想也没想地又闪回原位，刚好被近到眼前的赵三一刀刺中……手臂。

　　“挡刀真是不好玩，特别是不想挡又一不小心挡到的。”纪凌云痛到想哭，一把甩开愣住的赵三，马上拿出方巾包扎伤口，血可是很宝贵的耶，尤其是他的。
　　“没人叫你多管闲事。”风依旧事不关己地坐着，冷冷的口气让众人倒退三步。天啊，美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寨主可是为了她才受伤的耶。一定是他们听错了，美人不会那么说的。
　　“你以为我想啊，条件反射嘛。就是身体不由自主的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救你的，就算那人不是你我也会去挡的。”救了人还反倒被嫌，就知道这家伙会这样，真是不该救他。

　　“哼，是你自己没用吧，那种像豆腐一样的攻击都打不过，还被刺了一刀，真是替你的寨子担心。”众人再退三步，真的说了，真的不是听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蛇蝎美人？
　　“不好意思啊，让你白担心了，我的寨子我自有分寸，不会让它在你死之前倒的。”敢咒他？他是那么容易被气到的吗？
　　“是吗，我看像这样的事再来上一次，你可就没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好可怕，竟然咒自己的夫君。老大你好可怜，竟然惹上这种狠心的女人，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在背后偷偷说老大配不上她的酸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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